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心中大是失望,轉眼卻有了新的想法,她和顔悅色地道:“既然柳芽已經答應了,今天收拾下行禮,你們姐妹間有什麽話再好好說說,明日我派人來接她。”
太子妃故意提醒顧盼,方才她說的情同姐妹,也是存了私心,看齊王妃臉色鐵青的樣子,柳芽今日晚上定然不會好過,最好修理她一下,若是打得皮開肉綻見不得人那是最好了,倘若能把那張花容給毀了,簡直是天下最棒的事情了,太子妃一念至此,幾乎要忍不住拉出顧盼去耳語一番。
她終究還是忍住了,若是日後被太子知道了,定然被他唾棄,這個險,太子妃是萬萬不能冒的,看着齊王妃的樣子,這把火已經夠旺了,自己的油也添過了,太子妃微笑着告辭,顧盼勉強維持着禮節,面皮抽動一下:“恕不遠送了。”
太子妃施施然地出了花廳,屋子裏隻剩下了顧盼和柳芽二人。
顧盼坐着,柳芽跪着,二人俱都一言不發,顧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罷了,今日這事兒算的了什麽,她若是想求一段錦繡前程,就讓她去吧,這府裏還少一個丫鬟嗎?
話雖這樣說,顧盼心裏依然難受無比,她強撐着從椅子上站起,話也不說半句,徑直向外行去。
身後傳來了柳芽的哀泣聲:“我家裏本是官身,父親被奸人陷害,一家老小隻剩下了姐妹二人,奴婢進了候府,奴婢的姐姐卻是進了宮……”
顧盼停下了腳步,這段事情她卻是第一次聽說,當初隻知曉柳芽幼時便進入了候府,從粗使丫鬟一點點的熬成了大丫鬟,又跟在了銘哥兒身邊,可以說前途無量,結果她把同屋的小丫鬟的嘴巴生生撕爛了,剛巧趕上顧盼回到候府,就被發配到了顧盼這裏來了。
柳芽身子轉了半圈,對着顧盼的背影砰砰地磕起頭來,一邊磕一邊道:“奴婢自幼和姐姐最是親近,這世上隻剩下姐姐這麽一個親人了,姐姐在宮裏也偶爾傳遞書信與奴婢,說是太子很是寵信她,誰知道沒到一年,姐姐竟然去了……”
說到了後來,柳芽已經泣不成聲,光聽到實心的腦袋磕頭的聲音,一下一下,仿佛磕在了顧盼的心上,因爲被傷害而自動立起來的牆一點點的龜裂,最終轟然倒塌。
顧盼由己及人,年幼時自己是多麽的渴望親情,隻想要顧家娘子的一個微笑,而柳芽和姐姐相依爲命,姐姐卻突然離世,柳芽的心裏,隻怕最想知道的,就是姐姐的死因了,若是換了顧盼,定然也是不惜一切地想要知道其中的緣故。
顧盼理解,卻不寬恕,她悠然一聲長歎,平靜地道:“你去收拾行裝吧,明日一早,太子府應該就來接你了。”
話罷,顧盼徑直出了花廳,心頭郁結,也不想再看到柳芽,索性避到了書房,李祈正此時外出未歸,這家夥一天到晚不在府裏,也不曉得做什麽去了,顧盼賭氣地抱住被子,撲面而來全是李祈正的氣息,她把臉埋入其中,動蕩不安的心立刻安定下來。
顧盼本就疲乏,一松懈下來人登時就迷糊起來,抱着李祈正的被子睡了過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臉上傳來了陣陣微痛,顧盼不滿地睜開眼睛,卻見李祈正單手拍打着她的臉頰,戲谑道:“起來了,小懶豬。”
顧盼一把将他的手撥開,心裏壓抑的情緒噴薄而出,氣勢洶洶的質問道:“你每日都不在府裏,跑出去做什麽了?又不像是晉王成王一樣,有官職在身。”
李祈正見她氣鼓鼓的,原本瘦削的臉頰鼓了起來,像是個紅紅的蘋果,煞是可愛,忍不住又揪了一下她的臉蛋,半是玩笑的道:“自然是吃喝玩樂了,順便賣一下父皇的墨寶,填補一下府裏的虧空。”
話罷,李祈正可憐兮兮地把頭拱到了顧盼身前,一臉委屈地道:“我容易嗎,以前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現在帶了個這麽能吃的小拖油瓶。”
顧盼一把将李祈正的大頭從胸前推開,氣的口吃起來:“你,你亂說什麽,我,我哪裏,哪裏能吃了。”
李祈正一臉愕然地看着她,詫異地問道:“今天早上難道不是你吃了四個花卷,喝了兩碗米粥?昨天晚上你吃了一個紅燒肘花,又加了一份水煮活魚,還有一盤雞蛋灌餅……”
顧盼聽着他如數家珍,腦子裏開始回憶起來,雖然每碟的分量都很少,自己似乎确實吃了這麽多,有這麽多嗎?顧盼鴕鳥地把腦袋埋在了被子裏,屁股卻拱了起來,李祈正見她這副樣子,忍俊不住,一本正經地道:“娘子果然聰穎過人,虛恭之前曉得先把臉藏起來,這樣就隻有爲夫一個人享受到那等美味了。”
顧盼猛地翻身坐起,看着李祈正嬉皮笑臉的樣子,心裏的郁結之氣奇迹般的消散了,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李祈正一直含笑看着她,待她笑的眼淚都出來時,長臂一伸,把顧盼抱入懷裏,下巴頂着她的額頭,輕柔地道:“就算旁人都走了,我也會一直在你的身邊的。”
顧盼身子一僵,動都不動地伏在李祈正懷裏,李祈正愛憐地歎了口氣,大手輕輕拍打着她的背部。
顧盼心裏的委屈突然有了宣洩的出口,她把臉伏在李祈正胸前,哇哇大哭起來,李祈正輕輕擁着她,嘴裏突然哼起了曲子,這是流傳很久的一首曲子,多是慈母用來哄小兒入睡的。
曲調柔和輕緩,像是海風拂過,蚌殼悄悄地打開,顧盼身心俱都放松下來。
李祈正見顧盼情緒穩定下來,放開手,想要站起身子,卻被顧盼一把抓住了衣襟,看着顧盼一雙眼睛仿佛會說話一樣盯着自己,李祈正心裏蓦地柔軟起來,他用手扯下顧盼的手,用大手把她的小手密密的包圍住,輕聲道:“我哪兒也不去,莫要擔心。”
話罷,見顧盼的小眼睛眨巴眨巴,明顯在說她不信,李祈正用另外一隻手刮了刮她的臉頰,哈哈笑道:“我總的給我們家的小花貓擦擦臉啊,不知道的還以爲我怎麽欺負你了,艾,天天吃這麽多肉,竟然還養不肥,真是虧大發了。”
顧盼的手嗖的一下縮了回去,李祈正讪笑着摸了摸鼻子,這屋子裏卻是下人們的禁地,他隻得自己動手伺候起小娘子來,他熟練地投了個帕子,又按住顧盼的腦心,手上微微用力,帕子在顧盼臉上擦了幾下。
顧盼怔怔地看着他,這個動作她幼年之時看着顧家娘子對顧惜玉做過無數次,一直又羨又妒,今日裏竟然被李祈正達成了久違的心願,她情不自禁地道:“你好像娘親啊。”
李祈正握住帕子的手一僵,艱難地轉動着脖子,看着顧盼,不敢置信地問道:“你叫什麽?”
顧盼對着他美美的一笑,甜甜地喚道:“娘親。”
李祈正一個趔趄,來了月事沒多久就做了娘嗎?這悲催的人生啊。
顧盼心情好轉,撇下悶着頭生氣的李祈正,自行去尋了本書來看,随手抽到的竟是上次看了一半的遊記,她翻閱兩頁察覺出不對來,這個看着工整有序,卻是印刷版。
顧盼舉着書湊近了李祈正,笑嘻嘻地問道:“你什麽時候抄寫完了,竟然還出書了。”
李祈正白了她一眼,沒好氣地回答道:“這幾日每天出去不就忙的這個,陸家的那隻母老虎兇的很,天天催着要錢。”
顧盼一怔,想起了陸家三姑的倜傥風流,好奇地問道:“天天要錢?你們怎麽聯系的?她要錢做什麽?她現在在哪裏?”
一疊聲的問題轟炸着李祈正的耳膜,李祈正正要回答,不經意地看到顧盼眼裏亮閃閃地光,這是粉絲對偶像的絕對崇拜。
他心頭警鍾大鳴,話一出口頓時成了:“哪裏有天天聯系,我不過做個比喻而已,誰知道她要錢做什麽,也許是想施舍窮人,也許是去了賭場,也許是又看着哪個淪落風塵的女子可憐……”
看着顧盼越來越亮的眼睛,李祈正暗道不妙,怎麽越是抹黑陸三姑,這小東西越是癡迷了,果然是女人不壞,沒人愛啊。
李祈正趕緊咳了一聲,把話題就此打住,同時爲了加強自己在小東西心目中的地位,暫時不幫陸家那個瘋女人跑腿了,讓她自己玩去吧,看天下有幾個人認得清她那一手潦草的字迹。
李祈正嬉笑道:“以後我就有時間陪你了,你說吧,你想去什麽地方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