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廷向來管理皇家瑣事,就連齊王和晉王也不得不賣費總管幾分薄面,二人一起站起來迎接費總管,旁的幾個大人也随之站起,滿面笑容地寒暄一番。
待衆人重新坐定,費總管瞄了瞄上面的兩個王爺,又看了眼堂下虛弱無比的顧盼,咳了一聲道:“汪大人,我看這韋氏身體虛弱,不如看個座吧。”
此話一出,立刻引得衆位大人側目,内廷總管說白了,就是皇上的耳目,是了解皇上動态的最佳風向标,費總管如此和顔悅色,豈非不是告訴他們,皇上尚留了回旋餘地?
汪大人從善如流,立刻伸出右掌,連聲吩咐道:“快,快給韋姑娘看座。”
衙役們一陣忙活,半晌搬來了一把太師椅,上面墊了張虎皮,虎皮上又鋪了幾攤軟墊,看着這把舒服至極的椅子,堂上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地看向了齊王殿下,這作弊也太明顯了。
齊王殿下不動聲色地任由他們打量,漫不經心地提點道:“汪大人,接下來卻要如何審理了?”
汪大人不自覺地想起皇上淡淡的吩咐,“此事就走一個過場好了,給天下萬民一個表态,然後該怎麽宣判就怎麽宣判,顧家這個孩子的性命,朕自有主張。”
汪大人思緒飄了回來,心中有了底氣,看着一旁的費大人笑道:“費大人,您看,接下來該如何審理呢?”
費大人手端茶盞,輕輕啜飲了一口茶水,平靜地道:“該怎麽辦就怎麽辦,老祖宗不是都教過咱們嗎?”
汪大人一怔,這太極拳打的,真是四兩撥千斤,如臻化境了,老祖宗,老祖宗教過什麽?
他努力回想本朝立國以來有沒有類似的案件,突然眼前一亮,想起了當今的先祖,皇上的親爺爺,被懷疑并非先帝親生,于是滴血驗親以明正身的往事來。
他撫摸颌下三寸長須,看着費大人,輕聲道:“不如就來個滴血驗親,費大人您看如何?”
費大人瞥了他一眼,心道,這個汪大人倒也不算笨,點了點頭道:“正該如此。”
兩位大人探讨完畢,又一起看向了齊王和晉王兩個殿下,齊王苦笑,如今他又能說什麽做什麽阻止呢?他茫然地點了點頭。
晉王則是心中大定,皇太孫是他的親生子無疑,太子亦是他的兄弟,這滴血驗親,定然沒有問題,他心中繃緊的弦一松,像是春風拂過冰封大地,臉上的嚴霜瞬間融化,晉王含笑點頭道:“兩位大人的處置很是得當,想必皇兄那裏也不會說什麽。”
接下來,費大人借用了汪大人的筆墨,親筆寫了封書信給太子殿下,言談懇切,十分客套,把整件事情訴說了一遍,還望太子殿下前來驗親雲雲。
寫完後,費大人折疊妥當,封入信封,親手交給了自己的貼身小厮,叫他快快去太子府送信。
做完這些,天時已是不早,堂上衆人俱是有些肚餓,汪大人環顧左右,幾位大人雖然也不乏寒窗苦讀的出身,這麽些年來,身居高位,養尊處優,卻是受不得這饑餓之苦了,何況還有兩個王爺。
他輕咳一聲,正要開口,一旁的李祈正笑道:“本王叫人備下了酒席,幾位大人不妨就在這裏随便用些。”
話語中充滿了不容拒絕的霸氣,汪大人等人互望一眼,拱起手來笑道:“如此多謝王爺了。”
片刻功夫,兩桌酒席被擡了進來,看來齊王早有準備了,幾位大人讓了兩個王爺上座,團團坐了一桌,幾人眼睛都不由自主地往顧盼身前看去,她身前的酒席似乎更爲奢華,燕窩魚翅,百年老參湯,全部都是大補之物。
按理說,顧盼乃是待罪之身,有一碗水解渴就不錯了,可惜他們吃了齊王的口短,也隻得緊緊閉住嘴巴。
汪大人掃了一眼堂下,見衙役們也得了酒肉,暗歎齊王殿下做事滴水不露,難爲他這麽多年不顯山不露水的一直做個閑散皇子了,轉頭一想,這帝王之家,若是沒有幾分心機,又如何能活的下來?!
太子這幾日受了風寒,正在寝宮之中養病,柳芽早上出去,尚未回來,他有些惦記,正準備叫人去催,就見身邊的女官靳姑姑一臉嚴肅地匆匆而來。
到了太子面前,雙手捧上一封信箋,信箋上封了火漆,一看就十分重要。
太子伸手接過,咳了兩聲,揭開信箋,掃過兩眼後,面色大變,他厲聲道:“快,快去把太子妃給我尋來。”
太子素來和氣,此番發作,周遭宮娥俱是一驚,靳姑姑跟随他已久,比旁人更了解這個主子,平日裏一派和氣,發起火來亦是雷霆震怒,不可輕忽。
當下就應了聲,一路小跑去尋了太子妃來。
太子妃剛剛哄了孩子睡着,看着兒子紅撲撲的小臉,心中一陣歡喜,她在孩子的臉上親了又親,輕聲道:“寶貝,你就是娘的心頭肉。”
靳姑姑和太子妃的貼身女官言談幾句,上的前來,看了一眼熟睡的小主子,壓低了聲音道:“娘娘,太子叫奴婢來請您過去一下。”
太子妃戀戀不舍地松開手,對一旁的奶娘吩咐道:“等會兒殿下醒來若是哭鬧,就先喂他吃兩口奶。”
待奶娘應了,太子妃這才整理了下儀容,姗姗地跟在了靳姑姑的身後,她見靳姑姑腳下越走越快,心中漸漸察覺不對,起了一絲警惕之心,試探地問道:“姑姑,太子喚我何事?”
靳姑姑低着頭,腳下絲毫不停,随口應道:“奴婢不知。”
太子妃心中疑窦更甚,她不動聲色地對跟在身後的女官使了個眼色,那女官微微颔首,領命而去,卻是向皇後娘娘通風報信了。
太子妃到了太子寝宮,一進門就見太子滿面鐵青地看着自己,憤然道:“賤人,給我跪下!”
賤……人,太子妃心中大恸,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太子,結發十年,竟然換的這麽一個稱呼?!
太子面挂寒霜,陰冷地盯着她,兇狠地重複道:“還不跪下!”見太子妃依然沒有反應,太子氣得抓起手邊茶盞,狠狠地朝太子妃摔去,怒罵道:“賤人,莫要以爲有母後撐腰,就可以爲所欲爲了!”
太子妃環視了一圈左右,所有的宮娥都低下了頭,默默地退了出去,人人心中膽戰心驚,今日這一幕,隻怕會被太子妃記恨了。
直到寝宮之中再無旁人,太子妃款款上前,強壓制住心中憤懑,好言對着太子道:“殿下,有什麽不快的事情,跟妾身說就是了,何必發這麽大的脾氣,氣壞了身體。”
太子嘴角一跳一跳,直到太子妃行到他身邊,反手一個巴掌扇去,立刻把太子妃扇倒在地,太子妃捂住腫起的半邊臉,嘴角嘗到了一絲鹹味,她睜着驚恐的眼睛看着太子,二人結發多年,她卻也沒見過太子如此憤怒。
太子的眼睛盯住地上,他不敢看向太子妃,生怕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把太子妃活活打死了。
太子陰狠地道:“我和你成親多年,本還念了一點夫妻情分,更何況,你又把柳芽送到了我身邊。”
太子右手捂住胸口,努力喘息兩下,心中憤怒稍平,方繼續道:“我早已不能行房事,也知道你心中悲苦,一直對你縱容無比。直到你有喜的消息傳來,我知道是母後的主意,也怪不到你身上,隻是心中終究難以釋懷,你太讓我失望了。”
太子妃睜着盈盈淚眼,猛地擡起頭來,太子,太子對自己原來是有情的嗎?
太子把手邊的信紙向地上的太子妃身上一摔,冷笑道:“賤人,你自己看吧。”
太子妃拾起信紙,一目十行,浏覽完畢,臉上青白交替,她厲聲道:“齊王妃,我與你勢不兩立!”
太子已經站了起來,見太子妃這副死不悔改的樣子,心中有氣,擡起右腳狠狠踹下,怒道:“你還不明白,現在我和你已經性命攸關了!”
太子妃這次有了防備,卻是閃了過去,她怔怔地看着太子,不明所以地問道:“什麽性命攸關?”
太子看着她死不開竅,心中怒火更甚,忍不住一陣劇咳,半晌平複下來,方沙啞着嗓子道:“滴血驗親這一關你要如何過去?叫靳姑姑去熬上一鍋藥,給那孩子灌上,到時候死無對證,你依然做你的太子妃!”
太子妃臉色大變,這孩子乃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她如何舍得,眼見太子如此絕情,太子妃想着自己苦命的孩兒,一顆心終于漸漸地生硬起來,她看着太子,冰冷地道:“殿下放心,滴血驗親,定然會平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