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已經躲入了密林深處,也成功的拖延到馬匪的大部隊離開了,原想着剩下的賊人不過十幾個,等到自己徹底恢複了體力,就算一個個殺了之後再走都沒問題。
而一開始也确實很順利,足足近兩刻鍾的時間,讓他恢複了至少一半的體力。要不是因爲草原夜晚的溫度實在讓人禁受不住,讓他再多恢複半個時辰,他絕對可以原地滿血恢複。
然而就這樣,在他悄無聲息的出來後,也借助密林的地勢,一連成功襲殺了兩個賊人,這才再次被發現了。
不過剩下不過七八個人而已,他并不放在眼裏。但是世事往往就是如此,總是會有些意外讓人措手不及。
就在他鼓足了勁兒,悄悄靠近了第三個目标,準備再次收割一個人頭時,意外發生了。
當時的情形是:目标背對着他,正渾身繃緊的用長棍往四下的草叢灌木中亂戳着。而他則如同一道幽靈般,已經悄然接近到了對方五步之内。下一刻,隻要他飛身撲進,然後用一招鎖頸絞殺,就可以利索的解決了。
可就在他堪堪長身而起,身子剛剛将躍未躍之時,忽的眼前一花,猛不丁卻見自己和目标之間的上空中,一隻嬰兒拳頭大小的東西突然垂了下來。
此物體色灰白,八爪圓肚,觳觳觫觫,體表生毛,屁股後面還吊着一根肉眼及不可見的長絲……
蜘蛛!一隻好大的蜘蛛!
那一刻,徐光祚忽然覺得渾身的力氣在刹那間都消失的無影無蹤,連心跳似乎都漏了一拍,抑制不住的大叫一聲便僵硬的摔了下去。
好吧,咱們的冷面少俠、堂堂定國公世子徐光祚同學天生怕蜘蛛,很怕很怕的那種。以至于平日見了這玩意兒,哪怕是再小再無害的那種,也會呼吸急促,臉白出汗的地步。更不要說眼前這一隻,明顯不是一般的品種了。
于是,悲劇上演了。這一嗓子不但将謀劃了半天的襲殺徹底暴露了,還把他自己也搭進去了。當前面那個搜尋的賊人被他一嗓子吓的一個哆嗦,急速的轉過身來後,看到的就是徐少俠臉色青白,渾身軟泥一般攤在地上,兩眼仍是滿含恐懼的望着半空的模樣。
接下來的後果不用說了,徐少俠甚至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就被人家跟撿屍似的生擒活捉了。
想着自己這倒黴的際遇,徐光祚有種想要以頭撞地的沖動。這特麽得多倒黴啊,才能碰上這種意外?以他的性子,放在平時,就算自殺也絕不會允許自己被俘的。但是可惜,當其時時,他甚至連自殺的勁兒都沒有了。
我恨蜘蛛!他咬牙切齒的咒罵着。但是顯然那完全沒什麽卵用,很快他就被綁的跟個粽子似的,然後被那幾個賊人扔到馬背上,經過了半宿又加上近一天的颠簸,最終在這裏和嫣娘的這股殘兵相彙合了。
或許,唯一讓他稍有安慰的是,他已經知道了對方此次針對鄂爾多斯新城的攻略徹底失敗了。就是不知道這次的勝利,是不是有着自己報信的功勞。若是,那麽他即便是此刻馬上死去,也是再無遺憾了。
“敢問這位少俠如何稱呼?可能告知一下,咱們哪裏得罪了少俠,以至于讓少俠那般針對咱們。”眯眼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英挺少年,嫣娘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問道。
她當然明白這個少年必定和新城那邊有關系,隻是究竟什麽關系,又到了何種程度卻是不知道了。如今逃難在即,若能弄清楚其中的關聯,說不定就是此次逃出生天的一大籌碼。
而再聽了手下人彙報的捉住此人的經過,繞是以她的心性也是有些忍俊不住。一個大男人,竟然被一隻蜘蛛吓的手軟腳軟,以至于最終被擒獲,這說出去誰敢信啊?
再然後,聯想下之前就是這麽一個人,不但生生的拖了他們千餘人近一個時辰,還因此成功的将警示發了出去。從當時鄂爾多斯新城的反應看,對方顯然是有了準備的。正因如此,才有了自己之後的大敗。前後結合之下,她是真的對徐光祚大起了興趣。
這樣一個少年俊傑、孤膽英豪,面對千軍萬馬尚能有勇有謀、進退有度,卻居然怕蜘蛛,還因此被自己給捉到了,噗啊,她很想說一句,可不可以讓我先笑半小時的?
徐光祚顯然感受到了這個女子滿滿的嘲笑,不由的羞愧的滿面通紅。狠狠的瞪了對方一眼,怒哼一聲,将頭轉過一邊,一言不發。
虧自己先前還對她頗有賞識,覺得這麽一個女子,以弱質芊芊之身,竟能統禦一大幫兇神惡煞的漢子,其人能力手腕,真叫多少男兒愧煞。
可是現在,她竟然笑話自己,這簡直太可惡了!如今還想自己出賣軍情以求苟活,這是對自己何等的小觑?真真是做夢去吧!
“小崽子,竟敢對咱大姐頭無禮,牛爺剁了你!”旁邊巨弓大漢牛兒見他這般作态,不由怒氣勃發,大吼一聲便要動手。
嫣娘眉頭一蹙,斜眼乜了過去。牛兒不由一窒,舉起的手落到半空僵住,終是慚慚的一點點又收了回去,僵硬的彎過去,假意在頭上搔了搔,賠笑道:“大姐頭,我……我就是吓吓他,吓吓他,嘿嘿,嘿嘿……”
嫣娘白了他一眼,又把眸子看向徐光祚。徐光祚卻正眼不看她,隻不屑的瞥了大漢牛兒一眼,口中簡短的吐出兩個字:“慫貨!”
牛兒一怔,随即猛地臉孔漲紅,眼睛瞪得真如牛眼也似,呼吸急促的一字一蹦道:“你說什麽?!”
徐光祚臉上嘲諷之色更濃,淡然道:“慫貨!我說你是個慫貨!”
牛兒死死的瞪着他,胸膛明顯急遽的起伏着,一雙手緊緊的握着,用力之大,指節處明顯都青白了起來。
旁邊嫣娘看的大急,她最是了解這個兄弟,自是知道此刻的牛兒已經到了暴走的邊緣了。一旦他徹底發了狂,便是連她都有些遏制不住。
“牛兒,冷靜!羅鐵牛!你敢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嗎?”她再也顧不上矜持,上前兩步一把按在大漢肩上,猛地提高聲音連連喝叱道。
大漢似乎顫了顫,終于眼中的血色稍稍收斂起來,轉頭看看她,眼中露出憋屈的神氣,悶聲道:“大姐頭……”
嫣娘眼中柔光一閃,輕輕拍拍他,歎道:“牛兒,這個人不能動,至少現在不能動。他或許可以讓兄弟們活下去,明白了嗎?”
大漢聽的愣住,沒想到竟還有這個原因,下意識的左右看了看,眼中終是露出黯然之色,長長吐出口氣,無力的點點頭。随後撥轉馬頭,也不在看徐光祚,索性往一邊躲了開,免得自己再受不住。
徐光祚眼中失望一閃而逝,他故意激怒這個一看就是暴躁性子的大漢,爲的就是圖個痛快。隻可惜這女首領慧眼如炬,一下子便識破了自己的打算,隻三言兩語就讓那漢子屈服了,看來,自己一番屈辱是很難避過的了。
也罷,終是命數使然,冥冥中的劫數,自己也隻能面對了。隻盼着今日之事不會傳揚出去,以累的家裏蒙羞便好。
這麽想着,他漠然的垂下眼簾,打定主意不管對方說什麽,自己都三緘其口,給他個一言不發,且看她能耐自己何。
“這位公子是不是打定主意不肯開口了?呵呵,其實這又何必呢?便公子不說,奴家也猜的出,公子必然與那位燕市公子牽連莫逆。如今相詢,不過就是确定一二罷了。也罷,公子既然非要如此,奴家也不勉強,大不了順了公子的心意,也就是一刀的事兒,不費什麽的。”
嫣娘安撫好了大漢牛兒,轉回頭來看到徐光祚的作态,微一沉吟,便已猜到了他的心思,當下輕描淡寫的說道。
徐光祚聽她這麽一說,反倒是有些愣住,不由的擡眼看她一眼。隻是這一看,卻正好看到這女子嘴角挂上的那一抹詭笑,不由的心裏咯噔一下,隐隐有種不好的預感升起。
果然,下一刻,嫣娘的話讓這種感覺徹底證實了。“來啊,送這位少俠上路吧。唔,來個勁兒大的,利索點。嗯,待到完事兒了,咱們便将這位少俠扒光了,然後挑着往鄂爾多斯那邊走一圈兒……唔,等等,讓我想想,大同那邊,還有幾處邊關哨所都要去走走,總要最多的人都看到才好。不然如何宣揚人家少俠的功績呢?嗯,就是如此,行了,快動手吧,不看人家少俠都等不及了嗎?”
女子淺笑嫣然着,聲音如脆玲兒般的響着,但是落在徐光祚耳中,卻不啻于雷霆霹靂,轟轟轟的在耳邊炸響個不停。
這女人……好惡毒的手段!竟然想出如此卑鄙的手段,若真那樣做了,自己一死倒是利索了,可整個定國公一門,都将承受無盡的羞辱,他徐光祚便是妥妥的千古罪人啊!
“等等!”他再也顧不上矜持,猛地大叫一聲。
嫣娘笑眯眯的看着他,微微一擡手,阻住了一個獰笑着上前的手下,轉頭看向他笑道:“怎麽,公子還有什麽别的吩咐嗎?沒關系,大可明言就是,奴家若能做到,一定盡力辦到就是。”
徐光祚恨恨的瞪着她,半響才啞聲道:“你……究竟想做什麽?”
嫣娘一臉的無辜,歎氣道:“公子何以對奴誤會太深?奴家并無惡意,真心不過就是想和公子認識一番,結一段善緣而已。那麽,現在公子可願意告知奴家,公子的高姓大名嗎?”
徐光祚咬牙,死死的盯着她,不放過她任何一絲一毫的神情,嫣娘毫不躲閃的正迎着,躲也不躲。末了,終還是徐光祚最先扛不住,将目光移了開來。
“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徐,名鵬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