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哥哥被抓了,被大明皇帝抓了。理由是他借出使之機,勾連異族,欲圖破壞兩國盟姻。
這算什麽狗屁罪名?自己和蘇哥哥兩情相悅,怎麽就成了勾連異族了?還借出使之機,簡直是天大的笑話!更别說,蘇哥哥在蒙古期間,可謂是害慘了父汗和自己的族人。損兵折将不說,自己兩位哥哥都因此受到了牽累。
如果說這樣是勾連異族的話,那不勾連的話将要怎樣?莫不是非要将整個鞑靼一族徹底毀滅才算嗎?
至于說兩國盟姻,圖魯勒圖在來之前便已知道。隻不過父汗當時說的很清楚,成與不成,願不願意全由自己,無論是大明那邊還是族中,都絕不會逼迫半分。
不過爲了明朝的顔面,這話當然不能明着說,該表面敷衍還是要敷衍一下,與明朝那些個龍子龍孫或許要見上一見就是了。
圖魯勒圖早已向長生天起過誓,這一生便認定了蘇哥哥,絕不會朝三慕四。但自己終究是蒙古族的公主,既然父汗和族人們願意體諒自己,不幹涉她的選擇,那麽作爲蒙古族的一員,她也願意做出适當的犧牲。
見一見就見一見吧,反正不會有人非要逼着自己和蘇哥哥分開。可誰成想,他們倒是沒有逼迫自己,卻把蘇哥哥入了罪,這簡直是太卑鄙了!
哼,想要用這種手段給自己施壓嗎?做夢!蒙古女子或許在戰敗了後,可以成爲勝者的戰利品,但卻絕不會平白無故的背叛自己的男人。
更不必說,自己還向長生天發過誓,此生隻認一人,他在自己在,他亡自己亡,同生共死,由是而已!
明朝皇帝打錯了主意了,自己要去大聲的告訴他:自己,蒙古的别吉圖魯勒圖,是絕不會屈服的!如果明朝皇帝還是不肯放過蘇哥哥,那麽,便将自己一起拿下好了。無論是生是死,自己都将守在蘇哥哥身邊,誰也不能将咱們分開,便是神也不行!
隻是……
她伏在馬上,轉頭看了一眼跟随着自己的三百金帳衛,眼中閃過歉疚黯然的神色。
他們或許在之前有過失職,導緻自己差點被火篩劫走,但是在整頓過後,剩下的卻都是真正忠心自己的勇士。
便如此刻,哪怕明知道自己這一去幾乎是九死一生,卻也毫不猶豫的跟着自己一同赴難,并無一人退出。
額圖巴爾或許有些遲疑,但他多半也是顧忌自己的安危。即便不是,她也不能再多有要求了,他們都是勇士,他們做的已經足夠了。能有這三百勇士相伴,想必便是死了,大夥兒到了地獄也不會懼怕任何人的。
嗯,地獄中怎麽會有人,那裏隻會有鬼。不過那有什麽,有蘇哥哥在,有這三百勇士在,便是鬼,咱們也可戰上一戰!
想到這兒,圖魯勒圖隻覺渾身勇氣倍增,再無所懼。
“别吉!”
身後忽然傳來呼喚聲,圖魯勒圖被打斷了思緒,俏麗的眉頭不由微微皺起。那是額圖巴爾的聲音,莫非他終是忍不住了,還想要勸自己嗎?
罷了,便聽他怎麽說吧,還是那句話,他們做的已經足夠了。如果真的是不願跟自己一起去,那便由得他們自去便是了。
這麽想着,她微微勒停了火哧溜,擡手過頂,示意衆人停下。
唏律律戰馬輕嘶聲中,三百騎如同一人,整齊劃一的收住了馬勢,不經意間顯露出高超的騎術。
直起身來,轉頭向後看去,三百金帳衛的統領額圖巴爾已然在馬前停住。
“額圖巴爾,你要說什麽呢?”圖魯勒圖沉靜的問道,聲音毫無起伏。
額圖巴爾是個雄壯的漢子,聽到别吉的問話語氣,不由的微微一怔,随即猛然漲紅了面孔。
他并不愚蠢,哪裏會不明白别吉的意思?可是這簡直是太小觑了他。蒙古男兒,答應了的事情便一定會做到,除非是死。
别吉此番冒然發動,自己雖有微詞,但卻并不是怕死,而是覺得此事或許另有别情,不見得就像那人傳來的信息說的那樣。
那人雖然有大汗臨行前出示過的秘記,但自己等人卻并沒真個與其照面。隻憑着一張紙條,寥寥幾行字就輕信了,實在是不能讓人放心。
不過他也實在不敢相信,會有人将大汗約定的秘記洩露出去。所以這事兒雖然讓他覺得極爲不實落,但卻終究是沒有阻止。
可别吉她,她難道以爲自己這是膽怯了嗎?她怎麽可以如此看待自己?他額圖巴爾可是察哈爾一族最有名的勇士,是昔日必力克圖汗最信任的親衛長的曾孫。他們一家世代護衛大汗,何曾有過遇敵退縮的時候?
他胸膛急劇的起伏着,呼吸粗重起來,死死的盯着少女,猛地翻身下馬跪倒,大聲道:“别吉,長生天作證,額圖巴爾從不懼怕死亡,對于戰鬥,永遠隻會渴望!我的曾祖追随着必力克圖汗,直到臨死那一刻,也不曾将脊背面向敵人。額圖巴爾不敢忘記祖先的榮耀,您不該這般懷疑我,這是對我的羞辱。請别吉允許我先别吉前行,某願以死證明清白!”
圖魯勒圖悚然動容,面上漠然的神色收起,代之而起的是深深的慚愧。翻身下馬,急趨兩步向前,伸手将額圖巴爾扶起,愧然道:“額圖巴爾大哥,是圖魯勒圖的錯,我不該不信任你,請你原諒我。你以及你先祖的忠誠,圖魯勒圖從沒有過半分懷疑。我隻是以爲你還要勸我……算了,先我而行什麽的就不要提了,我需要你在我身邊保護我,忠誠的衛士不該離開自己的旗主三步外,也沒有誰,能比你讓我更加信任的了。”
額圖巴爾聽到這番話,激動的面色潮紅,順勢站了起來,右拳重重的擊在胸口,大聲道:“别吉,額圖巴爾願爲您而戰,便萬死也不惜。您的馬鞭所向,便是我的箭矢所指;您的意志,便是我至死方休的目标!我向長生天和祖先起誓,必将永遠忠誠與您,永不背棄!”
圖魯勒圖大喜,拉着他走到一邊,點頭道:“額圖巴爾大哥,你說吧,喊住我有什麽事兒?”
額圖巴爾這才回過神來,連忙道:“别吉,咱們的後面有人追來,速度極快,看上去全是塞外的好馬,打着的也是恩盟的旗号。您知道的,恩盟在草原上極有勢力,也一向與咱們各部交好。此時追來,或許是另有蹊跷,咱們是不是跟他們見上一見?至于台普那邊,應也不差這一時半會。”
“恩盟?”圖魯勒圖聞言一愣,低頭微微思索了一會兒,這才緩緩點點頭,擡頭遙遙看向後方,輕聲道:“也好,便見上一見吧。咱二人終歸總要一見的……。”
她最後一句話如同自言自語,聲音已然低不可聞。她曾聽蘇哥哥偶然提起過,知道他家中的結發妻子,便是這個恩盟的實際背後掌控者。
當其時時,她亦曾深爲佩服。中原女子,少有能做出這般大事業的。即便是蒙古女子之中,也是鳳毛麟角。甚至,她亦未嘗沒有暗暗别過苗頭,想要和這個素未謀面的情敵較量一番的心思。
隻是她更知道,那樣做的話,怕是會讓蘇哥哥很難做,這才始放下了那番心思。隻是沒想到,兩人的初次相見,卻是在這麽個情況下。
額圖巴爾沒聽清後面的話,不過聽到圖魯勒圖願意停下一見,頓時大爲歡喜,再也顧不得其他了。躬身對圖魯勒圖再次重重一擊胸口,這才轉身上馬,向後面奔了去迎接。
三百金帳衛刀劍出鞘,箭矢上铉,四下裏團團将圖魯勒圖圍住,數十騎斥候向四周散開警戒。
這裏是大明核心之地,此番别吉帶着大夥兒持兵叩阙,怕是定然瞞不過大明軍方的。那麽此時,估計四周早不知埋伏了多少大軍伺機待發。大夥兒不怕戰死,卻是絕不會在自己死前,讓别吉受到傷害。
蒙古勇士的榮耀不容亵渎!金帳衛士的榮譽絕不可墜!
圖魯勒圖面色微微有些複雜,但不過隻是微微波動了下,便瞬即歸于平複。
她,究竟生的什麽模樣?見面後,又會對自己說些什麽呢?她會不會仗着身份訓斥自己?按照中原人的習俗,似乎正妻對丈夫的其他妻子,是有着生殺予奪的權利的。
哼哼,她最好不要那樣做。否則的話,自己才不會任她欺淩,大不了與她拼個你死我活就是。
如今蘇哥哥既然得罪死了大明皇帝,這大明估計也沒了蘇哥哥的立身之處,索性這次若是僥幸得活,那便拽了蘇哥哥殺出草原去,做一對自由自在的歡樂夫妻,再不受任何人牽絆。
她時而蹙眉,時而微笑,面色瞬間變幻不定。正想的兇狠處,但見前方煙塵漫起,幾匹駿馬自塵土中馳出。
當先一人,一身白色輕袍,做書生打扮。生的姿容毓秀,姣姣仙姿。一雙清澈如黑寶石的明眸熠熠生輝,深邃如星空一般,便隻婉轉顧盼之際,似有一股無形的氣場漾開,頓時間四下一片寂寂。
圖魯勒圖微微眯起眼眸,毫不退縮的正正迎向那雙眸子,嘴角倔強的抿起。
“你便是他口中的母兔兔妹子吧,果然好一個英姿飒爽的女中豪傑!”
馬上人兒饒有趣味的打量她一番,忽的展顔一笑開口說道。那語聲清脆婉轉,直如百靈啼鳴,但說出的話語,卻頓時讓圖魯勒圖當即僵住,瞬間大囧起來。
母兔兔……妹子?!蘇哥哥怎的将這稱呼也說給她知道了?真真丢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