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祈正一僵,讪笑兩聲,不再反駁,自己怕熱的确是事實,因此也喜歡抱着小娘子同睡,顧盼身上清清爽爽,又帶着淡淡的幽香,很是安眠。
柳綠帶着兩個粗使丫鬟擡了一盆冰塊進來,李祈正自然地松開了顧盼的腰,看着她指揮柳綠把冰塊分别盛放到了小盆中,小盆又放入裝水的大盆中,随後放入房間四角,奇怪地問道:“你這是做什麽?”
顧盼回頭看了他一眼,笑道:“若是隻有一盆冰,就不夠涼快,分的份數多了,又容易融化,放到了裝水的大盆裏,就可以讓它化的慢點。”
李祈正大是驚奇,詫異地道:“你這滿腦子的奇思妙想都是跟誰學的?”
顧盼忽忽一笑,搖頭晃腦地道:“山人自有妙計,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轉頭看見李祈正伸出大手要來呵她的癢,吓得顧盼趕緊改了口:“以前在竈房的時候,若是菜有剩下,天有太熱,就是放到水盆裏,才不至于腐壞的,我不過是舉一反三罷了。”
李祈正收回手,老老實實地坐下了,心中卻想,這舉一反三說起來也簡單,又有幾個人做的到,自家的娘子那是相當的聰明啊,想到這點,自己不覺洋洋得意起來。
顧盼見他鼻孔都要翹到天上去了,奇怪地問道:“現在還沒到了下朝的時辰,你怎麽就回來了?”
李祈正被她一提醒,猛地想起正事來,從袖中掏出一封信來,遞到顧盼手上笑道:“我那大舅哥親筆來信,說是不日就要返京,叫我好生操辦娘子的及笄之禮,到時候,他要親自驗收。”
顧盼猛地擡起頭,驚喜交加地道:“真的?表哥要趕回來了?”
她迫不及待地接過李祈正手裏的信,細細讀來,顧遠南明顯不是個喜歡動筆墨的人,信上寥寥數筆,卻和李祈正轉告的一句話相差無幾。
顧盼反反複複地讀了一遍又一遍,仿佛從字裏行間找到了顧遠南的影子,她的手微微顫抖,心情激蕩萬分,自從嫁人前生了誤會,她一直都沒有跟顧遠南聯系過。
知道被顧惜玉欺騙後,她又總想着,等顧遠南回到盛京,再登門造訪,當面分說,萬萬沒想到,表哥竟然還記得她,表哥還記得她,顧盼被這莫大的喜悅擊中,手裏攥着信紙,在地上走來走去,口中喃喃道:“表哥要回來了,表哥要回來了……”
一旁的李祈正眉開眼笑的把做了一半的袍子套在了身上,這是二人成親以後顧盼第一次動針線,一直瞞着他的,今天卻是忘記收了起來,終還是被他發現了。
顧盼半晌回過神來,看到李祈正穿着沒有袖子的袍子左顧右盼,宛如孔雀,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地道:“你在做什麽?”
李祈正一臉愛惜,伸手輕輕摸着袍子,歡喜地道:“你什麽時候給我做的袍子?”
顧盼剛要張口,腦子裏一轉,上前一步,毫不客氣地剝起李祈正身上的袍子,冷靜地道:“這不是給你做的袍子,是給我家表哥做的。”
李祈正死死抓住衣襟,不叫顧盼剝開,一臉的不依不饒:“亂講,顧遠南那個小白臉哪裏有我生的強壯,你看看這肩膀,看看這衣擺,明明就是給我做的。”
顧盼不由分說地把袍子從李祈正身上剝了下來,毫不客氣地道:“他去了邊關那麽久,自然會比以前生的壯實了,再說了,若是大了,我再改改也就是了。”
李祈正眼睜睜地看着顧盼把衣服折好,又仔細地收到了箱子裏,還落了鎖,頓時哭笑不得,人家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他這小娘子也是潑出去了,隻不過潑到了大舅哥家的院子裏,呸呸,顧遠南那個王八蛋。
李祈正開始在心中盤算,等顧遠南返京之後,就帶着顧盼出去遊山玩水,就叫這一對表兄妹不得相見才好!
顧盼收好衣服,一本正經地對李祈正道:“明日我就去将軍府上住幾日,把表哥那裏好生打掃一番。”
李祈正瞠目結舌,結巴道:“不,不用了吧……”他心中暗自嘀咕,顧遠南那家夥還有許多紅顔知己要安慰,怎麽會急于回家?
李祈正眼珠轉了半圈,看到了被顧盼擱置桌上的信箋,心裏有了主意,他放低了姿态道:“既然他說了要參加你的及笄禮,咱們還是好生籌備及笄禮吧,也算給他一個交代,讓他安心,你嫁給我是多麽正确的選擇。”
顧盼一怔,随後點了點頭,從善如流地道:“也好,那就在府上打掃出一套院子,叫表哥小住一段時日吧。”
李祈正眼前一黑,幾乎昏倒過去,引狼入室啊,這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顧盼放下手中一切事務,專心趕制及笄穿的禮服,李祈正則滿京城的搜刮,想要尋得一根精美絕倫的發钗在顧盼的及笄禮上使用。
秦嬷嬷和阿梅還有顧盼三人圍坐一圈,顧盼手裏針線不停,阿梅捧起襦裙一角,啧啧贊道:“也真虧得王妃手巧,常人行及笄禮,這最裏面的素衣通常都是一襲布衣,别無裝飾。”
秦嬷嬷接口道:“就是呢,王妃還要繡上百蝶邊,這等功夫,就算是外面的大袖長衣也鮮少有這麽精緻的。”
顧盼忙着趕工,聞言隻微微一笑,她一心想叫顧遠南看看,她如今過的很好,自然要盡全力做到最好。
現在隻裁制了素衣,還有曲裾深衣以及外面的大袖長衣要縫制,時間上很趕,她須得日夜趕工才是。
說起來,她幼年從未有過生日的時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生辰幾何,隻偷着在顧憐花過生日時,給自己用泥土做一個包子,裏面包的卻是些石子樹葉,倒也自得其樂。
前幾日,侯爺夫人派人送來了她的庚帖,顧盼這才曉得,她的生日原來在七月初七,恰好是七夕之日,李祈正還打趣說,不如把她的及笄之禮推辭一日,七夕隻要兩個人度過就夠了。
侯爺夫人又主動要求做她的及笄禮上的主持人,她心中有一絲不情願,剛巧瑜貴妃從宮中捎了信來,說是願意爲她主持,顧盼大喜,名正言順地推了侯爺夫人那邊的請求。
顧盼又親手寫下請帖,按照身份尊卑,皇後娘娘以及各宮主位均有送到,随後是诰命夫人們,自然,三品之下是沒有的。
眼見諸事妥當,顧盼就剩下手裏這些禮服,自然心焦,忙的足不沾地,李祈正見她這副樣子,大是心疼,喚了阿梅和秦嬷嬷陪她說話,分散下她的注意力,省的她過于勞累。
顧盼正忙着,李祈正一臉鐵青地從外面行了進來,腋下夾了一個漆黑的木盒,秦嬷嬷和阿梅看出齊王情緒不對,當下就起身告退。
顧盼忙于趕工,隻擡頭看了一眼李祈正,随口問道:“怎麽,誰又給你氣受了,這次是戶部不肯出勞工,還是工部借口拖延工期?”
李祈正哼了一聲,把木盒拿出,丢到了顧盼面前,砰的一聲,驚的顧盼手一顫,指尖立刻沁出一顆血珠,她把指尖含入手裏,另一隻手去開那木盒。
木盒上的銅扣光可鑒人,看着有些年頭了,顧盼手一用力,銅扣向上翹起,又輕輕推動一下,木盒的蓋子應聲而開。
木盒之中上下均墊了厚厚的紅色絨布,一根通體碧綠,裏面隐有流光隐動的玉钗靜靜地躺在了絨布正中。
顧盼一眼認出,這是上等的水流玉,她伸手拿出了玉钗,湊到了眼前細看,見裏面果然似乎有水流奔湧不息。
材質雖然稀奇,最奇的還是這玉钗的形狀,一頭細而尖銳,另外一邊卻是個鳳凰的模樣,鳳尾旖旎地纏繞在了钗體上,一直萦繞到了钗尖,難得的是看不出絲毫雕刻的痕迹,這支玉钗渾若天成,從钗頭到钗尖渾然一體,細不可分。
顧盼嫁入齊王府,也見過不少精緻首飾,其中以平安公主所贈最爲華美,和這玉钗一比,卻又如同天壤之别了,一個是凡體俗物,一個是仙姿神體。
顧盼拿着這隻玉钗愛不釋手,當下就下了床榻,對着鏡子往頭上比了比,一邊笑着道:“難爲王爺有心了,尋得到這麽好的钗子。”
鏡子中反射出了李祈正的臉,他臉上青紅交替,半晌方悶悶地道:“謝我做甚?又不是我尋來的钗子。”
顧盼一怔,拿着钗子的手緩緩放了下來,轉過身,看着李祈正問道:“那是誰尋來的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