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次,柳芽來訪時,顧盼毫不避諱地拉住她的手,輕聲道:“姐姐現在還是在太子跟前伺候嗎?”
柳芽一愣,頭低了下去,她自從到了太子身邊,人卻是開朗許多,面皮也薄了,最是開不起玩笑。顧盼見她這副表情,霎時明白了幾分,她苦口婆心地勸道:“姐姐何不趁此機會生下一兒半女,将來也好有個依靠。”
柳芽低着的臉上瞬間煞白,她低着頭不動,半晌方道:“太子妃若是生個男孩也罷,若是生了女孩,我這時有喜,日後豈非天大的麻煩。”
顧盼怔了一下,這話說的卻也有些道理,便沒有再勸,又把這番話轉述給了侯爺夫人,侯爺夫人長長歎了口氣,也沒有再說什麽。
太子尚未生産,成王的子女一個接一個的出世,似乎從太子妃有孕開始,成王便消沉了起來,府中又有更多的侍妾相繼有喜,就連皇上也不得不下旨叫他收斂作爲,畢竟雖然天家喜歡多子多孫,那也限于有品階的夫人,成王府裏最近卻有兩個歌姬有喜,這才引得天子震怒。直斥他亂了血脈。
晉王一如既往的沉穩,據說每日裏除了上朝下朝,就是在府中陪伴晉王妃,人皆道晉王妃有福氣,嫁了晉王這麽深情的男子。
轉眼到了晉王妃分娩之日,晉王妃住的院子卻被層層封閉了起來,晉王妃的一聲聲哀号隔了幾重院子還聽得到,晉王站在院中的柳樹下,一雙眼沉穩地看向屋中,似乎透過牆壁,看到了掙紮的晉王妃。
穩婆已經戰戰兢兢地來報了兩次,晉王妃腹中嬰兒生的巨大,隻怕難以正常生産,晉王隻淡淡地擺了擺手,便默然不語。
到了半夜三更,晉王妃一聲刺耳的尖叫傳來,屋子裏穩婆大叫:“謝天謝地,終于生下來了,是個小王爺!”
晉王眉目間隐約一松,卻聽得屋子裏的穩婆驚慌失措地喊道:“這孩子似乎沒氣了,是個死胎啊。”
晉王大步向前,徑直進入到了屋中,一眼看到了穩婆懷裏被绫羅包裹好的嬰兒,孩子面色青紫,雙眼緊閉,顯而易見已經是無藥可救了。
屋子裏的嬷嬷們俱都跪了下去,膽戰心驚,不敢再言語,看着晉王行到了裏屋,片刻之後,晉王出來,掃了一眼跪了滿屋的嬷嬷們,冷笑一聲,揚長而去。
隔日,晉王上書,昨夜裏喜得貴子,還請父皇賜名。
這雖然不是皇上的第一個孫子,卻是第一個嫡孫,金貴之處,自然無與倫比,當下源源不斷地賞賜進了晉王府。
絡繹不絕地貴婦們登門造訪,卻都被晉王妃以尚在月中,需要調理身體爲由拒絕了。
晉王妃的陪嫁窦嬷嬷擔心地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晉王妃,舀了一勺燕窩,湊到了晉王妃的嘴前,輕聲道:“王妃,吃點東西吧。”
晉王妃面無表情,手臂一掃,當啷一聲,一碗燕窩跌落地上,摔的到處都是,窦嬷嬷急的要哭出來了,“王妃,你這是何苦,這是何苦呢?”
晉王妃闆着臉,陰狠地盯着窦嬷嬷,怒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她一指不遠處的搖床裏靜靜安睡的男嬰,罵道:“那個孽種根本不是我生的,爲何要寄養在我名下?我還年輕,我又不是生不出來!”
立在她床前伺候的明雲面色一變,這微妙的表情被晉王妃盡收眼底,她破口大罵道:“你個狐媚子,少在我這裏裝模作樣,你以爲你妹妹那個賤人生了兒子了不起了?告訴你,小孩子成人之前,會有很多意外!”
明雲氣得渾身發抖,若不是爲了妹妹這唯一的骨血,她何必出賣了皇後娘娘,何必被平安公主厭棄,到了這裏做一個貼身婢女,一日要被晉王妃打罵數次。
一聲冷哼從門口傳來,晉王妃立刻閉口不言,明雲滿含委屈地看了過去,晉王臉色鐵青地立在門口,死死盯住晉王妃,就像是一條眼鏡王蛇盯住了林間的鳴蛙。
晉王大步走到了晉王妃身前,毫不客氣的一把掌扇了過去,晉王妃不敢置信地捂住臉,不依不饒地哭喊道:“你打我,你爲了那個賤人生的賤種打我?!”
晉王冷冷地道:“你再胡言亂語,我還可以把你關起來,就說晉王妃産後虛弱,要調養身體。”
晉王妃嗚嗚地哭了起來,晉王口氣依舊強硬:“對,小孩子成年以前,确實可能會有很多意外,你不要忘記了,我若是不碰你,你連意外都不會有。”
話罷,晉王拂袖而去,明雲看了一眼猶自哭泣的晉王妃,尾随其後退出了屋子。
窦嬷嬷投了一把帕子遞到了晉王妃手上,好言安慰道:“王妃也真是糊塗了,那孩子的生母已經不在了,你自幼教導,難道還不跟親生的一樣?”
晉王妃的哭聲漸漸小了起來,窦嬷嬷壓低了聲音道:“太子妃有喜了,這個時候晉王隻怕十分需要一個嫡長子,王妃想想,太子那個病罐子,生出來的孩子身子能好到哪裏去?若是将來有個三長兩短,這長孫的名義可就占下了。”
晉王妃收了聲,淚眼迷蒙地看着窦嬷嬷道:“可是,他又安排那個賤女人的姐姐日夜到我的面前,每次一看到那個叫做明雲的,就想起那個賤人。”
窦嬷嬷歎了口氣道:“那也是晉王殿下怕你對孩子不好,這孩子現在可是金貴的很呢。”
窦嬷嬷頓了一下,轉而道:“若是王妃能把這孩子視若己出,想必晉王殿下也會對王妃另眼相待的。”
晉王妃拿起帕子擦了擦臉,片刻功夫,心中已是百轉千回,放下帕子,她毅然道:“嬷嬷把那孩子抱過來,我要親自給他喂奶。”
晉王世子滿月之際,大宴賓朋,但凡看過世子的人都說,這孩子和晉王妃生的一模一樣,一看就是有福的。
轉眼,太子妃亦是誕下了一個麟兒,滿月之際,群臣紛紛登門賀喜,就連幾個王爺也親臨道喜。
太子身着明黃龍袍,喜氣洋洋地坐在花廳正中的主位上,蒼白的臉上也多了些血色,一舉得男讓他硬氣不少,柳芽擔憂地伴在他身邊,不時爲他調整腰後軟墊,隻有她知曉,太子的身子大不如前了。
三個王爺便充當了主家,替太子輪回敬酒,喝至半酣時,韋侯爺率先站起,舉杯遙敬太子道:“幾個王爺和殿下兄謙弟恭,堪爲天下楷模。老臣敬殿下一杯。”
群臣紛紛附和,太子和幾個王爺遙遙相望,臉上俱都露出了笑容,謙讓幾句後,一起喝了一杯。
又有臣子要求把皇太孫抱出來,讓一衆臣子瞻仰下未來帝君的儀容,太子欣然聽從,叫柳芽傳信給了太子妃。
半晌,太子妃帶着紗帽,抱着皇太孫從後庭緩緩轉了出來,她生産過後,身材豐腴許多,尤其胸前一對碩乳幾要噴薄而出,晉王不着痕迹的打量兩眼,把視線挪到了她懷裏的嬰兒臉上。
巴掌大的小臉上一對黑珍珠一樣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幾個叔叔,小嘴一咧,咯咯的笑了起來,李祈正忍不住逗弄他,見他咿咿呀呀地回應,心中大喜,從懷裏摸出了一個長命鎖放到了襁褓之内,笑道:“這是皇嬸特意給你打造的。”
成王和晉王也紛紛有所表示,成王拿出的是一對小巧的玉如意,晉王最爲大方,幹脆的掏出了一對明珠,約莫鴿子蛋大小,熒光流轉,光可鑒人。
太子妃一震,看着那對明珠若有所感,情不自禁地看向了晉王,晉王含笑地望了她一眼,輕聲道:“嫂嫂也要保重身體才是。”
太子妃默默地點了點頭,又把孩子交到了宮娥手裏,讓下面的群臣看了一眼,群臣紛紛贊道:“皇太孫生的天庭飽滿,雙目明亮有神,一看就是有道明君,和幾個王爺生的甚是相象啊。”
太子妃聞言,不知不覺地看向了晉王殿下,一眼對上了晉王炯炯有神的雙眼,晉王眼中仿佛有一簇火苗在燒,她一怔,旋即轉開視線,面上卻火燒火燎起來,幸好有面紗遮擋,不至于出醜。
孩子很快被抱了回來,太子妃摟住孩子,雙手收緊,邁出花廳之時,忍不住再次回頭,那人已經高舉酒杯,步入了酒席之中,她頭一轉,毅然抱着孩子離去。
回到了後宅,親近的幾個嬷嬷迎了上來,又有大宮女來服侍她沐浴更衣,待到一切妥當,太子妃斜靠榻上,一雙手情不自禁地伸入孩子的襁褓裏,拿出那一對明珠,對着燭火緩緩轉動,燭光給這對明珠打上了一層五彩的霞衣,旋轉間,波光旖旎,引得人沉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