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穆爾結結巴巴的說着,隻是說到最後,聲兒越來越小,最終說不下去了。
榷市?塔布囊帶着大夥兒給大明堵門堵了這麽些日子了,那幫怯懦的家夥連頭都不敢露,可不是不見人來嘛。這個……應該沒毛病……吧……
右帳汗王冰冷的眼神凝視着他,瞬也不瞬。心中卻是不由的暗歎一聲,果然,果然是這樣。當初大汗就不該将這事兒交給火篩去辦,那個殺才最是驕橫跋扈,從未将漢人放在眼裏過,又哪肯放下身段去跟人好好說話?
大明沒有人來?那麽那些所謂的細作又是什麽?還有,王庭附近的流言和動蕩,又是如何來的?隻怕不是大明沒有人來,而是壓根被你們逼的沒法現身,沒辦法之下,這才搞出諸多事兒來。
想到這兒,右帳汗王有種恨不得掐死火篩的沖動。那個隻知一味好勇鬥狠的殺胚,當初臨去之時,大汗何等千叮咛萬囑咐的,結果卻全都當做了耳旁風。好了,現在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要想挽回,互市那邊怕是定要付出不菲的代價了。
“你起來吧,去通知外面車駕,加速行進。還有,立即派人出去,将火篩召回。告訴他,本王等他回來,一起去見漢人,立即展開談判。”他冷冷的吩咐道。
事兒已然如此,再發作也是無用。而且跟眼前這個小小千夫長,他也說不着不是。火篩那邊要立即召回,别管那什麽細作了,隻要這邊能接觸上,那就意味着合作将要進入實質展開階段,明人沒了借口,便也就自然會自己撤回去了,此乃釜底抽薪之計。
右帳汗王暗暗得意自己的算計,果然漢人的兵法博大精深,便是在這種外交戰場上也是能用的上的。
他這裏暗自得意,還想着再思考下,其他的計策是否也能借用下,卻見得了自己命令的巴穆爾并沒馬上離開,而是站在那兒,一臉的糾結之色,滿是欲言又止之态。
“嗯?你怎的還在這裏?”他有些不悅的呵斥道。這沒眼力勁兒的,果然是什麽人帶什麽兵,都是些粗鄙莽直之輩。
巴穆爾快哭了都,眼下大營那邊亂的一逼,這要是右帳汗王過去看了,會不會一怒之下,直接給自己砍了?之前來時,那通報的家夥也不說清楚來的是這位,否則他怎麽也會提前想點辄攔一下的。就算不能馬上解決,至少也能給自己先一步派人去知會塔布囊一聲啊。
然而這下好了,完全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現在根本來不及做任何應對了。那也就意味着,所有的雷霆之怒,都要自己來承受了。可問題是,他承受的住嗎?
回頭就去弄死那個通傳的家夥,簡直就是個坑貨啊!他恨恨的想着。
不行,眼下是瞞不住了,那就必須要提前給右帳汗王打個預防針,也免得到時候一下子突然爆發出來。如果那樣,那他巴穆爾明年這個時候,怕是墳頭草都要長出三尺高了。
“禀……禀報王爺,那……那大營那邊……那邊……嗯,咳咳……現在……現在很有些噪雜。小人就怕攪了王爺清靜,要不然,待小人安排一下,另覓一處行在,再請王爺過去可好?”他努力組織着言詞,做着最後的補救。
右帳汗王何等樣人,隻一聽就反應過來了。眼睛當即微微眯了起來,淡淡的哼了聲道:“看樣子,你們那邊可是有不少事兒啊。大膽奴才,還不據實招來。再要隐瞞,可當本王的刀不利否!”
巴穆爾真是要哭了,當你的刀不利?長生天啊,我可不就是怕你的刀太利了,這才想着掙紮下嘛。你這樣子,我好慌啊。
噗通!他雙膝一軟,當即就跪了下去。顫聲道:“王爺明察,王爺明察啊。小人如何敢欺瞞王爺?隻是如今那營地中,因爲受了明人細作的鼓動挑唆,緻使我許多部落彙集過來,極是喧嚣吵鬧。而且這人多眼雜的,也難保沒有哪個不開眼的沖撞了王爺,那便是小人萬死也難贖其罪了。小人一片忠貞之心,還望王爺明見啊。”
“什麽?許多部落彙集?!”右帳汗王聽的心中一驚,不由霍然雙目圓睜,失聲叫了起來。
“賊殺才!你給本王說清楚,究竟怎麽回事?許多部落是多少?又怎麽會圍了你們的大營?”
他站起身來,趨前一腳踹了過去,厲聲喝罵道。心中卻不由的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來。這巴穆爾竟然因爲部落彙集而試圖阻攔自己前往,可想而知,那邊的“許多”怕是數目已到了不可控的地步了。
與巴穆爾他們不同,右帳汗王可是一直跟在達延汗身邊的,常年協助達延汗處理政務,對民衆的力量認識,遠較這些戰場厮殺漢了解的更清晰。
一兩個民衆不可怕,孱弱的跟羔羊沒什麽兩樣。可一旦千千萬萬個弱者聚集起來,那加起來的力量,卻立即就會發生質的變化。不說能馬上抗衡王庭的大軍,但是一個不好,卻足以動搖統治的根基。這已然是事關社稷國體的大事兒了,這幫殺才如何敢還想着隐瞞?真真好大的膽子!
“許多是多少?這個……。”巴穆爾被踹到也不敢反抗,狼狽的翻身爬起來,臉上卻滿是糾結。“嗯……大概、或許、差不多……有……有幾百個的樣子吧……”
右帳汗王腦袋就嗡的一下,瞬間隻覺得渾身冰涼。幾百個部落?!特麽的整個草原上大概也不過就千餘個的數目吧。這裏卻一下子彙集了幾乎三分之一的數量,這尼瑪怕不要上幾十萬了!
這麽大的數量,一旦有人從中煽風點火,鼓噪起來,那眼見得立刻就是一場潑天大禍啊。
“停!讓外面停車!”他臉色蒼白的倒退幾步,一屁股坐回椅子中,苦澀的傳令下去。
“就地防禦,另外派出斥候,速往四下哨探。若有意圖靠近且不聽阻攔者,皆射殺之!”
待到車駕停穩,親衛過來請示時,右帳汗王臉色陰晴不定的想了想,果斷再次傳下軍令去。
親衛悚然一驚,大聲應諾着下去了。随即,整個隊伍騷動起來,很快的紮成一個簡易的圓形大陣。四下裏蹄聲如雷、馬嘶人喊,一隊隊斥候飛速向四下裏分散馳去。
巴穆爾看的目瞪口呆,要不要這麽誇張?至于的嗎?“王爺……王爺,其實……呃,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不必如此驚慌。那些牧民雖然數量多了些,可也都在小人的掌控之中。這些日子以來,除了吵鬧些外,并無其他異動。唉喲……”
他試探着說着,言語中滿是信誓旦旦,卻不其然隐露出一絲不屑之意。這右帳汗王好大的兇名,卻原來不過隻是窩裏橫。如今隻聽說聚的人多了點,就這般驚慌失措。瞅瞅這架勢,不知道的還當真遇上了多麽強大的敵人了呢。唔,他會不會吓尿了?
好吧,這貨完全沒體會到此時右帳汗王的焦慮,說到最後竟都不覺帶出幾分洋洋得意了。結果,那标榜的話音兒還不等落下,就被忽然飛來的一隻金杯擊在腦門上,頓時一聲慘叫響了起來。
“我把你個蠢貨……”右帳汗王臉色鐵青的站了起來,扔出來金杯還不解氣,手在半空擎着,眼神又左右踅摸起來。那架勢分明是,想要看看還有什麽順手的,好再扔出去砸一遍。
“王爺,王爺息怒,小人說的都是實言,實言啊!啊,王爺,小人哪裏做錯了?小人冤枉啊……”
又是一個金燦燦的物件飛了過來,巴穆爾臉兒都綠了,吓的一縮頭,慌不疊的急忙躲開。
尼瑪,這回扔出來的是一個鎮紙,那可是實心的。這玩意兒要是給砸腦袋上,可就不是起個包那麽簡單了,而是絕對能當場給他開了瓢兒。
這是要他命的節奏啊,這得多大仇?至于的嗎?巴穆爾這個委屈啊。
至于的嗎?至于!右帳汗王氣的眼珠子都要發藍了。就這麽個四六不靠的蠢貨,居然也敢譏諷嘲笑他。真是無知者無畏,死到臨頭了還在那兒做夢呢。
既然都知道了明人有細作潛了過來,而且還搞出了這麽大的動靜,若是一旦那數十萬人被鼓動着沖了過來,試問他這不過千把人拿什麽抵擋?怕是但憑踩的都能把他們踩成肉泥了。
還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尼瑪,你不過隻是個小小的千戶,代火篩暫掌大營而已,當然不會有什麽異動了。可那不是你掌控的好,而是你他麽不夠資格!
可眼下本王來了,若是能将堂堂右帳汗王給擒了,那接下來無論是開打還是談判,又将會占據何等的優勢?這種明擺着能得大利的事兒,便是換了他都會忍不住動手的。偏眼前這個蠢貨還在那兒懵裏懵懂的,還大言不慚的他掌控?這尼瑪得是蠢到什麽程度了?
砸!必須砸死這丫的!右帳汗王越想越氣,又開始踅摸趁手的物件……
“報——”外面忽的傳來親衛的高喊聲,右帳汗王身子一頓,扭頭看去,巴穆爾這才大松了一口氣兒。
“啓禀王爺,東邊五裏外,有大量牧民彙集而來,人數總有上萬。咱們的人衆寡懸殊太大,不敢輕易射殺。何去何從,還請王爺示下。”親衛焦急的聲音再次響起。
車駕中,右帳汗王面色大變,噗通一聲跌坐椅中,霎時間手腳一片冰涼。而巴穆爾也是目瞪口呆,一臉的呆滞,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