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此刻,在這弘治十二年的大明時空,在這片叫做暢春園的皇家園林中,同樣上演了一幕驚字頭的大劇。隻不過這個驚字頭不是驚豔,而是驚悚。
從所謂的道具房裏出來的朱陽鑄豬殿下,此刻頭戴花環,身披樹葉,腰下圍着一條各色碎布和草葉編織成的草裙……好吧,那裙子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倉促而成的,簡陋的讓人慘不忍睹。
兩條胳膊和大白腿裸露在外,明晃晃的辣眼睛。再配上腳下那雙鹿皮靴子,怎一個不倫不類說的。
所有人都震驚了,即便是腦洞開的再大的人,也完全想象不出,會看到眼前這樣的一幕。
聽着朱陽鑄一個勁兒的哭喊着不要,看着他蒼白的面孔和驚慌的眼神,有的人同樣是面色慘白,有的人則是兩眼呆滞,也有的是一愣之後笑的肚子抽筋,還有的卻是臉色陰沉如要滴下水來……
“甯……甯王兄,十哥這是……這是要搞哪樣?他怎麽……他怎能……。”有同是王子王孫的同伴,忍不住驚怒的向朱宸濠問道。
朱宸濠臉黑的如要下雨一樣,手在袖子中攥的緊緊的,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失态。咬牙道:“十王弟是被迫的,你們看扶着他的那個人。”
幾個王子循聲看去,終于都露出恍然之色。那是一個圓滾滾的胖子,臉上帶着一副人畜無害的和善笑容,兩手一在朱陽鑄的肩上搭着,另一隻手似扶似拿的握在朱陽鑄的胳膊上。
那個胖子!之前跟蘇默一同登場時舉着杆大旗的那貨!這會兒不知從哪兒搞了件禁衛的服飾穿着,竟客串起内衛侍從了。
而朱陽鑄明顯身體僵直,腳下被動的踉跄而行。在終于挪到了場中間後,兩眼中已滿是絕望之色。
“混蛋!他怎麽敢!他怎麽敢這樣辱我皇家貴胄?”王子王孫們炸了,都是不由的怒發天膺,群情洶洶。
甯王朱宸濠咬着牙,使勁的閉閉眼,又再睜開,輕聲道:“他爲什麽不敢?他當然敢!有太子和公主殿下依仗,又有皇後娘娘的縱容,還有什麽他不敢做的?”
他心中的狂怒,簡直快要沖破天靈蓋了。這面上雖然是羞辱的朱陽鑄,但誰不知道,朱陽鑄一直都是以他馬首是瞻的?蘇默搞出這麽一出,分明就是打的他甯王的臉!
隻是正如他自己說的那樣,雖然明知道這是羞辱,可他卻偏偏什麽都不能說。蘇默早已咬死了口這是一個遊戲,隻是爲了讓小公主開心。而他要是較真的話,不但首先落了下乘,也等若坐實了這份羞辱。等到今日之事一旦傳揚出去,首先丢人的不會是别人,而正是他甯王朱宸濠啊。
這個王八蛋,好奸詐!好歹毒!這完全就是在誅心,雖然半個字都沒帶上他甯王,可是如此一來,他手下的小弟們還有誰敢再跳出來蹦跶?對于親近與他的人,又将會引發什麽樣的心思?
一個連小弟都不能維護的主子,還有哪個敢真心爲他辦事?長此以往,人心漸散之後,那便真是萬事皆休了。什麽百年謀劃,什麽宏圖大業,都必将化爲泡影,淪爲一笑。
這是單純的報複,是一種巧合?還是早有預謀的針對?朱宸濠目光閃動,心中暗暗凜然。若是前一種倒也罷了,可若是後一種的話,那可真是可畏可怖了。
要知道一直以來,至少直到目前爲止,他并沒有暴露出任何的不妥,便連最親近的人,也隻當他要立志做個賢王而已。那麽,這個蘇默又怎麽會如此針對他呢?而且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奔着他的要害下手,一擊必殺,簡直淩厲絕倫,讓他半分抵抗都沒。
太可怕了!如果真如自己所猜想的那樣,那此人就必須要想法子先除掉才行!
“歡迎!讓我們以最熱烈的掌聲,隆重歡迎豬殿下閃亮登場,給我們的小公主,和在場的所有朋友們,帶來一段充滿了異族風情的草裙舞。
大家是不是感到奇怪,甚至感到難以接受?我指的是,豬殿下現在這一身别具風格的裝扮?
好吧,我要告訴你們的是,這就是愛!無疆的大愛!這是一份醇厚的兄長對幼妹的愛;
這是一份情,一份熾烈而毫無保留的血脈親情!他超越了世俗的眼光,甚至舍棄了自己的尊嚴,無怨無悔,謗譽由人。所爲的,僅僅是幼妹那一抹健康明媚的笑臉……”
蘇默如同詩朗誦般的宣講着,情緒恰到好處的激昂着,配合着不時有力揮動的手臂,一個絕對金牌的影帝,便此穿越了時空,在這大明舞台上煉成了。
場中衆人面面相觑,互相對視之餘,都能從對方眼中看到幾分遲疑。
好感動、好煽情啊!
難道說真是如這蘇讷言所說的那樣,根本沒什麽算計,沒什麽打臉,完全就是豬殿下……啊呸!不對,是魯王世子殿下,對公主殿下的一份兄妹關愛之情?
哎呀,若真是如此,那我們豈不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倘若不表示出幾分激動敬仰之意,豈不是顯得太過庸俗狹隘了?
不行不行,算了,管他究竟内情是怎樣的呢,反正與我等無幹。那麽,便鼓掌吧,便激動吧。曆史的教訓告訴我們,聰明外露的人,總是不會活的太久。和光同塵,才是人生大道哇。
于是,場中在片刻的沉寂之後,終于掌聲如潮般響起。先是一個兩個,接着便是一片兩片,直到席卷整個暢春園。
場中間,朱陽鑄淚流滿面,渾身顫抖。好吧,那不是激動的又或是什麽感動,而是驚懼加上悲憤所緻。
“殿下真的要駁皇後娘娘的臉面?要知道,你若不肯配合的話,小公主可是會失望,會哭的。小公主不開心了,或許身體就會出問題,一旦小公主身體再出了問題,那這個罪名……”
“……其實并沒什麽大不了的對不對?不過就是個遊戲而已。但能博得小公主一笑,皇帝陛下和娘娘還能忘了你的好?”
“……殿下可要想清楚了,今個兒這裏可還有太子殿下在呢。而太子殿下的态度,想必你也看明白了。太子啊,那可是儲君,未來的大明皇帝呢。讓一個未來的帝王記恨上了,啧啧……”
想着之前在那個道具屋裏,旁邊這個可恨的胖子笑眯眯的一句一句,如同刀子般的話語,朱陽鑄又氣又怕,幾乎是在渾渾噩噩中,就那麽被半強迫半木然的給換上了這一身羞恥的服飾。然後,就是粗暴的近乎押送似的這麽出了門,登場……
他哭喊着,哀求着,可是然并卵;他曾向最親近他,最崇拜的甯王兄投去求助的目光,可換來的卻是甯王兄低垂避開的目光;
他亦渴望着,在場的哪個英雄,或許會振臂一呼,爲他發出不平的怒吼,打倒身旁這個可恨的胖子,還有那個可怖可殺的蘇讷言,将他拯救出來。
然而,看看現在,看看他得到的是什麽?天呐,竟是掌聲,是歡呼!看着那一張張各色的面孔,一幅幅惡心的嘴臉,哪還有往日在自己面前曾經的低下和谄媚?
“哈哈哈哈哈……”他忽然神經質般的笑了起來,笑聲初時很小,但是漸漸的,越來越大,直到場中慢慢的再次沉寂下來,唯餘他的狂笑獨響回蕩着。
那笑聲中說不出是一種什麽樣的情緒。憤怒、悲憫、心痛、釋然……種種,種種,最終彙合成一種悲怆而放縱之音。
媽蛋,該不會真的瘋了吧?蘇默在旁偷眼觑着,手撫着下巴暗暗尋思。真要是把一位藩王世子逼瘋了,那可就玩脫了哇。不成不成,必須要未雨綢缪,至少要給自己多上層保險才是。
“秀兒,快,快去感謝下你這位王兄。”他眼珠一轉,微微彎下身子,對身邊的小公主慫恿道。看,連小公主都主動感謝你了,這總能充分說明問題了吧。如此,就算出了什麽事兒,那也最多是誤傷。嗯,若是有人扯住不放,那請先去找皇帝陛下理論理論吧。畢竟,這都是爲了他閨女不是?
小公主很純潔,歪着小腦袋想了想,覺得确實應該感謝這個穿着奇怪衣服的王兄。雖然,她有限的認知裏,并沒覺得這身打扮有什麽不妥,又或哪裏可笑的。
“你也是我的王兄嗎?謝謝你準備的節目,秀兒很喜歡。”上前兩步,小手輕輕拉拉朱陽鑄的手,小女孩認真的說道。說完,又退後兩步,兩手扯着裙裾兩側,按照蘇默教她的那種禮節,微微屈膝低頭,行了一個似是而非的西方禮節。
朱陽鑄的狂笑聲戛然而止,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小人兒,耳邊心頭便全是一個回聲:秀兒很喜歡……很喜歡……喜歡……
他終于徹底絕望了,先是努力的向小公主擠出一個笑臉,然後木木的轉頭看向蘇默:“我,要怎麽做?”
賓果!成了。
蘇默興奮的打個響指,踏前一步,熱情的教導起來:“跳,跳起來就好。扭腰、擺臀、搖晃……。對,就是這樣!good!biutefao!……。那什麽,快速的掀起裙擺,露出大腿……對的對的,你做的很好,你是個天才!完美!非常完美……”
密集熱烈的鼓點聲中,大明版南國風情的草裙舞,火熱上演。那一舞的風采,辣翻了一衆大明的青年才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