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便在常家兄弟和何言離開後,早已潛伏在側的馬匪,發動了緻命一擊。
“何兄,那邊隻能靠你們自己了。另外,若見到我那兩個兄弟,還請看在我二人的面子上,休要怪罪。一待你們那邊事了,讓他們速速趕來。”
馬上,常虎臉色鐵青,沖着何言重重一抱拳,再不多言,當先轉頭打馬而去。身後常豹也是面色複雜的跟着抱抱拳,一言不發的緊跟而去。
何言面色陰沉的如要滴下水來,怎麽也想不到事情竟然發展至此。常家兄弟沒說任何難聽的話,但是比罵他一頓還要讓人難受。畢竟他才是被蘇默委托的,對付那些馬匪的正主兒。結果,正是他那邊先出了狀況,以至讓常家跟着遭了這不明之災。
雖然據報也是常家老三老四先過去惹出的事兒,但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不然的話,常熊常罴又怎麽可能無緣無故的跑到那邊去?至少在見到兩人當面之前,這個鍋,何言得先背着。
呼——
何言目送着常家兄弟遠去的身影,常常的吐出口氣,目中怒火閃爍,猛地一撥馬頭,大喝一聲,帶着衆随從往自家營地那邊去了。
回頭再說常虎常豹二人,打馬加鞭趕回己方營地,但見到處都是烈焰濃煙,不知多少人在裏面沒頭蒼蠅般的亂闖亂撞,哭聲喊聲不絕于耳,一時間竟搞不清究竟來了多少敵人。
“不要慌,不要慌!怎麽回事?到底來了多少賊人,咱們的人呢?現在都在哪兒?傷亡如何?”一個跌跌撞撞的士卒冒煙突火的退了出來,被常虎一把擰住,大聲喝問起來。
那人待要反抗,猛的擡頭看到是常虎,不由大喜過望,歡呼道:“大爺、二爺,你們終于趕回來了……”
常虎氣急,怒喝打斷道:“别特麽廢話!快說!”
那人這才省悟,忙道:“賊人………賊人突然而至,之前沒有半點征兆,一時之間我們也搞不清楚。至于咱們的人,呃……火起之後,全都亂了,幾位爺都不在,大夥兒隻能各自爲戰,目下……目下小的也不知道具體情況……”
常虎怒不可遏,一腳将其踹翻,擡手摘下大槍指着他罵道:“一群廢物!往日裏的操練全都是廢的嗎?便我等不在,難不成還擋住區區盜匪?我要爾等何用!”說着,舉槍便要刺下去。
旁邊常豹連忙攔住,勸道:“大哥,冷靜!你現在便殺了他也于事無補,此時不是追究的時候,且先退敵再說其他。”
常虎這才氣咻咻作罷,常豹轉頭對那個差點吓傻了的部下冷然道:“去,立即敲鼓聚将,讓大夥兒都向中軍帳聚攏。”
那人慌不疊的應了,轉身飛也似的跑了。常虎急道:“老二,你現在聚将,豈不是白白放走了那些賊子?沒了咱們的人護持,那些個商賈怎麽辦?”
常豹猛地扭頭喝道:“大哥!賊人趁虛而入,攻其不備,若不将衆将彙聚起來,豈不讓人各個擊破?到時候,便連自保都難,還說什麽卻敵?已經如此了,也不急于這一時三刻。這點時間,他們最多隻能劫掠些财物,倘若現在就追,狗急跳牆,反倒會讓傷亡加大,你是三軍之主,莫要被憤怒蒙蔽了眼睛!”
常虎猛省,一時間又是慚愧又是憋屈,猛地仰天大叫一聲,狠狠用槍杆子在馬臀上敲了一記。戰馬痛嘶一聲,唏律律聲中已是狂竄出去,直沒入濃煙之中。
常豹深深歎口氣,使勁閉閉眼,這才喝令身後親随跟上,便要追上去。隻是還不待邁開步伐,卻猛見那邊煙火中一道身影跌跌撞撞而出,臉上又是淚水又是黑灰的,猛擡頭看到常豹,頓時放聲大哭叫道:“二哥,常二哥,救命,救命啊……”
常豹一愣,凝目遲疑道:“你是……”
那人大哭道:“二哥,我是孟不凡,小孟啊。”
常豹再細看,可不是這位孟家堡的少爺嘛。當下使人扶住他,問道:“小孟,你怎的卻在這兒?又喊得什麽救命?”
小孟才驚魂稍定,聞言又猛地蹦了起來,一把扯住常豹的馬籠頭,哭道:“嫣娘……嫣娘被賊人擄去了啊,二哥,二哥你幫幫我,幫幫我啊,幫我救嫣娘回來,小弟便來生做牛做馬也不忘你恩情……”
常豹這才明白過來,一時間氣也不是怒也不是,這都什麽時候了,他豈能爲了一商人的小妾,就不顧大局?隻是自家兄弟素來與其交好,這小孟平日又極會做人,那端然拒絕的話便也說不出來。
沒奈何,隻得指了一個親随,分出一半人馬令其順着小孟指的方向追過去,至于能不能救回那個小妾,便也隻能聽天命盡人事了。
小孟倒也算明理,但卻執意不肯自己離去,叫人讓了匹馬給他,千恩萬謝的随着那一隊士卒去了。
這邊常豹歎息一聲,招呼其餘人一路徑直往中軍而去。此時營盤中鼓點頻響,無數士卒冒煙突火而來,漸漸在帳前空地聚集起來。老大常虎早已鐵青着臉等在那兒,見常豹過來,微微點點頭,下巴沖場中揚了揚,示意他來指揮。
幾兄弟中,單輪軍事指揮才能,兄弟幾個加起來都遠遠不如常豹,是以每當這種時候,都是自動自覺的将主帥的位置讓給常豹。
常豹也不推讓,大步上前站定,目光在下方掃過一圈兒,才待開口,猛然卻忽的蹙起眉頭,眼底閃過疑惑之色。
常虎看的清楚,不由低聲問道:“怎的?”
常豹輕輕搖頭,将那抹疑惑收起,開始分派點将起來。分出一撥人專門收攏散亂的大營,救治傷員;随後又分派出幾路斥候,分别往各個方向哨探出去。
待到俱各接令而去,再沒了旁人在側,常虎這才急道:“老二,怎的不去追擊?這裏留一隊人打掃就是,何必如此麻煩。”
常豹皺眉道:“大哥,你就不感到奇怪嗎?”
常虎一愣,道:“奇怪什麽?”
常豹擡頭,目光炯炯的掃視着四周,沉聲道:“賊人準備如此充分,狠狠打了咱們一個出其不意。按說,便是咱們回來再快,怕是也要承受極大的傷亡。可是你看看,就方才召集回來的兵士,真正傷亡的有多少?怕是連十分之一都沒有吧。還有,若我所料不錯,那些個商隊的損失也應該不大,便算有些,也應隻是被大火燒掉的一些罷了,除此,絕不會有更多……”
常虎臉現迷茫,讷讷的道:“老二,你究竟要說什麽,難道損失小了還不好嗎?這又和追敵有什麽關系?”
常豹無奈的搖搖頭,隻得再解釋道:“大哥啊,這分明是賊子的連環計。趁着三弟四弟去那邊鬧事兒,引着咱們離開是計,這邊突然發動偷襲,攪起混亂也是計!他們根本就……唉喲,不好!”
他說着說着,猛地似是想起一事兒,不由的面色大變,失聲叫了起來。
常虎吓了一跳,趕忙問道:“又怎的?”
常豹臉色難看至極,将戰馬牽過來,翻身而上,一邊咬牙道:“小孟!那個小孟有問題!常滿他們危險了。大哥,來不及多說了,你且在這邊坐鎮,務必守好營盤,不可輕出。我自帶人去接應常滿他們回來,記住,我回來之前,無論如何也不要再分兵了!一切待我回來再說。切切,切切!”
說罷,擡腿也摘下得勝鈎上兵器,輕叱一聲,便打馬奔了出去,直往之前小孟那隊人去的方向追去。身後,分屬他這邊的親衛隊轟隆隆跟上,瞬間跑的不見了蹤影。
常虎一臉迷茫的呆在原地,滿頭都是大号的問号,怎麽也弄不明白怎麽回事。
旁邊有親衛将之前路遇小孟的事兒說了,常虎這才了悟。隻是了悟之後,反倒更加疑惑起來。搞不懂自家兄弟爲什麽又要說那小孟有問題,還有,之前又說自己大營被襲擊也是計又是幾個意思?那些個賊人襲擊何言是計,偷襲自己也是計,那他們又想要做的是什麽?真正的目标,究竟是哪個?
隻是這冷不丁的,任他想破腦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隻得長歎一聲作罷,隻按照兄弟的吩咐一一安排下去。既然想不通便索性不去想了,反正一直以來也是都由二弟出謀劃策,他便隻管做好分派的事兒就行了。
按下他這邊一頭霧水不提,單說追出去的常豹。他之前說着說着,當時心中也未嘗不是在疑惑對方的目的何在。但是無意間忽的想起路遇的小孟時,不由的一道靈光閃現,瞬間反應了過來。
說到底,其實還是落實在“各個擊破”四個字上。相比起來,何、常兩家聯合起來的力量,顯然已經超出了馬匪。若是兩下正式聯合起來出手,那再想從中取栗,便等若自己找死了。
可那賊人首領顯然又不肯就此甘心認輸,這才借着常熊常罴二人鬧事起,布置下這個連環計。先是在何家營地偷襲一波,引得常家兄弟分兵;随後又再轉頭趁虛而入,從常家這邊又咬上一口。
或許常家這邊咬的這一口不會太大,但隻要能讓常家混亂起來,便等若給他們争取到了時間,不但使得原本何、常兩家的聯手之勢被暫時打破,更是将之前的節奏打亂。至此,主客之勢倒轉,使得原本就躲在暗處的馬匪們,進退餘地更加自由。
這種變化看似并沒什麽實利,但從戰略上而言,卻是極高明的手法。首先便是士氣!
古時争戰,首重士氣。若兵無士氣,則該有十成戰力,最終也最多隻能發揮出七成來。倘若再一旦首戰失利,重挫之下,戰力戰心便又要再減兩成,甚至更多。
當臨戰之時,一方士氣滿滿,昂然激越,另一方卻滿心惶惶,士氣僅能維持一半甚至更少,那這仗不用打就已經先輸了。
這是一種極高明的戰略眼光,對方的首領能有這種眼光,讓常豹不由的又驚又佩,心下卻是愈發沉重了幾分。
至于說爲什麽懷疑上了小孟?無他,當時那情況之下,整個大營都亂了,小孟區區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怎麽可能單單就他一人毫發無傷的逃了出來?
要知道,按照他說的那樣,賊子是直接擄了他的小妾而去的。那就表明當時兩人是在一起的,可問題是,啥時候馬匪開始吃素了?隻搶女人不傷無辜?按正常來說,看到女人搶了,順手一刀宰了旁邊的男人才是正理兒吧。
所以說,那個小孟即便不是自身有問題,也是對方刻意放回來報信的。既如此,對方爲什麽要放他回來報信?那是因爲對方料定,在那種情形下,這邊肯定會分出人馬幫小孟。
那麽好了,對上何、常兩家的聯合力量馬匪們不是對手,可要是隻對上一家,而且還是一家中又分出的部分力量,他們還不是對手嗎?答案是否定的!
各個擊破!這便是各個擊破!那随着小孟而去的一隊人,便是首個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