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芽又低聲道:“送帖子的人說,晉王府和成王府也一樣送了帖子。”
李祈正見她主仆二人嘀嘀咕咕,忍不住問道:“你們說什麽呢?”
顧盼輕輕一笑,舉起手裏的帖子揚了一下道:“太子妃邀請我後日過府遊玩。”
李祈正一怔,随後若無其事地道:“那你好好玩。”
顧盼見他臉上一閃而過的不快,心知有異,輕聲問道:“怎麽,你不高興我去麽?”
李祈正放下手裏的碗,歎了口氣道:“你知道太子迄今無子,三哥有個庶子,五哥也有兩個庶子……”
他餘下的話沒說,顧盼卻已經明白了,她溫順地看着李祈正,乖巧地道:“你放心,我定然不會和她們過于親近,也不會攪合進去的。”
李祈正看着顧盼一臉狡黠,再次端起了飯碗,笑道:“你既如此說,我便放心了,你仔細不要吃虧就是了。”
話罷,二人俱都不再言語,默默地用罷了飯,李祈正卻還是回書房過夜,顧盼自留在主屋這邊,隻是她曉得李祈正就在隔壁,卻也不覺得難過。
顧惜玉被她叫了過來,這幾日裏忙來忙去的,又是進宮參見,又是三日回門,還被平安公主喚去,她索性叫柳芽多多照看些顧惜玉,現在閑下來了,卻覺得總叫她這麽沒名沒份的呆着也不是個事兒。
幾日不見,這孩子的下巴卻是尖了許多,模樣上和顧憐花越發相似了,顧盼挑了下眉毛,拉着她的手,輕聲道:“這幾日太忙,卻是顧不上你,你在這邊吃住可好?”
顧惜玉眼圈泛紅,半垂着頭不言語,顧盼一驚,看向旁邊的柳芽惱道:“她是不是受了什麽委屈?誰給她氣受了?”
未待柳芽說話,顧惜玉搶先道:“哪個敢給我氣受,隻是幾日沒見到姐姐,心裏難過罷了。”說到姐姐二字時,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顧盼的臉色,見顧盼并無異常,才放了心。
顧盼歎了口氣道:“以後你卻是不要叫我姐姐了,若是被人聽到,隻怕會給你帶來麻煩。”
顧惜玉神色一黯,顧盼有些不忍心,輕聲道:“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顧惜玉擡起眼睛,淚光盈盈地看着顧盼,低聲道:“隻要能在姐姐身邊就好了。”
顧盼也不去糾正她的字眼了,耐着性子給她分析起來:“你在我身邊,算是什麽?丫鬟的話我卻是不忍心,不如尋戶好人家,叫他們認了你做女兒去,等過幾年,再選個合意的嫁過去,嫁妝什麽的我都給你準備好,你看這樣可好?”
顧惜玉低着頭不吭聲,顧盼便隻當她答應了,又叫柳芽給她好生安排一下,說等過幾日,便請來女紅師傅教她繡活。
顧惜玉一步三回頭地跟在柳芽身後,戀戀不舍地出去了。
柳芽和麗娘上前服侍顧盼洗漱,顧盼着了一身裏衣躺下休息了,她今日也實在是乏的很,在平安公主府裏一直神經緊繃,現在松懈下來,很快就睡了過去。
第二日卻是自她嫁過來以後頭一次無事的日子,這幾日卻也習慣了早起,睜眼的時候天剛剛亮,柳芽已經穿戴整齊的來伺候她了,一邊給她穿着衣服,一邊輕聲道:“牛嬷嬷和沈嬷嬷已經在外面候着了。”
顧盼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柳芽,漫不經心地道:“她們兩個倒是積極。”
話罷,顧盼卻吩咐柳芽快些動作,畢竟昨日裏她一個小小的暗示,這牛嬷嬷就悄無聲息的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牛嬷嬷沒有當面應承她也很是理解,牛嬷嬷縱然是太子妃的心腹,也不可能說代替太子妃發起号施令。
顧盼收拾妥當,又用了點早飯,問起李祈正,卻說他一早已經出去了,顧盼想了片刻,便置之不理,她現在的日子甚是舒心,沒必要管東管西的給自己添堵。
沏上一壺新茶放在手邊,顧盼便叫柳芽把牛嬷嬷等人都叫進來,卻見整整兩排管事規規矩矩地站在了她面前。
未等諸人回事,柳芽先捧來兩本賬冊:“這是任嬷嬷交上來的。”
顧盼伸手接過賬冊,順口問道:“任嬷嬷人呢?”
柳芽掃了一眼管事嬷嬷們,低聲道:“稱病不出了。”
顧盼微微一笑,故意提高了聲音道:“等下叫人把昨日裏平安公主送來的荔枝取上一盤給任嬷嬷送去,叫她好生休養,莫要勞神,府裏的事情無需她擔心。”
又是施恩,又是殺雞儆猴,便是柳芽也看出了其中的門道,再看一衆管事,莫不又恭敬了三分,自家的小姐,卻是越來越厲害了。
柳芽幹脆地應了一聲,風風火火地便安排小丫鬟去辦事兒了。
顧盼低着頭翻起賬本來,看了兩眼,眉頭緊皺,她一把合上賬冊,端着臉掃了一眼一衆管事嬷嬷,沉聲道:“你們平日裏如何做事,今日裏自去忙活吧。”
一衆管事嬷嬷互相望了望,卻覺得一頭霧水,方才見王妃不動聲色地便把任嬷嬷打入了冷宮,永不叙用,轉眼間,又對家事束手無策起來,一個個心裏卻起了懷疑,這個王妃,難道是紙紮的老虎,隻會亂叫的惡犬?
面上卻不敢露出半點疑窦,一個個恭敬地退了出去,隻有牛嬷嬷和沈嬷嬷兩個人留了下來,顧盼此時心情不好,掃了一眼,闆着臉道:“我方才說的話,兩個嬷嬷沒有聽到嗎?”
牛嬷嬷掃了一眼顧盼手上的賬冊,卻沒有多少什麽,行了個禮,安靜的退下了。
顧盼心中氣憤更甚,牛嬷嬷方才那一眼明明就在暗示她看得懂這賬冊。
顧盼不服輸的狠勁卻被激了出來,高聲對着柳芽喝道:“鋪紙,研墨!”
話罷,顧盼不信邪地再次翻起了手裏的賬冊,卻見上面依然宛如天書,明明記錄了各種收入支出,看着卻雜亂無章,又有許多字,稍微複雜便用簡單些的同音詞代替了,比如雞蛋,便被寫成了幾旦。
諸如此類的用詞太多,一時之間看得人頭昏腦脹。
顧盼吃了一大口涼茶,心神稍稍安定,卻是一闆一眼地開始把這賬冊眷寫一遍。
首先把支出列在一處,收入列在另一處,同時把各種同音字校正過來,有些字實在猜測不到含義的,便喚來柳芽麗娘一起。
到了近午之時,總算将将巴巴地把這收入支出都整理清楚了,接下來卻是要核對收入支出是否平衡。
顧盼草草抓了幾塊點心吞了,又咽了幾口茶水,便又埋頭苦幹,到了近晚,終于把滿滿兩大本的賬冊核算完畢,之後她呆呆地看着結果,有些不敢置信,重新撲上去再次核算,結果卻依然如故。
顧盼歪着頭,毛筆在手指中松松的握着,颠倒過來,毛筆的末端在紙面上來回敲打,柳芽看她愁眉苦臉的樣子,出聲問道:“主子,可是賬目不對?”
顧盼一下趴在了賬本上,垂頭喪氣地道:“對,怎麽不對,實在是太對了。”
柳芽愕然,不解地追問道:“那主子爲甚麽不高興?”
顧盼歎了口氣,兩眼無神地道:“資不抵債啊,這賬上好多東西竟然是賒欠得來,算了下王爺的俸祿,今年的剛好夠換上去年的欠款。這幾個月府裏的食用居然全是賒欠得來。”
話罷,顧盼坐直了身體,悶悶道:“竟然搶了個燙手山芋回來。”
柳芽困惑地道:“府裏怎麽會有這麽大的開支啊?”
顧盼翻開賬本,一項一項地讀給柳芽聽:“吃穿且不說了,府裏上上下下一共兩百五十三口人,每年吃穿一項便要用掉五千兩。還有下人的月錢,這項又是不少支出。”
柳芽明白地點了點頭,她伸出手指幫着顧盼算道:“像是奴婢這樣的大丫鬟,一個月應是二兩月銀,像是一等的嬷嬷,隻怕更高。”
顧盼有氣無力地看着她,無奈地點了點頭,轉頭又盯住賬冊,死死地看着其中一頁,這兩本賬冊加起來的支出都不及這一頁的開銷大:“皇上壽誕,皇後娘娘千壽,太子過生,各宮主位的生辰……又有年節之禮,單是這些禮尚往來,一年的開銷竟然有十萬兩之多。”
柳芽喃喃道:“十萬兩……奴婢當年賣身錢也不過五兩,足夠買上好多好多奴婢了。”
柳芽卻也不笨,她腦子一轉,精神振奮地道:“主子,咱們也可以收禮啊,齊王殿下不也過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