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二端了碗站在屋子門口,見胡婆子和鄭婆子正熱烈地探讨着關于家庭lun理的學術問題,不敢上前打攪,繞了一圈靜靜地站在了兩個婆子身後,想等她們讨論出結果再上前打飯。(手打小說)
她眼巴巴地站了半天,兩個婆子越讨論越熱烈,兩個腦袋都要湊到了一起去,直到陳婆子一聲喝叫,那兩個婆子才注意到她。
胡婆子一把搶過顧二手裏的碗,打了滿滿一勺稀飯給她,又把簸箕裏最後一個窩窩塞到了她手裏,沒好氣的說:“要打飯就到前面來,鬼鬼祟祟的站到後面做什麽。”
顧二這也是習慣使然,以前在家裏的時候,顧家娘子看到她就添堵,從來都不許她站到自己前面,顧二一直以來都盡量地往角落裏縮,心裏實在是希望所有的人都不要注意到她才好。
她怯怯地捧着碗大口大口地吃起來,陳婆子見她那副畏縮的樣子就來氣,用肩膀頂了她一下,喝道:“去旁邊吃去,别擋路。”
後面幾個大丫鬟一人手裏一包衣服,跟在陳婆子旁邊,見她發怒,有個生的特别白淨的,眼睛很大,唇很小,笑了一笑,好看的像是五月的櫻桃,勸着陳婆子說:“嬷嬷跟個小丫鬟置氣什麽,她剛來,還不懂府裏的規矩也是正常。”
陳婆子和這個丫鬟很熟的樣子,聽這丫鬟一說,立刻笑着應聲:“要是人人都像是環兒姑娘這樣,老婆子也省了不少心了。”
環兒抿嘴一笑,連半個牙齒都沒有露出來,臉上現出了兩個深深的梨渦,卻沒有再答話。陳婆子暗歎,怪不得四爺老是惦記着從大太太那裏要了她去。
胡婆子和鄭婆子兩個人放下手裏的活計,又把小丫頭們都叫了出來,幾個大丫鬟把手裏的包裹放在了青石闆上,環兒手帕一甩,雙膝微曲,對着陳婆子和張婆子拜了一拜,巧笑着帶着一衆丫鬟告退了。
韓滿娘羨慕地看着環兒,對着顧憐花輕聲說:“等我長大了,也像是那個姐姐一樣就好了。”
一旁的黃花兒眼睛一翻,不以爲然地說:“她那樣子有什麽好,還要給兩個老婆子行禮。”
顧憐花嗤笑一聲,低聲說:“你沒看到那兩個嬷嬷都讓過了半個身,明顯是不想受她的禮。”
小丫鬟們的嘀嘀咕咕沒有傳到婆子們這裏,陳婆子把包裹皮解開,裏面露出了一水的鵝黃色的短衫小襖和同色的褲子,領邊袖口用了桃绯色的料子,遠遠望去,顔色鮮豔很是紮眼。
小丫鬟們都伸長了脖子去看,陳婆子笑着說:“咱們府裏,最低級的粗使丫鬟是冬夏兩季各兩套粗布衣服,今天先給你們發一身,等過幾天分了地方,再發一身。”
她話一落,小姑娘們臉上就顯出歡喜的顔色來,一年四身衣服呢,這還是最低級的小丫鬟,若是成了一等丫鬟,那不和小富戶裏的千金一樣了?
小丫鬟們矜持起來,仿佛真成了大丫鬟,成了千金小姐一般,一個個扭扭捏捏地領了衣服,得了婆子的許可,回了房間換衣服。
黃花兒手腳麻利地換上了這一身明黃色的丫鬟制服,她的臉圓圓的,看上去很适合這顔色,頗有幾分喜感。她換好以後,卻發現同屋的幾個都有些愁眉苦臉。
王小妹長的個子高,她耷拉着臉比了比袖子,還沒穿上身就短了一大截,原來這批衣服大小是一樣的,并不是按照個人身量來裁制的。
韓滿娘的衣服放在腿上,遲遲不肯穿,黃花兒推了她一把,問道:“你怎麽唉聲歎氣的,這衣服有什麽不好?”
韓滿娘撇了下嘴巴,終于動手換起了衣服,一邊換,一邊不高興的說:“大家都穿一樣的,有什麽好的。”她頓了一下,想着方才環兒一身湖藍色的新綢夾襖,又說:“要像方才那個姐姐才好,穿個時興的款式,在一群大丫鬟裏也是頂頂拔尖的。”
一旁的顧憐花也不滿地說:“就是,看這料子和做工還沒我身上的好了。”
顧二沒有注意她們的談話,癡癡迷迷地摸着手裏的新衣服,新衣服啊,這可是新衣服,昨天睡了一床新被子,還第一次穿上沒有補丁的衣服,今天竟然有新衣服穿了。
她把兩隻手在衣擺上蹭了又蹭,還是不舍得摸上新衣服,若是可以,她真想把這身衣服好好的收起來,等過年的時候再穿,每年過年,她都很羨慕顧憐花和顧惜玉姐妹有新衣服穿,顧憐花的舊衣服,顧家娘子也是不肯給她穿的,甯願都壓了箱底做了抹布。
顧憐花見她這副歡喜的樣子,覺得簡直在諷刺自己一樣,顧憐花的好衣服換了這身不中意的,顧二的破衣服換了好衣服,自幼她就樣樣都比顧二好,她有的,顧二沒有,她沒有的,顧二更沒有。
顧憐花一把從顧二手裏搶過衣服,笑着對王小妹說:“我學了針線的,不如把這衣服裁下一截,給你接上吧。”
王小妹看了一眼眼淚汪汪地的顧二,顧二的盯着顧憐花手裏的衣服,又不敢上前去要,眼裏卻落下了淚來。
韓滿娘和顧憐花最是要好,這時也幫襯着說話:“就這麽辦吧,你看你的衣服不夠長,顧二呢,人又生的瘦小,衣服肯定是肥大了,剪下一段來,你們倆個都剛好了。”
王小妹還是有些猶豫,看着自己手裏這短了一大截的衣服又确實沒法穿,一旁的黃花兒唯恐天下不亂地撺掇說:“顧二也同意的,是不?”
她伸出手使勁捅了捅顧二,顧二抽了抽鼻子,勉強點了點頭。
顧憐花幾個沒有針線,黃花兒自告奮勇地去尋了婆子們,見她出了門,韓滿娘暗暗啐了一口,不就想在婆子們面前表現表現嗎?如果她沒猜錯,黃花兒肯定說是自己要給這兩個姐妹修剪衣服的。
張婆子和陳婆子去了主家回話,隻剩下了胡婆子和鄭婆子,這兩個早上那麽一吓,暫時也不敢胡亂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