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懷的手臂一緊,卻聽得顧盼口中含糊不清地喚道:“……祈……正。”
一盆冷水兜頭淋下,李思懷喉嚨發幹,苦澀地複述道:“李祈正?”若是他沒有記錯,那應是齊王殿下的名諱才對。
李思懷的手臂緩緩放下,一顆心跌入了無底深淵,顧盼依然與他親密無間,二人之間并無絲毫縫隙,他卻隻能仰望雲端的她,距離何止天與地,李思懷喃喃道:“錯過了一時,就是一世啊。”
他的手複又伸出,堅定地鉗制住了顧盼的雙手,不顧她的苦苦掙紮,一把将她制在了床榻之上,不知爲何,顧盼一身蠻力似乎都爆發了出來,他縱然比她年長,又是個男子,卻幾乎制不住她,隻得用雙膝又壓住了她的腿。
華雲一路上急急趕來,雖然不知道平安公主又要做什麽事情,她心中忐忑萬分,這個主子仗着聖上的寵愛,可以說任性妄爲,滿京之中沒有任何人膽敢得罪于她。
華雲見屋子裏漆黑一片,心中稍定,毫不猶豫地将門一把推開,手裏的燈籠同時舉起,一眼看到裏屋之中,糾纏的兩個身影,一個男子雙手雙腳鉗制住了身下的女子,似要行那不軌之事,華雲心中一緊,斷喝一聲:“何人如此大膽,公主府裏做出如此不知羞恥之事!”
話罷,她大步上前,一手抓住那男子的手臂,要把他從女子身上拽下來,李思懷見來了旁人,心中大驚,生怕來人看清楚顧盼臉面,污了她的名聲,一雙手反把顧盼拖到了自己懷裏,死死護住。
華雲大怒,她與齊王妃雖然隻見過一次,但因了是救命之恩,印象格外深刻,自然已經認出男子懷中的齊王妃,而這個男子,明顯不是齊王殿下。
她自然也不欲聲張,若是被旁人看到了二人這副模樣,齊王妃隻怕要斷了活路。
華雲亦是死死抓住李思懷的手,想要把他的手從齊王妃身上扒開,二人均是一般的心思,都想要保護顧盼,陰差陽錯之下,卻變成了二人角力。
糾纏中,顧盼的雙手解放出來,她死死扒住了李思懷,口中連連哀鳴:“熱……好熱……”
華雲聞言,皺起秀眉,冷叱道:“不要臉的東西,你給她下了春藥!”
李思懷聞言一驚,卻是主動住了手:“春藥?”
華雲見他這副模樣,又想起了方才那兩個宮娥的話來,平安公主叫她們給齊王妃換上女官的袍服,腦中靈光一閃,莫非這男子也是被诓騙來的?
華雲輕咳一聲,伸手死死抱住了顧盼,壓低了聲音道:“既然你不知道,還是速速離去,這個女官自有我來處理。”
李思懷如何肯走,待到天光大亮,眼前的女官看出顧盼的身份,若是說出什麽話來,豈非要叫他後悔終身?
華雲大怒,一邊抱緊了顧盼,一邊對他罵道:“無恥之徒,還想趁機占便宜不成?”
李思懷心亂如麻,他饒是再聰明十倍,也想不出如何把顧盼從這死局之中解救出去的辦法。
他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之際,無意摸到懷裏的腰牌,靈機一動,登時有了主意,他摸出懷裏腰牌,湊近了華雲,輕聲道:“這個女官,是公主賞賜給我的姬妾,公主大媒,有此令牌爲證,還請姐姐速速離去,莫要打攪了我們的良辰美景。”
平安公主每年都會把府裏年紀大些又是心腹的女官賞賜給貧寒的士子,這是一種政治上的投資,華雲是知曉的,她卻萬萬沒有想到,平安公主竟然把主意動到了齊王妃的身上,以此爲借口使了偷龍轉鳳之計。
看着眼前的少年一臉大義凜然,華雲垂下眼簾,暗忖,爲今之計,也隻有否認到底了。她揚起頭,斷然道:“哪裏來的狂生,滿嘴胡話,公主府什麽時候有的這等規矩,我在這府裏住了十年,從來也沒聽過這等離奇之事。”
她話音剛落,從門外卻傳來了一聲嬌笑:“韓先生可是已經成了好事?公主特意叫奴婢來問問先生有什麽需要的。”
華雲和李思懷兩人俱是面色大變,華雲顧不得其他,當下把顧盼一把壓倒在了床榻之上,自己撲了上去,死死鉗制住了顧盼的四肢,耳邊傳來了李思懷的聲音:“正要有所動作,姐姐就來了。”
外面又是一聲嬌笑:“韓先生盡管忙去吧,春宵苦短,莫要辜負了這花好月圓。”
華雲凝神去聽,這個女官分明是平安公主身邊最親近的月雲,她說了這番話以後,卻并沒有離開,依然駐足門外,她知道必須弄出點什麽動靜給月雲,月雲才會安心離開。
華雲看着眼前的少年,朦胧的黃光從燈籠中透出,在他身上打出了一片柔和的光芒,他眉目間滿是擔憂地看着被她壓在身下的齊王妃,似乎别有隐情。
華雲突然伸手摟住了李思懷,她背後壓着顧盼,李思懷又跌到了她身上,身下的顧盼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華雲也顧不得了那麽多了,她大膽地湊上前,一口吸允住了少年紅豔的雙唇,屋子外的窗紙上映出了一男一女糾纏不休的側影,月雲掩嘴竊笑,腳步輕快的離開,等到明日一早,再來看熱鬧。
噼裏啪啦的燭心爆裂聲裏,月雲離開的腳步聲清晰地傳來,華雲僵住了身子,又等了半晌,方松開鉗制了李思懷的手。
李思懷怔怔地看着她,他方才心中百轉千折,已經猜到了些許隐情,平安公主給幾個士子安排了親近女官作爲姬妾,出現在這裏的卻是穿了女官袍服的齊王妃,并且被人下了春藥!
平安公主又派來親近女官來試探再三,若說這裏面沒有什麽貓膩,打死他都不相信。
他亦是看出來了,眼前的女官不知出于何種目的,卻是要維護顧盼的,李思懷沉吟半晌,索性點破顧盼身份,毅然道:“齊王妃就麻煩姐姐照顧了。”
話罷,他目光炯炯地看着華雲,冷聲道:“若是明日以後有什麽不利齊王妃名聲的事情傳出,小子日後定有厚報。”
說這句話時,他目光之中透出三分狠辣,仿佛又成了幼年時狡詐蠻橫的李思懷。
華雲目瞪口呆地看着李思懷,這個士子,竟然也認出了齊王妃的身份,聽他話中之意,還有萬般維護之意。
華雲來此之後,一直緊繃的心情終于松懈了,既然是友非敵,她也不再客氣,壓住身下的顧盼,吩咐道:“還請公子幫忙,把她的雙手雙腳縛住,在把口舌堵住。”
李思懷面色大變,這春藥的威力竟然如此之大嗎?
二人累的滿頭大汗,終于用了床幔桌布之類把顧盼綁的嚴嚴實實,二人相視一笑,把顧盼丢到了床榻之上,二人一屁股做到了床下,累的連連喘氣。
華雲坐了片刻,拿袖子擦了把額上的汗,突然又站了起來,李思懷看她機警地把燈籠裏的火燭吹熄,屋中登時一片黑暗,不禁暗自慶幸,今日若非遇到了這個女官,還不知道要怎麽善後了。
他輕聲道:“還不知道姐姐芳名?”
華雲此時也和李思懷有了戰友般的情懷,她沉默半晌,終還是低聲道:“小女子賤名無需挂懷,今日之事,最好你我二人俱都不互知。”
李思懷默然,好一個謹慎的女子,他亦是大爲贊同,遂不再言語。
半晌,華雲柔細的聲音再次響起:“等天快亮時,還請公子自行離去。”
李思懷明白,華雲也清楚,他絕對不可能此時丢下顧盼獨自離去,雖然這女官的所作所爲似乎是站在顧盼這邊的,他心中仍然放心不下。
到了天明再離去,似乎是最好的決定了。
漫長的黑夜在二人的沉默中耗盡了最後一點力氣,終于被黎明的曙光無情地撕開了一個口子。
屋子裏依然昏暗,卻已經朦胧地看的清楚人影,李思懷看了一眼華雲,她姿容秀美,可惜年紀已然不小了。
李思懷輕歎一聲,咬了下牙齒,問道:“姐姐何時離去?”
華雲的目視前方,側臉上剛毅異常,擲地有聲地道:“等平安公主帶人前來的時候。”
李思懷一怔,終于還是問道:“公主可是會責怪姐姐?”他雖然有此一問,卻并不表明他願意讓華雲也提前離去,誰知道平安公主又會鬧出什麽幺蛾子。
他這種想法有些自私,隻是人有親疏遠近,若是能夠保住顧盼,就算眼前的女官因此有了天大的麻煩,他也不會阻止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