賀大娘抽了一袋子煙,聽夠了這一群婆子對小徒弟的溢美之詞,把煙杆在腳上磕了磕,大着嗓門喊道:“靜靜,都靜靜。(手打小說)”
婆子們知道賀大娘有話要說,一起安靜了下來,看向賀大娘的方向,賀大娘咳了兩聲,清了下喉嚨,張嘴說道:“明天就是臘八了,要開始準備過年了,按往年的慣例,莊上開始送租子過來,”說到這裏,她臉一沉,厲聲道:“你們都給老婆子仔細着點,别把自己家裏當成了府上倉庫!”
婆子們趕緊低頭應是,賀大娘面色緩和了些,又給了甜棗:“大太太說了,過年的時候每人多發一個月的月錢,另有雞鴨魚肉不等按照個人的份位來領。”
竈上的婆子媳婦們面露喜色,李府的主子向來優容,這月錢一向比旁的人家給的多些,過年多給一個月的卻也是極難得的,私下裏議論紛紛,猜測這大太太是爲了給兒媳婦讨個好彩頭,還是從四太太手裏奪權成功慶祝一下?
賀大娘任由她們分說,想要管住女人的嘴巴比管住男人的腰帶還難。等她們說夠了,賀大娘又道:“今年不比往年,二姑奶奶說是回來過年,你們都精神着點,别犯在了太太手裏。”
婆子們頓時恍然大悟,原來是極厲害的二姑娘回來了啊,當年大太太嫁過來兩年,府裏還一直都由這個小姑子掌管着,直到二姑娘出嫁,老太太才叫大太太當了家。
如此說來,這漲了一個月的月錢,不就是叫咱們表現一下給二姑娘看嗎?大太太要争一口閑氣,這口氣從二姑娘出嫁到現在也有十年了吧?誰敢這時候掉鏈子那是不要命了。
仿佛嫌還不夠熱鬧,賀大娘慢吞吞的又加上了一句:“三老爺任期期滿,據說也要回來過年。”
嘩~婆子們一下炸了鍋了,三老爺要回來?那三太太不是也要回來?哎呀呀,三太太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當年三老爺是府裏最不着調的一個了,整日裏傷秋悲月,滿肚子酸水,見到花開花落都要掉幾滴眼淚的主兒。
三太太雖然出身不行,不過是個教書先生的獨生女兒,卻好面子又上進的緊,一嫁過來就逼着三老爺讀書,三老爺被逼的差點上吊,還是三太太當着他的面撞了牆,三老爺這才死了心專心攻讀詩書,可巧就一路高中,一直拿了解元回來。
三老爺外放偏遠的南方蠻地,三太太死活要跟着一起上任,二姑奶奶來勸,鐵青着臉走了,大太太來說,被轟了出去,最後老太太發了話,三老爺兩口子整理行裝,一起出了府,這一去就是三年。
這麽多活祖宗,居然要一起回來了?!
大太太那次被三太太趕了出來,罵的狗血淋頭,整個府裏都聽得見:“你家相公可以繼承家業,我們老三能落得什麽好?好不容易謀了個出身,叫他自己上任,沒人照顧着,有個三長兩短,叫我年紀輕輕當寡婦不成?大嫂,你好狠的心腸。”
于是,人人都知道,大太太好狠的心腸,大太太能不恨三太太嗎?這次兩個人見面真不知道要碰撞出怎樣的火花。
“要說三太太也是個有福氣的人,三老爺讀了十年書,三太太一點沒耽誤功夫,生了兩個小姐,兩個少爺出來,那可都是嫡出的小姐少爺啊。”
就有知道些三太太爲人的拉住了這說話的,悄聲道:“哪裏是有福氣的,是狠的下心才對,當年三老爺上任的時候,三太太硬是舍得剛滿月的七少爺,天下當娘的有幾個這麽狠心的呦,還不是怕三老爺在外面有了外心。”
先前說話的婆子露出了然的表情,低聲道:“聽說三房裏一個年輕點的丫鬟都沒有,說是爲了三老爺安心讀書,誰不知道到底爲了什麽。”
八卦人人愛,婆子們得了這兩樁大八卦簡直跟注了雞血一樣,一個個亢奮的不行。
各自散了回房還聊到半夜才睡,顧二懵懂無知,婆子們的話隻聽懂了十之一二,總結下來就是打起精神幹活,别給賀大娘丢臉,這個顧二自然是願意的。
和賀大娘回到了房間裏,洗漱過後,又是慣常的學習時間,賀大娘一鼓作氣,把三字經教導完畢,就叫顧二一個人在那裏練字,賀大娘的意思是這字不一定要寫的多漂亮,至少要橫平豎直,就像是做人,一定要規規矩矩的。
賀大娘畢竟年紀大了,這幾日裏教導顧二未免有些勞神,叮囑了幾句自己先去睡了,顧二坐在燈下認認真真的描着字,完全和賀大娘看顧的時候一個模樣,一點也沒有偷懶耍滑。
寫了一個時辰,顧二小臂酸的擡不起來,她回頭看見賀大娘的胳膊耷拉下來,就上前把她的胳膊放了回去,又給她掖了掖被角,就聽得賀大娘含糊地喚了聲:“映紅,你也早點睡吧。”
顧二一怔,她自然知道映紅是誰,老太太身邊最得力的丫鬟,可是和賀大娘又是什麽關系了?
她晃了晃頭,把這些不相幹的從腦袋中搖出去,
心卻靜不下來,有什麽事情一直幹擾着她,顧二凝神想了下,從懷裏摸出一條絲巾,光滑似嬰兒的肌膚,潔白無瑕,角上繡了枝傲雪紅梅似乎要蓬勃而出,顧二摸着帕子一角上的兩個秀氣的小字,喃喃道:“玉梅,玉做的梅花麽?真好聽的名字呢,不知道是個什麽樣兒的美人。”
今天李府的子孫齊聚一堂,在老太太和老太爺膝下承歡,四爺不知不覺就喝的高了,四太太攙着他,兩個人擠了一頂轎子回到了自己院子裏。
四太太見相公醉眼朦胧,知道他又醉了,趕緊屏退了左右,親自去投了帕子來伺候他。
四爺粗暴地把四太太一把推開,吼道:“我就知道,我不是你親生的,要不怎麽會把我交給大嫂養?又怎麽會對大哥那麽溫柔可親,偏對我整日裏端着個臉,我若是姨娘生的,就早早告訴我,我那親娘哪裏去了,好叫我也能祭祀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