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怪不得他,他是帝王,但隻是個人間帝王。也正因爲他是帝王,所以哪怕他看出來蘇默的不凡,嘗試過那改良後丹丸給他帶來的增益,卻依然不敢再輕易相信飄渺的期望。
所以,他必須準備做點什麽了。這是每一個帝王,都必須去做的,去擔負的責任。
而此時此刻,蘇默也不知道皇帝還在擔憂着什麽。否則,他怕是要再猛翻幾個白眼來表示自己的鄙視。
不過鄙視的白眼沒翻成,快憋死的白眼卻在一個勁兒的翻了。因爲他又被伏擊了,偏偏伏擊的人他不能反抗,至少明面上是這樣。
“你一次次的利用了我,利用了我的感情。然後又仍破抹布一樣,用完就扔。你你……”小太子面色漲的通紅,悲憤的兩手掐着他的喉嚨使勁搖晃着,眼中泫然欲泣。
小孩子的自尊心很強的,他感覺自己純潔的友情被亵渎了。他很桑心、很頹喪,友誼的小船要翻……
“咳咳咳……”蘇默使勁翻着白眼,指着自己的脖子,努力的呼吸:“再……。再不松開,我就……就真成抹布了……。”
朱厚照恨恨的一把推開他,自顧轉頭蹲到一邊難過。天知道,他是真的拿蘇默當朋友的啊,可蘇默的作法,實在太過分了。至少……至少也要提前打個招呼嘛對不對?
“咳咳。”蘇默撫了撫自己的脖子,整理了下被撕扯的衣領,這才邁步上前,摟住小太子的肩膀。
朱厚照使勁的晃,還生氣呢,别理我!
“行了,你是小孩子嗎?多大的人了,還使小性子。”蘇默不在意,再次攬住他,低笑道:“好了好了,我給你賠不是還不行嗎。你剛才也看到了,哪裏來得及說别的嘛。默契,默契懂不懂?不必多說,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彼此明白。上刀山下油鍋,兩肋插刀,義不容辭,這就是默契,這才是兄弟!告訴我,我們是兄弟不?需要解釋什麽嗎?需要嗎,需要嗎,需要嗎……。”
小太子漲紅着臉看他,眼神有些呆滞,一臉的迷茫。是這樣嗎?聽上去很屌欸……。
好吧,那無良的家夥,再一次無恥的忽悠了純潔的小白花……
“是這樣的。”蘇默鄭重的點頭。“一世人,兩兄弟。有今生,沒來世。”
朱厚照兩眼放光,緊緊的握緊了拳頭,激動的氣息都急促起來。他隻是個十歲的孩童,往日裏聽多了侍衛們講的段子,哪裏知道真正的江湖是什麽樣子?
刀光劍影、快意恩仇,一諾千金,萬死不辭!這便是他小小心思中最美好的景緻。
便是如此,似蘇默這幾句話,卻也是從所未聞過的。可便隻是這短短四句似揭非揭、似吟非吟的短句,卻讓他怦然心動,有種熱血上頭,沖冠長嘯的感覺。
“一世人,兩兄弟。有今生,沒來世……有今生,沒來世…。。好!好一個有今生,沒來世!我喜歡這話!蘇默,我記住了你今日所言。此生君不負我,我亦必不負君!”小太子滿面激動的緊緊攥着拳,大聲說道。
呃……貌似療效大了些啊……
蘇默臉頰有些僵硬,心中不由的暗暗嘀咕。這小爺後面可是鬧出了不少的幺蛾子,這要是給他黏上了,怕是今後安生不了了。啧,麻煩啊……。
“哈,咳咳,當然當然。唔,現在還是正事要緊,這些個細節,咱們容後再議,再議哈。”蘇默打着哈哈,含混的應付着,趕緊将話題轉開。
小太爺可是立志要做閑人的,真要是牽扯進那些搞屁倒竈的事兒裏去,還要不要活人了?看看,再看看,看準了再下注才是。
小太子卻哪裏知道自己又被人賣了?隻聽着蘇默應了,頓時大喜過望。先前那點委屈,也立即消散無蹤。
他雖生在帝王家,卻并不像曆代帝王那樣,因着父親有三宮六院,從而打小就有一大票的兄弟,人人爲了那張椅子心思詭谲,各自算計。
于他而言,從他出生伊始,那把椅子就毫無争議的穩穩落在屁股下面,隻等着時候一到坐上去就好。故而,相對來說,他更是渴望同齡人間的友情,渴望着得到同類的認同和接納。
蘇默,恰巧在合适的時間,出現了在了合适的地點,不得不說,緣之一字,妙不可言。
既然說開了,兩人都感覺關系更近了一步。便勾肩搭背的,一起往後面轉去。
一路走着,朱厚照都興奮的不行,絮絮叨叨說着,沒個停頓。從他每日間的瑣事,如某日看到某個宮女和太監對食,到誰誰誰哪天給他進獻了什麽寶貝,事無巨細,似乎都想拿出來與蘇默分享。
蘇默心中一個勁兒翻白眼,卻也隻能耐着性子聽着。郁悶個天的,想想一個三十多歲的大叔靈魂,對着一個十歲的娃娃所謂的趣事兒,又能真的起多大興趣?
也好在他前世身爲老師,總是比常人更多些忍耐,職業道德也需要他去聆聽學生的心聲,這才能如此刻不露聲色,還時不時恰當的引導一下,捧一下哏兒,這讓小太子果然更是認定了,這個朋友真是沒交錯,知己啊!
不過說着說着,朱厚照忽的啊了一聲,頓住腳步叫道:“默哥兒,險些忘了大事兒。”
蘇默一驚,問道:“什麽大事兒?”
朱厚照道:“你道我今個兒怎麽跑去見你去了?我是在宮中聽那些侍衛們說,你家裏幾個婆娘要打起來了對不對?家裏婆娘打架本也沒什麽,可是裏面還有那位蒙古公主,這事兒就大了。我還聽說,要是一旦那公主收了什麽委屈,怕是立即就是兩國一場大戰啊。我當時一聽這事兒,就什麽也不想了,這才趕緊跑去給你送信兒。”
蘇默靜靜的聽着,看着他稚嫩的緊張,忽然心中微有觸動,有種說不出的暖意湧動。
這個小家夥或許有些二,以後也或許有些混,但這份赤子之心、待人之誠,卻真真是難能可貴,真如金子般讓人珍惜。
想想曆史上,似乎他也是這般性子。即便劉瑾作的天怒人怨,他也仍是記着兒時的情分,不肯輕易下手。後來要不是楊一清、張永借着安化王一事兒,将罪證按的死死的,怕是朱厚照還是會網開一面,不會對劉瑾舉起刀來的。
其人之重情,可見一斑。甚至嚴格來說,比他老爹,号稱最仁孝寬厚的孝宗,正德帝才是真正的仁厚君王。隻不過這位皇帝實在太過出格,太過個性,以至于時人難以理解,最終給了個“武”的谥号,生生在青史上留下個荒嬉的聲名。
心中這般想着,面上不由的柔和下來,比之先前真的多出了幾分真情,輕輕拍拍他肩膀,溫言道:“莫要擔心,說到家,也不過隻是後宅家事罷了。什麽引發兩國大戰,不過有人唯恐天下不亂,故意渲染而已。跳梁小醜,不值一提。”
朱厚照一愣,臉上露出失望之色道:“真的?打不起來?”
蘇默心中忽然感覺不對,乜着眼看他,問道:“你覺得呢?那你認爲要是打的起來,你當如何?”
朱厚照想也不想的一拍巴掌,興奮的道:“這還用問嗎,當然是當仁不讓啊。到時候你我兄弟聯袂出關,我自當大将軍,你爲先鋒,定要殺他個人仰馬翻,片甲不留。也叫世人看看,你我兄弟的豪勇。哇呀呀呀,呼——喝——”
他說到興奮處,不由的猛揮衣袖,模拟着縱馬持刀劈砍的架勢,妥妥的一個關公之刀、翼德之矛啊。
蘇默臉兒都綠了,好好沒忍住擡手給自個兒倆嘴巴子。特麽的剛才感動的眼淚都要掉下來,誰能想到,這熊孩子的腦回路竟是奇葩如此?
好嘛,原來聽說小太爺家裏不太平,可能會引起國戰,他緊張着急的不是他蘇默安撫不下,而是緊張着趕緊過去,也好敲釘轉角,然後拉着自己上戰場出風頭去……
我特麽……@#¥¥+!#&%……
蘇默嘴唇哆嗦着,手抖足顫。朱厚照瞥眼看到,連忙關心的問道:“默哥兒,你這是怎的了?哦,我明白了,是不是也很激動?是啊,多好的機會啊,可惜,原來竟是白高興一場。啧啧,唉……”
他長籲短歎着,又是砸吧嘴兒又是歎氣的,遺憾的不要不要的。蘇默咬牙,五指戟張,松開了又握緊,握緊又松開……
“是啊,激動,我,真是,太,激動鳥!”他幾乎是一字一頓的從牙縫裏蹦着道。
不能沖動啊,這裏是皇宮,是人家的基本盤啊。在這裏動手,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下場是什麽。
不過丫等着我滴,這場子,咱哥們早晚找回來。蘇默陰陰的咧開嘴,笑着,笑的如此歡暢。陽光的折射下,雪白的牙齒似乎叮的一聲響,發出刺目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