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究還是晚了一步,看着對面狼藉的戰場,還有前方被按倒跪了一溜兒的固倫哀等人,幾乎讓他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完了,全完了,他曾經無敵的戰騎,何曾想到,竟會在這短短的一天内,徹底的凋零謝幕。數十年心血,至此完全毀于一旦。
身後緊追的大黃蚊群果然也是受對面那個人驅使的,此刻明明已經追了上來,但卻并未再來攻擊他和他的部隊,而隻是呈一個巨大的半弧形,将所有退路全都封死。
這是要畢其功于一役,将自己徹底留在這兒嗎?火篩牙齒咬的嘣嘣作響,用力之大,竟有血絲從嘴角處沁了出來。
戰嗎?他扭頭看了看身後,隻剩下不到千餘的士卒,而且個個都是滿臉的絕望恐慌之色。
這還怎麽戰?别說這一刻已然士氣全無,就算是全盛之時,以這點兵力對上那上萬數量的狼群,還有身後恐怖的大黃蚊群,也是沒有丁點兒的勝算。更何況,還有對面那個陰狠狡詐的小賊窺伺在側。
“塔布囊,休要管我們,走!走啊!快走!”固倫哀掙紮着昂起頭,聲嘶力竭的呼喊着。因着角力的緣故,一張面孔紫漲紫漲的,口鼻眼角嘴邊,都有血水泌出。
蘇默穩穩的跨坐在大尾巴熊背上,靜靜的看着,一言不發。徐鵬舉等人和衆瑟雷斯戰士一字排開,分列兩旁。圓盾手斧閃着森寒的光澤,透出一股兇戾的殺氣,合着漫天的血氣,恍如從遠古踏出的修羅。
“蘇默,出來答話!”火篩的眼神從己方隊列收回來,默默的看了眼還在那兒狂呼大喊的固倫哀,努力将胸腔激湧上來的一口逆血咽下,猛地催馬而出,沉聲喝道。
蘇默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伸手拍拍大尾巴熊的腦袋,湯圓低低吼了一聲,亦邁步而出。
旁邊徐鵬舉幾個待要攔阻,蘇默隻是擺擺手,示意無妨。
“火篩,你我終于見面了。上回白石山那次,再加上這回,接連兩次欲要與将軍會獵一番,隻可惜總是緣铿一面,終歸還是要本公子費了這諾大手腳,才終得相見。如今一見,真是幸何如之啊。”
好吧,勝利者的确有嚣張的資本。火篩氣的眼前發昏,險些一口血壓不住,又要再噴出來。
“小輩,真好一張利嘴!若非你隻用這些奸狡詭計,仗着畜生作伥,豈是我蒙古男兒的對手?小輩無恥卑鄙,可敢與本汗真刀真槍的幹上一場?我呸!”他怒目大罵,額頭上青筋都崩起老高。
蘇默忽的仰天哈哈大笑,末了搖頭,哂道:“啧啧啧,火篩将軍,你真是讓我失望的很啊。兩軍對壘,各憑手段罷了。豈不聞兵不厭詐,無所不用其極?你那些個廢物手下這麽說也就罷了,怎得連你這個主子也這樣沒見識嗎?我依仗着畜生之利,呵呵,那你們蒙古人又何嘗不是依仗着戰馬之利?要這麽說的話,那也成啊,來來來,讓你們的人都下馬來,咱們都用步卒,雙方來做上一場,且看看誰是英雄誰是孬種,敢不敢?”
火篩氣的好懸沒從馬上栽下去,特麽的咱們鞑靼人一生都在馬背上度過,戰馬便如咱們的腿腳一樣,你讓我們跟你們下馬步戰?誰不知道你們漢人最擅守城,讓我們舍己之長,以對你們之長,你還敢要點碧蓮不?
還有,戰馬特麽的怎麽就成了畜生之利了?這天下誰家打仗沒有騎兵的?我說的畜生之利是指的戰馬嗎?睜着眼睛說瞎話,你特麽好歹也是代表了大明啊,咱能有點節操嗎?
算了,這沒法聊了!
火篩深深的吸口氣,又吸口氣,咬牙将胸中的憋屈壓下。對面這小混蛋根本不跟你講道理,再繼續啰嗦下去,隻是自取其辱了。
“說吧,你究竟想要怎麽樣?别忘了,大明與蒙古已經是結了盟的,你最好别太過分。否則,影響了雙方邦交,引發了兩國交惡,怕是你蘇默也擔待不起吧。”
“哈——哈——哈!”聽到火篩這番話出口,蘇默先是愣了下,忽然仰天發出三聲大笑。真的是三聲,每一聲都是單蹦兒的,那濃濃的譏諷嘲弄之意,就算是個傻子也能聽得出來。
火篩兩手拼命的攥着,身子因怒極而不自禁的顫抖起來。欺人太甚!簡直是欺人太甚了!你特麽不會好好說話嗎?我都這般低頭了,你還要如此羞辱與我,真當我不敢跟你拼命不成!
……好吧,事實是,确實不敢。如今人爲刀俎我爲魚肉,所部五千之衆,已然折損三有其二;麾下四員大将,更是隕落一半(嗯,這會兒他還不知道巴穆爾也早完蛋了),除非他想徹底将自己拼盡了,否則這口氣就隻能忍了。唯有這樣,才能有希圖東山再起的一線希望。
至于他覺得自己的低頭,與火篩而言,他覺得自己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當然就算的是低頭了。至于說他之前對蘇默的種種截殺、追殺,那不都是正常的嗎?兩國交兵,本就是你殺我我殺你,誰會放着殺敵的機會不用?
再說了,你蘇默偷偷跑到我這邊來搗亂,根本就沒打出大明的旗号來不是。那麽我自追殺禍亂己方的奸細,這有錯嗎?
至于說他陳兵大同關外,整整堵門堵了兩個多月的事兒,也被他刻意的抛諸腦後了。而且,他不也隻是堵門而已嗎,又沒真的攻伐關隘,那當然不算是違約了。
所以,火篩覺得自己實在是憋屈的很了。由此對于蘇默此刻的态度,自然也是恨的咬牙切齒,憤懑不已。
“你,笑,什,麽!”他幾乎是一字一頓的,從牙縫中蹦出。
蘇默斂起笑容,臉上一片冰冷,“我跟你講道理,你跟我講拳頭;我陪着你講拳頭了,你卻又來跟我說道理。盟約?你堵在我大明關外,耀武揚威、羞辱我大明将士之時,可曾記得盟約?你圍追堵截,殺我手足兄弟之時,又可曾記得兩國盟約?爾下,你們戰敗了,淪爲我階下囚了,這會兒卻來跟我說盟約,哈,你特麽敢要點碧蓮嗎?我查查你個老母的,你特麽是腦袋秀逗了,還是你當你家小太爺閑的蛋疼,跑這兒陪你過家家來了?引發兩國交惡?好啊,那你們來啊,看咱們怕是不怕?惹急了小太爺,立馬去聯合亦思馬因,分分鍾瓜分了你們信不信!”
火篩不由的目瞪口呆,怎麽也想不到向來以天朝上國、禮儀之邦的大明,竟然會出來這麽一個滿嘴穢言粗鄙之詞的使者。說好的溫良恭儉讓呢?說好的謙謙君子呢?不是應該無論咱們怎麽無禮,你們都要寬容大度的嗎?這特麽到底咱們是蠻夷,還是你丫的才是蠻夷啊?
這一刻,講真,火篩真是有些懵逼了。他卻哪裏知道,就眼前這位,你跟他講道德禮儀,簡直比緣木求魚還要不靠譜。作爲一個穿越人士,後世講究的“以德報德,以直報怨,你殺我一人,我殺你全家”的理念,才是其奉爲圭臬的主旨。
“你你……”火篩抖顫着手指着他,嘴唇哆嗦着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什麽你,下馬,跪地,投降,饒你不死。膽敢牙根崩半個不字,統統死啦死啦的幹活!”蘇小太爺歪着腦袋斜着眼,肩膀還一抖一抖的,興奮之下連鳥語都抖落出來了。
後面徐鵬舉等人齊齊捂臉,大哥诶,形象!咱的形象啊!這哪是什麽天朝上國上使的模樣,妥妥一個攔路打劫的土匪強盜形象哇。什麽膽敢牙根崩半個不字,好嘛,這連黑話都出來了,丢死個人了……
火篩氣的渾身發抖、臉色鐵青,今個兒他是真的開了眼界了。多咱見過這般的大明官員、儒家門生?草原上的馬匪都特麽比你文明一百倍!
“小狗!竟敢如此辱我!今日有死而已。來,可敢與某鬥将,生死不論!”忍無可忍,無需再忍。火篩徹底暴走了,伸手從腰畔抽出長刀,指向蘇默怒喝道。
不過即便這個時候,他也仍是保持着幾分理智,沒有傻乎乎的喊着什麽大夥兒并肩子上,而是欲挑起蘇默的傲氣,單對單的解決。敗則沒什麽好說的,一切休提;但若能激的蘇默答應一對一對戰,但能戰而勝之,自然便可順勢擠兌蘇默放過他們一馬。一線生機,便在于此。
蘇默身後,莊虎、唐猛還有奧利塞斯幾個都是眉頭一揚,齊齊催馬而出,欲要争而代之。連徐鵬舉都面色微變,搶先沖了出去,低聲道:“老大,别中計,不要答應他。”
蘇默懂功夫,這點大夥兒都知道。而且還知道他的功夫不弱,可也就是不弱了。要說平日裏大夥兒私下切磋什麽的,甚至還能占着上風。但是,要說他的功夫能與百戰沙場悍将的火篩鬥上一鬥,那卻是誰也不敢相信的。
蘇默心中翻個白眼,一幫沒眼光的,怎麽就如此不信任自己呢?哥可是高手來着,以後那是要征戰星辰大海的存在呢……好吧,這确實有點吹牛逼了。不過也不至于打個火篩都打不過吧,太小瞧哥了!
被小觑了,寶寶很心塞,心情不美麗了!心情不美麗了就會很任性,所以,某寶寶很不悅的瞪了衆人一眼,冷笑着看着對面的火篩,發出了豪言壯語。
“來,孫子!不就是單挑嗎,這個小太爺最是拿手了,也讓你見識下小太爺的手段!”某寶寶嚣張的大叫着,衆人不由齊齊色變,暗叫苦也。
對面火篩面色冷厲,心中卻暗暗狂喜。隻是這狂喜還不等發酵,對面傳來的下一句話,卻讓他頓時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衆兒郎,都給小太爺上。這孫子竟要一人單挑咱們一群,能的他了,怼死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