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倒也有幾次偷摸的跑出來,可那其實僅僅隻是出“宮”而已,實則仍隻是局限在皇城裏。譬如他那些王叔王兄家中,動辄就是一堆的侍衛宮女太監跟着,捂得嚴嚴實實的,便看個幾眼風景都隻能從轎子縫裏、人群間隙之中。
但是今日,卻是輕裝簡從,一身青衣小帽而出,想怎麽看就怎麽看,再也沒有那份憋屈了。當然,仍然不變的還是“偷摸”這個主題,隻不過時至今日,便是被父皇抓到也不會如以前那般嚴重了。因爲,打從今年起,他算是正式出閣了,已經有了外出走動的資格了。
至于說這一年都過去快大半年了,爲啥直到今日才想起這一出來,原因很簡單。第一嘛,以前沒人教;這其二,實在是沒經驗,出來沒目标啊。
咦,慢着!那第一條……對的對的,你沒看錯,就是沒人教。而這次之所以有了這一趟,正是被人教唆的。隻是那個教唆的人自己都沒留意而已。
你問是誰?還用問嗎,當然是咱們的蘇小太爺啦。前些時日蘇小太爺淪落宮中,兩人臭味相投之下,某人吹個牛逼吹的嗨起的時候,順口溜達出了不少的微服私訪的段子簡直不要太多了。
于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然後……
看着這突然出現在這個絕不該出現的地方的人,蘇默震驚了。嗯,隻有驚,沒有喜。
再看看伴在左右的張悅和徐光祚二人,兩人也都是滿臉的古怪和神情恍惚模樣,蘇默不由的吸口氣,試探的問道:“你……你咋來了?你……你爹娘知道不?”
問這話兒的功夫,眼神瞄向身後那個白面無須的家夥。劉瑾臉色蒼白着,一臉的生無可戀,卻哪裏留意到他的眼神。
這小主子今個兒一早興沖沖的扯着他嘀咕了半天,原本老劉還暗暗開心的不要不要的。瞧,還是咱老劉跟殿下貼心不是。這明擺着是殿下有啥私密事兒要辦,旁人不找卻隻來找咱老劉呢。這是什麽,這就是獨寵啊。
老劉同志激動的差點要唱起歌兒來了。然後,他覺得自己大抵隻能唱一首歌了,比如“走在陰間的小路上”啥啥之類的。當然,前提是他如果知道的話。
這還讓人活不?出宮?還要弄身雜役衣服換上悄悄的出,打槍的不要……老天爺啊,這分明是魚龍白服,這是要作啊。
老劉當場就癱了下去了。
他那會兒其實很想說,主子爺,咱要不換個人來伺候成不?你看比如谷大用、羅威誰的,要麽張永或者錢甯那小子也行……
然而小太子笑眯眯的一句話就讓他立即将所有話都咽了回去,麻溜兒的爬起來去準備作案工具去了。
“……你要是害怕不想去也成,本太子換個人去就是了。隻不過這事兒卻要保密……”
劉瑾聽的目光一亮,張口就要賭咒發誓。卻聽小太子又歎口氣自言自語道:“……聽人說要真想保密的話,似乎唯有死人最保險……”
于是劉瑾就什麽都不想說了。他就想問問,特麽的那個聽人說,究竟是哪個人,站出來給咱家看看,咱家保證不打死丫的……
之後倒是一切順利,無驚無險的。可劉瑾知道,這事兒絕對瞞不過去的。也不知等回頭回去了,等待自己的将是什麽下場。可憐咱老劉忠心耿耿,一心期望着有日青史留名,傳忠義之名于千古,眼下看來,卻是多半實現不了哇。
有理想的劉公公此時此刻,滿腦子的都是各種可悲可泣的畫面,又哪裏會去留意那個曾經的死對頭什麽鬼的眼神?
“哈,當然知道了,我怎麽可能……唔,我說默哥兒你幾個意思?這是不歡迎我來?我特麽特意來看你,你居然不歡迎我,還懷疑我,你……你你……”
朱厚照一臉的你背叛了我的模樣,哆嗦着手指着蘇默,眼淚似乎都要掉下來了。
蘇默就歎口氣捂臉,這演技,真渣!都說了多少遍了,這個時候,不但手要哆嗦,嘴唇也要哆嗦才對!細節,細節決定成敗哇,這瓜娃簡直是朽木不可雕也啊。
旁邊胖爺可不認識這位大明太子,眼見這半大孩子一副嘚瑟模樣,忍不住就有種想一腳踹過去的沖動。
伸手拉拉蘇默衣袖,眼神乜着那熊孩子,撇嘴問道:“少爺,這誰家的啊,我咋那麽想削他呢?可以削不?”
嗯?削我?朱厚照一驚,随即大怒。
蘇默吓了一跳,連忙攔住,咳咳兩聲道:“不可無禮,這位乃是當今太子殿下。”
哦,胖爺恍然大悟。點點頭,原來是太子殿……。呃,誰?你說他是誰?
頭剛點了兩下,猛地省過神來,不由的頓時脖子一僵,眼珠子差點瞪出來。
咔咔咔——
腦袋一點一點的如機器人似的轉過來,倆小眼神兒惶急的沖蘇默再次默默的問詢。
蘇默歎口氣,鄭重的點點頭。
嗖——
一陣微風拂過,下一刻……
“唉喲,要不怎麽小人就一早起來聽着喜鵲一個勁兒的叫呢,原來卻是今個兒有殿下這般大貴人莅臨。啊哈哈,剛才咱老胖一眼看去,就覺得眼前滿眼金光閃爍,祥雲彌漫的,琢磨着便是我家少爺也算不凡的了,卻仍是差了這般氣質……”
胖爺彎腰仰頭,臉上谄媚的笑容見牙不見眼的。兩手環環抱着,再配上他那圓咕噜嘟的體型,打着圈兒圍着朱厚照一個勁兒直轉悠,那分明就是一隻養肥了的泰迪嘛。
蘇默張大了嘴巴,好懸沒把鼻子氣歪了。這尼瑪,個死胖子,狗改不了吃屎啊。經曆了這許多事來,本還以爲他進步了。然則此時看來,卻哪裏有什麽進步,分明還是當日初見之時的那個奸詐油滑的賤人啊。
丢人,太尼瑪丢人了。
朱厚照也震驚了,呆呆的看着這個圍着自己打轉兒的胖子,不由的臉上寫滿了大寫的懵圈。
“滾!”蘇默忍無可忍,一大腳丫子飛了過去,胖爺頓時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嚎,拉着長音兒抛飛出去。
那邊廂,正懶洋洋趴着打盹兒的大尾巴熊,睡夢中猛然驚醒。正感覺一股不祥之兆升起,頭頂一暗,胖爺碩大的體型已是霍然落下。人熊相撞之下,沉悶之聲乍起,兩個超噸位的疊加,更使得大地都微微震動起來。
嗷嗚——
大尾巴熊還有些暈,旁邊狼王太陽卻是霍然長身而起,仰天發出一聲悠長的厲嘯,四爪一彈,已是瞬間撲了上去。
“啊——我的屁股……我捏……我艹!天殺的,太陽,是我!松口,快松口……啊,湯圓,丫的又偷襲我二弟,胖爺跟你拼了……”
“吼吼——”
“嗷嗚……。”
熊吼狼嘯之中,夾雜着胖爺凄厲憤怒的慘叫,頓時攪成一團漫天的煙塵。混在成一團的塵土中,隻不時忽而露出一隻狼尾,忽而伸出一隻人手,再忽而又是一隻熊掌……
朱厚照兩眼呆滞,嘴巴張的如同能塞進一個拳頭了,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這一切,全不知此刻身在何方了。
這特麽是什麽情況?有狼不說,竟然還有熊!而現在,這狼和熊還跟一個人打了起來,偏偏戰況激烈,卻又不見血腥,隻是瘋打狂飙,倒好似街頭潑皮開架一般……
小太子此時還小,遠未到後來開設豹園、豢養猛獸爲樂之時。是以何曾見過這般場面?滿心震驚之餘,又隻覺腎上腺素激增,有種說不出的刺激悸動,在心底胸腹之間激蕩開來。
“你果然沒有騙我,你果然沒有騙我。竟是真的,竟是真的這般精彩……”小太子兩拳緊緊握着,眼神死死盯着那打成一團的地方,口中翻來覆去的念叨着。
“我也要!默哥兒,我也要!給我!給我好不好?條件任你開,隻要我有的,無有不從!”朱厚照兩眼光芒萬丈,如同倆小太陽也似,猛地回身一把拽住蘇默,滿臉漲紅的大聲說道。
哎呦我去!快停!
蘇默一個激靈,臉兒都綠了。這尼瑪說的什麽屁話?什麽叫你也要,什麽叫給你?!特麽的太污了!小太爺是直男!直男啊!泥奏凱啊……。
那邊廂,張悅和徐光祚也是渾身打顫,隻覺得頭皮發麻,胸腹間陣陣蠕動湧上。
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同時向後退開兩步,兩手抱胸,頃刻間毛孔痙攣,汗不敢出。
………………………………………。。
“說!你幹什麽來了?停!停!就在那兒說,不準靠過來!不然還揍你啊……。”
老半響後,一切終于平複下來。始作俑者的罪魁禍首:一人一熊一狼早不見了蹤影,統統被暴怒的蘇小太爺吩咐關到小黑屋裏去了。
現場,唯餘蘇默幾人分兩邊對峙:蘇默在後,張悅和徐光祚左右分開在前,呈倒三角站位。張、徐二人滿面紫漲,肩膀至今還一聳一聳的,不時還要打個冷顫……
對面,小太子朱厚照滿面尴尬,搓着手欲言又止。身旁,劉瑾劉公公衣衫淩亂,帽子也飛了,靴子也隻剩一隻,躺在地上擺出一個詭異的姿勢。鼻青臉腫之餘,兩眼呆滞的望着虛空,偶爾抽搐一下,好似一條死魚……。
“……我是來幫你的,真的,你相信我啊。咱們是朋友嘛,我在宮裏聽說了你有麻煩了,立即就喬裝易容跑出來了呢……。咦?你咋一點也不感動呢……。诶诶,蘇默!蘇默你咋了……。。”
噗通——
蘇默仰天跌倒,内牛滿面:“特麽的,喬裝易容……特麽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