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下裏合兵一處已經足有八百多人了,這在漠南草原上的馬匪體量上,已經可以算的上大型勢力了。
整個漠南草原,最大的馬匪勢力也不過就千把人,那樣的勢力隻有三支。除了其中一支是由純蒙古人組成的,其他兩支都是哪裏的人都有,每支隊伍的人數都在八九百左右。
像黃胡子和祁猴兒這樣的,各自帶着三四百人厮混的,卻是占據着數量最多的比例,大概能有十餘支之多。再往下說就是些小勢力了,或一兩百人,或八九十人,最少的甚至不過三四十号人而已。
馬匪們之所以讓很多部落頭疼,甚至能一直這麽肆虐無忌,其實并不在于馬匪的戰力有多高。而是因爲他們聚散無常,唿哨而來,唿哨而去,根本難以形成毀滅性的打擊。
遇上強的他們搶了就跑,等你想追的時候,根本來不及;而遇上稍弱點的,他們便一哄而上,下手極其狠毒,連殺帶放火的,一般的小部落很難抵擋的住。
所謂隻有前日做賊的,沒有前日防賊的,便是這個道理了。
正是因爲馬匪們的這種特性,所以也決定了他們的體量都不會太大。無他,因爲他們自己也養不起太多的人。草原生存環境惡劣不是說說的,不單單是對牧民這樣,對于馬匪們同樣如此。
所以,能有千把号人就已經是頂天了。黃胡子和祁猴兒往日便曾多有合作,這也使得他們在馬匪中少有人願意招惹。畢竟這兩下裏一旦聯合,就幾乎等于又一個頂尖的大勢力了。這也是祁猴兒和黃胡子敢于參與這次行動的底氣。
“猴兒,可知道阿加泰他們那邊的動靜?”黃胡子身子随着馬匹的颠簸上下起伏着,忽然轉頭向祁猴兒問道。
阿加泰就是那支純蒙古人組成的最大勢力,号稱狼騎。所謂的狼騎,其實就是表明他們是蒼狼的後裔,隐隐有區分和其他馬匪身份的意思。
草原上的人自诩是蒼狼與白鹿的子孫,認爲他們才是大草原的主人。其他的人種都是比他們要低一頭,根本不配與他們并肩。
是的,這就是一種歧視。
所以,對于阿加泰這一支,馬匪們也大都不待見,對其既厭惡又忌憚。這次針對大明鄂爾多斯新城的襲取,許多馬匪勢力都像黃胡子和祁猴兒這般聯合了起來。但唯有阿加泰那一支,沒人考慮和他們聯合。
其實也不是沒人有過這種想法,但讓馬匪們驚怒的是,阿加泰仍然一如既往的高傲,根本看不起其他人,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狼隻會和同類一起狩獵,豈會與兔子老鼠同行?”這就是阿加泰的回應。
至于要面對的是大明這個龐然大物,阿加泰根本不屑一顧。一座區區新城而已,還是根本連城牆都還未完成的存在,阿加泰不認爲會有多大難度。他完全可以憑一己之力拿下,他的信心既來自于自身的血脈,更是來源與麾下的戰力。
若說馬匪們真正按照戰力排一排名次的話,狼騎确實要比其他勢力明顯高出一大截。畢竟,本身他們就是草原部落相互攻伐後的殘餘戰士組成。能在那般殘酷的滅族之戰中存活下來,本身就說明了很多問題。
況且,他們這次也不是真的跟大明的正規軍戰鬥,不過隻是一支商隊的護衛力量而已。若不是頂着個和蒙古王庭聯盟的名頭,怕是早不知被吃的渣都不剩了。
可是如今呢,王庭那邊竟然暗中傳過話來,默許了他們的動作,甚至是慫恿鼓勵他們去行動,那阿加泰還需要顧忌什麽嗎?
所以,跟哪一個聯合行動?不存在的。
這就使得其他幾支馬匪都在悄悄注視着阿加泰的動向,馬匪們誰也不傻,他們可沒有阿加泰的底氣。與祁猴兒打的主意一樣,都是想着讓别人先沖在前面,大夥兒跟在後面悶聲發财就行了。
聽到黃胡子的問話,祁猴兒聳聳肩,不屑道:“那群騷達子?呸,個個眼睛長在腦門上,據說昨個兒就往那邊去了,竟然絲毫都不加掩飾的。我估摸着,這會兒也該到了地頭兒了,最多今日晚間就能得到消息。”
黃胡子啊了一聲,急道:“那咱們可得快點了,不然的話,一旦等他們分出勝負來,咱們再想渾水摸魚可就不好下手了。那幫騷達子可不會白白讓咱們撿便宜,說不得還是要做過一場。”
祁猴兒嘿嘿一笑,不緊不慢的道:“大頭領不必着急,要知道他們面對的可是那位主兒啊。真要是那麽容易的話,隻怕他早被人吃的渣子都不剩了,哪裏還等得到咱們來分一杯羹。看着吧,若是所料不錯的話,阿加泰那貨這次肯定要跌一個大跟頭。咱們若是就這麽冒冒然的沖上去,一個不好可就把自個兒陷進去了。再說了,即便是他們赢了,那也絕對是慘勝,到時候咱們可以跟其他幾位頭領聯合一下,大夥兒一起加入進去,他阿加泰以慘勝之勢,除非是想死了,否則就隻能忍下這口氣,這才是萬全之道。”
黃胡子猛省,挑起大拇指晃了晃,大笑道:“猴兒,還是你小子腦子快。成,就這麽着。咱們啊,也來個坐山觀虎鬥,那什麽什麽抓鳥的,又什麽釣魚的得利的,哈哈哈……”
他大笑着,眼中跳動着炙熱的火焰。祁猴兒眼底閃過一抹微不可查的鄙視,嘴上卻笑道:“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鹬蚌相争漁翁得利。”
黃胡子大笑,點頭道:“對對,就是這意思。”
兩人既定下了對策,便也不再着急,壓着隊伍的節奏,慢慢的向目的地靠近。待到下午未時,已經離着鄂爾多斯不過二十裏的路程了。
祁猴兒讓隊伍暫時駐紮下,派出數路斥候前往查探。自己則與黃胡子二人爬上一處山頂,縱目遠眺。這裏雖然看不到那邊的具體情況,但是左近的地形卻能看個大概。
馬匪們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對于行軍打仗的基本常識還是有的。從附近的地形分布,再加上一些實戰的經驗,大抵也能推演出個大概來。
至于說之前就有地圖,嘿,這個時代的地圖簡陋的令人發指。再加上描繪的誤差,别說他們了,就算是諸葛武侯當世,也不會完全依靠那個。不見昔日諸葛亮每到一地,都要親自去查探一番嗎?原因便在于此。
待到兩人登上山頂,大體看過之後,祁猴兒不由倒吸了口涼氣,轉頭看看黃胡子,發現黃胡子也是臉色有些不好看了。
“那位爺果然不是個善茬兒啊,這地兒選的,真特麽絕!”祁猴兒如此感歎着。
黃胡子點點頭,臉上一副戚戚焉的模樣。
蘇默選的鄂爾多斯新城址,肯定不會是真的後世的鄂爾多斯。他也真心沒那個水平,再者,即便有,這前後差了數百年的時間,期間地形變遷,人類采伐開發進程的影響,此時此刻的後世鄂爾多斯城址,多半也不會适宜建城。
但是,蘇默也有他自己的法子,至少他來了這麽久之後,身邊幾乎都是這個時代最頂尖的大将。耳濡目染之下,選出一個态勢上最利于防守的地方,這種能力還是毋庸置疑的。
此時的鄂爾多斯,東北邊緊鄰大河,西北則依着陰山、大青山一線。鄂爾多斯城,便如同一個樞紐插在中間,将這兩山一河徹底勾連起來。
而在正北正南兩個方向,北方有大河之流在十餘裏外形成天然的護城河,靠近新城這邊,還有一片一片的原始密林,雖然密林之後,便是一馬平川的平原,但是騎兵若想踏到這片平原之前,那條大河支流和成片的密林,就是必須要先客服的阻礙;
至于正南方,倒是沒什麽太多的遮攔。但是一來那邊離着大明邊關更近一些,二來,那邊一向因爲兩國交戰形成的空白區,平日裏連牧民們都很少。
而沒了牧民和一些小部落,馬匪們也便失去了活動的土壤,所以雖然也有一些零星的勢力,但大都是些小勢力,連上百号的建制都沒有。
所以,鄂爾多斯新城一旦建好,隻要守住正北方向這一面,幾乎就完全立于不敗之地了。
“怕是要開始了吧……”感歎完鄂爾多斯城的選址,祁猴兒目光悠遠,輕聲呢喃道。
黃胡子點點頭,迎着風深深吸口氣,似乎能隐約嗅到那絲戰場特有的氣息。“咱們要不要再靠前一點?這裏終是離着還是遠了些,估摸着那些個家夥這會兒也都到了吧。”
祁猴兒收回目光,蹙眉想了想,還是搖搖頭,拒絕道:“不好,小心駛得萬年船。不知爲什麽,我總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越是往前似乎便越危險。至于那些家夥,願意往前湊随他們,大不了到時候咱們跟他們硬杠一次就是。以你我聯合起來的勢力,便是阿加泰他們也不敢真的把咱們排除在外,最多不過就是少分點好處就是了。但是跟性命比起來,那卻又算不得什麽了。畢竟,有命才有一切,不是嗎?”
黃胡子挑挑眉,似乎還想說點什麽,但想了想,終還是認可下來。兩人一時無言,隻靜靜的站在山頂上等着。直直眼看着太陽西斜,忽見山下一騎飛來,正是早先派出去的斥候。
兩人對望一眼,同時轉身往下迎去。不多時,那斥候便被帶到跟前,見到兩人後,單腿點地,禀報道:“二位當家的,阿加泰他們過河了,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