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弘治帝拈着那金色丹丸往嘴裏填的時候,蘇默冷不丁一聲大喝,頓時驚的弘治帝一哆嗦。手一抖,那丹丸便落了下來,吧嗒,重又掉落匣内。
“你……大膽!”殿上衆人齊齊色變,弘治帝最先反應過來,不由的臉色泛青,拍案大怒而起。
這小子恃寵而驕,仗着一點小聰明,愈發的無法無天了。竟敢在自己面前如此大喊大叫,君前失儀,是不是真的不把他這個天子放在眼中了?
弘治帝這一刻,簡直是怒火沖天了。隻不過暴怒之餘,卻也誰也沒發覺,他眼底那一閃而逝的驚疑。
旁邊張真人臉色陰沉的如要下雨一般,目光恍如九域寒冰也似,冷冷的看着蘇默,卻是一言不發。
這個混賬小子,昨個兒就讓自己吃了個癟,鬧得他很是沒有顔面。隻是最後搞清楚了,終歸是錯在自己閨女,他倒也不好再說什麽了。
然則今個兒這一出又是爲什麽?莫不是他心中記恨,想要跟自己搞些事兒出來?哼,想到從昨夜起自己打聽到的消息,這小子分明就是個小佞臣。隻不過想要跟自己耍詭計,卻是打錯了主意。
且看他有些什麽手段,若說的不好,哼哼,那就莫怪老道以大欺小,要狠狠給他個教訓,教教他做人了。
這般想着,他索性便一言不發,隻冷眼看着。
迎着皇帝的怒火,再瞅瞅旁邊嘴角噙着冷笑的張真人,蘇默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以前總聽說古代皇帝,十個裏面有一多半喜歡嗑藥。後世各種影視段子裏,引用這個梗兒的不知凡幾。大抵都是被主角喊破,然後一番科學掃盲,巴拉巴拉一通。
再然後,要不就是皇帝中毒已深,最終無救,但卻托孤下來,終于成就主角高官顯位什麽什麽的;
再要不就是救駕有功,與敵人展開鬥智鬥勇的戰鬥,并最終取得輝煌的勝利,然後走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成就美好幸福人生……總之,一切都從這個丹丸而起。
這個丹丸,俨然就是穿越人士迅速崛起的一道暗門密道。之所以如此,實在是因爲古代道士們煉的丹丸,大多含有各種金屬毒素,尤其是含有水銀這玩意兒。那東西下肚,妥妥的早死早托生。
蘇默在開始時,也是這麽想的。隻不過還不等他醞釀着怎麽利用這事兒呢,卻冷不丁發覺,自己識海中那團生命元氣,在那丹丸一出現後,竟然頭一次主動有了反應。
那種反應雖然很是微弱,但卻是如此的清晰,這讓他頓時不由的面色大變,徹底重視起來。
弘治帝的身子虛虧他早知道,這種虧虛旁人沒有辦法,但對他而言,也不過就是跟對太康公主一樣,随手補一道元氣的事兒。甚至,與太康公主對比,醫治弘治帝的難度要更低一些。
畢竟,弘治帝已經是成年人,各方面的身體功能和抵抗力都要遠遠強于一個幼童。
所以,蘇默一直就沒有出手。一來是沒到最後關頭,自己冒然提出來,反倒被人懷疑。那樣的話,功勞沒有,還要惹得一身騷,這種出力不讨好的事兒,那是打死也不肯做的;
二來嘛,他跟這位弘治帝還真談不上交情。對于一個沒交情的人,他有必要巴巴的上杆子去熱臉貼冷屁股嗎?
再說了,他也完全沒有攀龍附鳳的念頭,更沒有什麽改變曆史的雄心,沒有他出手,最多不過就是曆史還是按照原本的軌迹走下去罷了。
而對于他而言,其實按照正軌走下去的曆史,才是最有利的。而改變了的曆史,他這個穿越者的先知優勢,頓時便再無所持。
既如此,他又何必去無端多生是非。
可眼下不同了,這顆丹丸竟然能引發生命元氣的異動,那就絕對不能不聞不問了。打從有了這生命元氣後,所帶來的種種異變讓蘇默深深的明白,于自己而言,所有與之相關的事或物,又或者是人,那都絕對絕對不可輕忽,便怎麽重視都不爲過。
因爲,就現在來說,這團神秘的生命元氣,才是他的立身之本!也正是因此,他剛才毫不猶豫的出聲喝停。
“陛下且稍安勿躁,草民自會給陛下一個交代就是。”他擡起頭,淡然的說道。臉上雖然平靜無波,但卻讓弘治帝不由的心下一沉,忽然一個奇異的念頭升起:這幅模樣,才是這小子的真面目吧。
這個念頭一起,再思及剛剛那一霎那間,自己心底劃過的驚疑,頓時疑慮大漲,甚至連蘇默近乎于冒犯的讓他這個皇帝稍安勿躁的言詞,都顧不上追究了。
“好,朕等着你給朕一個交代!”他深深的看了蘇默一眼,深吸一口氣,一甩大袖,返身重又坐回龍椅,靜靜的看着。
蘇默上前一步,探手往那案上的玉匣抓去。還不等觸及,旁邊忽然一隻幹枯的手掌豎立如刀,搶先一步往他腕脈處劃來。
蘇默微微一驚,不得不連忙縮回手來,霍然擡頭看去,卻正迎上張真人那雙如要噴火的眸子。
“陛下,這是何意?敢莫是信不過貧道嗎?若如此,但請斬貧道之首便是,卻不須這般羞辱!”他冷冷的橫了蘇默一眼,卻轉回頭去沖着弘治帝說道。
弘治帝臉色一僵,不由的大爲尴尬。他隻顧着去想剛才心中那點疑慮去了,卻疏忽了這樣一來,不啻于當面打張真人的臉子了。此時被張真人這麽一問,登時有些下不來台。
輕咳一聲,正待出口緩頰一二,卻聽蘇默忽的冷笑一聲,搶先淡然道:“張真人爲什麽不肯讓别人察看這丹丸,莫不是其中果然有什麽蹊跷,不敢示人嗎?嘿嘿,小子不才,曾聽聞昔日有紅丸一案,頗爲離奇詭谲。其中牽扯的,便是一顆所謂煉制的仙丹呢。就是不知,真人煉制的這丹丸,和那顆丹丸是不是也有異曲同工之妙呢?”
他這話一出,殿上衆人齊齊一怔,相互對望一眼,卻發覺都是一片茫然的神色,完全不明所以。隻是隐隐間,卻又感覺這番話中,隐含着莫大的隐秘,頓時紛紛把目光看向蘇默。
張真人也是微微蹙眉,腦中極快的思索了一瞬,卻是怎麽也想不起哪朝哪代有過什麽紅丸一案。
不過既然提到了紅丸,不用說也肯定是跟自己這顆丹丸有關了,這從剛才這小子伸手就抓向自己煉制的這顆“凝神丹”,便可見一斑。
他是想從這方面找自己麻煩嗎?嘿,這可真真是自不量力,徹底打錯了算盤了。
作爲道家一脈,他又怎麽會不知道,道門中确實有些人曾亂煉制些有害的丹藥,拿出來糊弄世人?那種丹藥,或許吃了後會短暫的讓人看上去精神大振,實則卻是以毒性激發人體的潛力造成的假象。那種藥,甚至可以說是絕對的追魂奪命的毒藥也不爲過。
但是自己是什麽人,又怎麽可能幹出那種事兒來?再說了,真當這皇宮大内的禦醫們是擺設啊。若是自己真玩那花活兒,早不知被抄家滅門幾百次了,哪還有如今這超然的地位。
想到這兒,他臉上的嘲諷之色愈發濃烈了起來。看向蘇默的眼神中,滿滿的都是不屑和嘲弄。
蘇默也有些懵,怎麽自己說出那紅丸案來,這些人一個兩個的都是這種反應?難道不該是都臉色大變,然後将懷疑的目光看向張真人,然後皇帝震怒的下旨徹查嗎?
喵了個咪的,壞醋了!難道這個時空,根本沒有發生過那紅丸案?……。。我去,要是這樣,好在自己說的模糊,并沒說一定是大明,不然的話,可真的不好圓了。
這卻是他那半瓶水的曆史知識鬧出的笑話了。紅丸案不是沒有,而是确實之前沒有。确切的說,按照時間來說,根本是還未發生過的事兒。隻不過他的曆史知識實在太差,完全把時間弄混了。
紅丸案,這是發生在泰昌帝時的事件。泰昌帝,也就是萬曆皇帝的兒子朱常洛的年号。按照西曆記法,是在1620年,距今尚有一百多年呢。
當其時,萬曆駕崩,太子朱常洛繼位,國号泰昌。然而這位泰昌帝登基不過十天,便忽然離奇的染病,衆太醫束手無策。随後,有鴻胪寺丞李可灼進獻紅丸,号稱仙丹。遂服之,果然立竿見影,不但能立即起身了,接下來的兩天中,竟還能偶爾出來室外活動下了。
衆皆大奇,問及李可灼仙丹來曆,回曰,乃是昔日山中偶遇一老者所贈,稱爲仙丹。
皇帝大喜,盛贊之,并使李可灼再入山中問仙求藥。然則數日無果,皇帝卻病情再次反複。忽有人又進一紅丸,也稱仙丹。帝大喜,即服之,當夜而薨。
由此,拉開了一出詭谲莫名的大幕。其中疑點重重、隐晦難明,真假交錯,各種難以解釋的事兒層出不窮,使得衆人争論不休。便直到後世時,還被無數曆史學家反複研究,但始終莫衷一是。
這,便是所謂的“紅丸案”。
蘇默半吊子曆史,隻記得這案子是明朝時發生的,卻偏偏沒記住具體時間,這才鬧出了個大烏龍來。
到了這會兒,他便再傻也反應了過來。無論是不是自己記錯了,總之,這個紅丸案肯定之前沒發生。這特喵的,實在是太尴尬了。沒法兒,隻能忽悠了。
這狗日的世道,這是逼着要把一朵純潔的小花污了啊。蘇默有些自憐自傷……。
“怎麽,沒聽過是吧。沒聽過就對了……。”他臉上一副你們果然都是土包子,這都不知道的神情。
弘治帝等人郁悶的想要吐血。這尼瑪什麽跟什麽啊,什麽叫沒聽過就對了?既然知道我們沒聽過,那你特麽這又是不屑又是鄙視的又是哪般?
好吧,一時間,衆人實在沒反應過來。蘇默卻哪肯給他們時間去細想?趁着這空擋,當即便果斷轉換目标,伸手一指那禦案上的玉匣,淡然道:“那紅丸便也如這丹丸一樣,都是道家煉制出的所謂仙丹。不過結果可是很有趣哦。”說着,特意轉頭深深看了弘治帝一眼。
弘治帝被他這一眼看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下意識的面色微微一變,沉聲道:“怎麽個有趣?”
蘇默哈的一聲,嘿然道:“也沒什麽,不過就是服用那紅丸的也是一位皇帝。服後也沒多久,就直接駕鶴西去了。哦,至于這個駕鶴嘛,就不必細究了,不過西去卻是事實。但是西去是去成仙還是啥的,那就完全是見仁見智咯。”
這話一出,殿上幾人同時面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