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個深目隆鼻的人一看就是戰士打扮,各具華麗的皮甲。腰畔别着短斧,手中拎着長矛。左臂上挂着一面純鋼制成的小圓盾,盾的邊緣閃爍着耀目的藍光,顯然打磨的極是鋒利。可以想象,這種圓盾絕不是尋常意義上,單純的防禦所用。若是被這種圓盾劃上一下,那滋味絕對會讓敵人感到酸爽至極。
隊伍中間,蘇默懶洋洋的倚坐在大尾巴熊湯圓寬闊的背上,頭上包着如同個大團子似的白色頭巾,頭巾一角順着鬓邊垂下,擋住了一半的側臉。
身上穿着一襲月白色的長袍,手中擺弄着一支木杖……好吧,蘇大官人現在cosplay的确實是一副古印度阿三的模樣。
在他一旁,徐鵬舉也是同樣一身打扮,胯下則騎着一頭青驢,不時跟他别扭着。不是突然撂下蹶子,就是側頭撕扯那被風吹起的,過于肥大的袍角。
“老大,要不你再跟太陽商量商量,我覺得以我這英俊的模樣,還是騎一匹狼比較合适。騎這破驢……忒掉份兒了。唉喲我擦,又來……”他嘟嘟囔囔的抱怨着,冷不丁那驢子又咬住了飄起的袍角,險些沒把他從背上扯下去。
蘇默斜着眼乜他,嗤笑道:“早說了讓你騎馬的,是你自己不肯,怨的誰來。”
徐鵬舉便一臉嫌棄的道:“那都什麽馬啊,比這驢也大不了多點,如何配的上咱們兄弟的身份?想我這般拉風的男人,尤其是在廣袤的草原上,就該馭狼而行,奔騰咆哮,那才附和這當下意境。”
前方白影一閃,狼王太陽如風般竄了過來,隻在二人身前打了個轉兒,便又竄了出去。臨走之際,卻回頭沖着徐鵬舉低低發出了一聲低吼,頓時吓的那驢子又是一蹶子撩起,使得坐在驢背上的徐鵬舉驚呼一聲,慌忙死命摟住驢子脖頸,這才總算沒摔落下去。
“特麽的反了反了!老大,你看看……”眼瞧着太陽臨去前,眼神裏那人性化的譏諷之色,徐鵬舉又驚又怒的向蘇默叫道。
蘇默哈哈大笑,座下大尾巴熊也發出陣陣含混不清的嗚鳴,如同低笑一般。
徐鵬舉惱羞成怒,偏又奈何不得,隻得遷怒自己的驢子,狠狠一鞭子抽在驢屁股上,怒道:“沒用的夯貨,看你那點小膽兒!唉喲,我艹,快停!你瘋了,你要去哪兒……你大爺的,啊,不,驢爺,驢祖宗,快停下啊……”
那驢子猛然吃了一記鞭子,頓時發了癫,長嘶一聲便撒開四蹄竄了出去。
徐鵬舉不防備下,身子猛地向後一張,慌忙死命再次摟住驢脖子,隻怕一個放松便要抛落下來。迎面勁風吹來,直刮的臉面生寒,鼻涕眼淚一把一把的。驚慌的叫聲漸去漸遠,在空曠的草原上空回蕩不絕。
衆人齊齊哈哈大笑,歡樂的不要不要的。
直過了老半天,那驢子終是跑累了,這才在徐鵬舉連罵帶哄之下,重新回歸大隊。隻是此時的徐小公爺,那形象怎叫一個狼狽說的,不免又引得衆人的哄堂大笑。
悻悻的整理着淩亂的衣冠,徐鵬舉沖着衆瑟雷斯戰士狠狠豎了個中指,這才轉頭幽怨的看着蘇默道:“早知道就不跟冷臉兒換這個差事了,不然的話,憑着我和常家的關系,現在怕不已經吃上大席了都。哪怕就是和胖子換換,那也絕對是貴客的待遇啊。老大,你怎麽就如此忍心這般待我。”
蘇默被他那眼神兒惡心到了,激靈靈打個冷顫,指揮着湯圓往旁躲開罵道:“趕緊,趕緊把你淫蕩的眼神收回去!不然小太爺抽死你。明明是你自己非要跟來,現在卻又怪的誰來?”
徐鵬舉便哀怨一歎,一臉欲求不滿的模樣。正要再貧上幾句,忽然卻見蘇默又是一個哆嗦,扭頭疑惑的四下看看,嘟囔道:“媽蛋,是誰又在诋毀小太爺?總有刁民想害朕……”
徐鵬舉一愣,随即大驚失色。緊張的左右張望一下,這才猛省附近沒有外人,不由的長長舒出一口大氣。但随即臉色一正,靠近蘇默遲疑着低聲道:“老大,你……莫不是真的有自立之意?”
蘇默一怔,随即似笑非笑的睇着他,漫聲道:“哦?爲什麽這樣問?若是真的,那鵬舉待要如何?”
徐鵬舉臉色變幻不定,滿是掙紮糾結之色。半響才終是長長一歎,落寞道:“我能如何?左右不過也就是虛有其名的空帽子世襲公爺。隻不過我徐家一門忠烈,終不能由我壞了門風。倘若老大真有……真有……,那小弟也隻能閉門不出,眼不見爲淨了。”
蘇默眼中閃過欣慰,面上卻忽的一變,擡手給了他後腦勺一巴掌,佯怒道:“我呸!老子打死你個不忠不義的玩意兒!面對大逆不道的邪惡勢力,你身爲大明國公,竟然有退卻躲避之心,你就不覺得羞恥嗎?”
徐鵬舉唉喲一聲,捂着腦袋大驚道:“老大,你不是瘋了吧?你你……”
蘇默一臉的正氣凜然,“你什麽你!我輩儒門弟子,便是講究個忠孝節烈、百死無悔,雖千萬人吾往矣!鵬舉,你,太讓我失望了!”說着,臉上露出無限痛心之色。
徐鵬舉一臉大寫的懵逼,讷讷的道:“可是……可是……”
蘇默強忍着笑意,闆着臉道:“可是什麽?在大義面前,不允許有任何可是!”
徐鵬舉木木的哦了一聲,表示自己的思維完全理解不了。卻聽蘇默忽的縱聲大笑起來,啪的又是一巴掌落到了頭上。
徐鵬舉痛呼一聲,委屈道:“這次又是爲什麽?”
蘇默笑聲不絕,指着他笑道:“你個夯貨,竟敢平白污蔑老大有反心。你說你該不該打?”
徐鵬舉大叫冤枉,抗辯道:“怎麽叫我平白污蔑了?明明是你自己剛才說的。”
蘇默斜睨着他:“我說什麽了?”
徐鵬舉忿忿的道:“你說朕!還什麽總有刁民什麽的。”
蘇默就歎口氣,怒其不争的道:“我說個朕就是有反心了?那你剛剛也說了這個字兒,是不是說你也有……”
快停!
徐鵬舉臉兒都綠了,慌不疊的上前來捂蘇默的嘴。“老大,這話兒可不能亂說,真的會死人的。”他一臉哀怨的叫道。
蘇默一巴掌拍開他的手,冷笑着看他,一言不發。
徐鵬舉滿臉糾結,待要再說,忽然瞅見蘇默微微勾起的嘴角,還有那眼中隐含的深意,不由的心中頓時一動。猛然間一道靈光閃過,失聲道:“我明白了!老大,你是說……”
蘇默輕輕吐口氣,伸手拍拍他肩膀,淡然道:“總算不是太蠢。鵬舉,你從出來便一直心裏糾結吧。别否認,要不然你也不會因爲我随意一句玩笑,就問我是不是有自立之心了。”
徐鵬舉讪讪的,目光不自然的躲閃着。
蘇默沉默了下,忽然冷不丁道:“什麽時候接到的旨意?”
徐鵬舉下意識的道:“前日……啊,不是……。呃,老大,我沒有……嗨,不是你想的那樣……”
蘇默不說話,隻眯眼看着他。
徐鵬舉被他看得局促,手足無措的。半響,終是長長歎口氣,垂下頭去低沉的道:“老大,我沒有出賣你。也從沒想過要對你怎樣,不管你信不信……”
“我信!”蘇默忽然開口道。
徐鵬舉一呆,随即猛地擡起頭來,臉上露出又是期盼又是激動的神色。
“我信你!”蘇默看着他的眼睛,再次重重的說道。“你是我的兄弟,我從沒懷疑這一點!所以,你說的我都信。更何況,剛剛我不是問過你了嗎,你也做出了選擇。”
徐鵬舉定定的看着他,眼眶不覺就有些發紅。擡手不自然的揉揉鼻子,轉過臉去悶聲道:“我也隻是說兩不相幫……”
“這便足夠了。”蘇默清朗的聲音又起,“面對着禍及滿門的大罪,另一邊卻是天下至尊允諾的豐厚回報,作爲兄弟,你的回答足夠了!非要以利益誘惑,去考驗情誼,那才是真的愚蠢。你覺得你老大我,像是蠢貨嗎?”
蘇默鄭重的說道,但到了最後一句,卻忽又輕佻起來,瞬間轉變回平日裏的那副憊賴模樣。
徐鵬舉呆呆的看着他,良久,臉上慢慢的,慢慢的浮起一絲笑容,到的最後,忽的二人同時大笑起來,笑的淚水橫流。
“我感覺受到了傷害,老大,你必須補償我。要不,你把湯圓給我騎一會兒?”徐鵬舉不露痕迹的抹了把淚水,再擡起頭來,也已然恢複了往日那副痞相,涎着臉要求道。
大尾巴熊轉頭沖他呲牙,喉間發出一聲低沉的吼叫。
徐鵬舉蹭的一下從驢子身上蹦了下來,果然,那驢子已是哀鳴一聲,跪了下去。話說大尾巴熊曾一聲吼,使得千軍萬馬屁滾尿流,獸王之威又豈是一頭普通小驢承受的起的?
徐鵬舉也不去管那驢子,隻得意洋洋的昂了昂頭,一臉“看我多有先見之明,快來崇拜我吧”的模樣。
蘇默撇着嘴沖他比了個中指,徐鵬舉哈的一笑,便在旁邊步行跟着一起走。身後那驢子半天才自己站了起來,踢嗒踢嗒的跟了上來。看樣子,竟是全沒了之前的頑劣。
兩人如此并肩走了一會兒,徐鵬舉忽然低聲道:“前天晚間時候,有人塞到我房裏的。倒也沒别的,隻是要我留意你的言行,無論巨細,全部暗中記錄下來就行…。。”
他說的沒頭沒尾,但兩人卻都心中明白。蘇默傑然的無聲一笑,扭頭往那邊看去。目光穿過無盡的時空,那裏,便是京城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