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裏上早朝的各家大臣們,有一個算一個,那車駕不能說全都是豪華型的吧,但至少跟着伺候的仆人家奴是絕對不少的。多者總有二三十号,少的也有七八個的樣子。
至于說爲什麽會這麽多,大人們都是身嬌體貴的人物,若是沒有護衛随行,那萬一被什麽歹人沖撞了咋辦?再有就是,這一路颠簸奔勞的,總要有人伺候着點心熱水啥的吧。再不濟,萬一有個什麽急事兒,也總要有個跑腿的不是。
所以,就這麽着,那随從人數可不就上來了?當然,這種排場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或者說敢有的。什麽官階大體配多少随從,也是有些定數的,這是一種潛規則,沒人去明确過,但卻讓所有人都默默的謹守着。
但是此刻剛剛過來的這架車駕,卻完全沒有那份氣象,甚至連蘇默這土鼈都不如。蘇默至少還有胖爺和小七跟着,一個保镖加一個書童,再就是負責車駕的馭者。
總共三個下人,這算是一種最基本的标配了。倒不是說蘇默忽然變得溫良謙恭讓了,地球人都知道,這厮其實最是悶騷,喜歡低調的奢華。
胖爺這個護衛,便是放眼整個大明朝,那也絕對算的有數的高手了。而且還是出身道門,堂堂天機真人的師侄啊,這樣的身份給他蘇默當護衛仆從,誰敢說不臭屁?
小七,曾經的一代大儒邱濬的門客之子。别把此門客當做彼門客,外人或許不知道,小七那位爹老子那是一般門客幕僚能比的?那可是深受邱濬看重的,甚至可以說倚爲左右手的存在。不然也不會在兩人都死了之後,邱家也不放棄追殺小七了。
一個門客而已,能被主家如此對待,已然充分說明了問題。而就是這麽個重要人物的兒子,卻在蘇默身邊做一個默默無聞的小書童,說出去的話,誰又能說蘇老師沒面兒?
至于那位馭者,更是英國公府家的老人兒。看上去憨厚木讷的,但隻要是稍稍了解點英國公府的人都知道,這批老人全都是跟随英國公爺上過戰場的百戰老兵,曾經的英國公親衛。
這些人中,随便拿出一個來,放到現在的軍中,至少也得是個都統之類的。有些再狠點的,便是任一方總兵官都沒問題。
而放在蘇默這兒,趕車的。牛逼不?人是如此,車就更不用說了,對于這位故人之子,英國公從來沒半點吝啬。再加上張悅這哥們兒,又豈肯虧了自家哥哥?那車裏的豪華,折算成銀子下來,多了不敢說,至少能養活三口之家十年有餘了。
所以說,蘇默這看似簡單的配置,内裏卻絕不比任何一家差到哪裏去。
但是此刻緩緩駛來的這架馬車,卻是真真的簡陋至極。整架馬車灰撲撲的不見半分奢華不說,便跟着的随從也隻有一個趕車的老仆,除此之外,再不見半個仆役下人。
可就是這麽一架簡樸的車駕,在所有人眼中卻似乎比任何華麗的馬車都重要百倍。
車子終于徹底停穩下來,車轅上的老仆慢吞吞的爬了下來,将車廂前挂着的一盞燈籠取下,往後照着亮打起車簾。燈籠微微搖晃着,昏黃的燈光透出薄紙,顯示出一個黑筆描繪的“李”字。
車中下來的是一個老人,身形頗爲消瘦,半黑半白的胡須三縷垂胸,卻令那張橘皮般的臉龐有種清矍飄逸之氣。
老人身着一身大紅官袍,這個細節讓看在眼裏的蘇默不由微微一怔。
大明朝服,按照等級劃分,分爲紫紅青綠四個等級。至于金黃二色,那卻是屬于皇家專用色,并不在大臣服色規制行列。
而能引發如此騷動的人,在蘇默認識裏,當然是應該有資格穿戴最頂級冠服的大佬了。可這人卻出乎意料的隻是穿着第二等級的朱袍,倒是讓蘇默一時有些詫異起來。
便在這老人下車站定後,那些個朝臣們一個個都臉現尊敬激動之色,紛紛上前大力參見,亂哄哄的好一通熱鬧。
而那個老人則是淡淡的笑着,不時的微微颔首回禮,看似謙遜之中,卻又帶着一種自矜傲然。隻是這種傲然仿似早已植入骨髓靈魂之中,又如似天生自帶的屬性,并不令人感到疏離和傲慢,反倒讓面對之人有種受寵若驚之感。
蘇默眼睛微微眯了眯,目光在那盞描着“李”字的燈籠上一轉,心中對此人的來曆已暗暗有了猜測。
似乎是感受到了目光的觊觎,仿若牽引般的,老人忽的轉過頭望了過來,正正迎上了蘇默的目光。
霎時間,那雙原本溫和昏暗的眸子,似是猛的閃起一抹精光,瞬間變得淩厲起來。但不過随即一閃而過,隻是微微閃爍了一下,便随着老者的将頭轉了回去,再次歸于平和。
“唉,李閣老一生精忠,用心國事,竟不知這次究竟是爲了哪般,被陛下如此懲戒,真真可歎……。”
身後,王守仁感歎的語調響起,言下頗有唏噓之意,顯然對此老所受的境遇大爲不平。
蘇默就斜着眼瞟過來,鼻子中哼了一聲:“咋的,你這是對陛下的決斷不滿了?是不是覺得陛下處事不公、昏聩不明啊?”
麻辣個雞絲的!那老小子鐵定是李東陽那老貨沒錯了。幾次事情背後,都或多或少的有這個老貨的身影隐現,蘇默早已把其列爲敵人的行列中了。
敵人倒黴就是自己最大的喜聞樂見,偏偏王守仁這貨居然在他面前爲李東陽抱不平,這叫蘇默如何不惱?王八犢子的,一點眼力介兒都沒有,在你未來老大我的面前,公然爲敵人張目,這分明是不想好了啊。
好吧,在蘇老師的心目中,俨然将這位未來大宗師劃歸己方小弟的行列中了。至于人家王守仁願不願意,又或是怎麽想的,嘁,那重要嗎?
膽敢牙口崩半個不字,蘇老師分分鍾教他做人。各種無恥卑鄙的手段齊下,不信拐帶不走他。
可憐王守仁哪裏知道自己早被人惦記上了,聽的蘇默猛不丁爆出的這番話,頓時吓得三魂走了兩魂,差點沒一屁股坐地上去。
這尼瑪會不會聊天啊,還能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了啊?咱剛才說什麽了,不就是感歎了幾句而已嘛,至于的這一張嘴就給扣這麽大的帽子下來嗎?
尼瑪,對陛下不滿?!覺得陛下昏聩不明?!我擦擦的,這是要下死手的節奏啊!按照大明律的說法,這妥妥的是謗君的大罪啊。這要再牽連點,尼瑪,誅九族或許還不至于,但是三族之内絕對是跑不了的。
鬧着玩下死手啊,咱們有那麽大的仇嗎?王守仁臉色青白不定,渾身哆嗦着瞪着蘇默,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至于哆嗦,到不單單是吓的,更是氣的。
太尼瑪欺負人了,打從見面這家夥就欺負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憑什麽啊。先前還隻是照着他一人兒下手,現在可好,連他家人族裏都開始禍禍了,王守仁有種想撲上去跟丫拼了的沖動。
“咦,老王,你這是什麽眼神兒啊,咋跟得了瘋狗病似的,瞧這倆眼珠子紅的。唉喲,得虧口角還沒吐沫兒,不然鐵定可以确診了……。”蘇默這貨進入了毒舌模式,說出來的那話,這叫一個噎人啊。
王守仁眼中漸漸放出奇光,隻覺得一股子血氣直沖腦仁。瘋狗病?!尼瑪,叔可忍嬸不能忍啊,這是你逼我的……。
“我跟你……。”王大宗師胸膛急劇的起伏着,急劇的喘息了幾下,猛地怒吼一聲便要撲上去拼命。
“唉,你看你,這小肚雞腸的,開個玩笑就激動成這樣了,真遜!”一句吼還不等吼完,冷不丁肩膀又被人摟住,蘇默笑嘻嘻的話語在耳邊響起。
嗯,爲什麽要說又?沒錯,王大宗師再次被猥亵了。這個蘇讷言尼瑪到底什麽毛病啊,怎麽來不來的就動手動腳的?兩個大男人家,光天化日之下摟摟抱抱的成何體統?!太有礙觀瞻了,太有傷風化了,太尼瑪……。丢人了啊!放手啊魂淡!
王大宗師也顧不上拼命了,努力的掙紮着想要脫離魔掌,扭動的如同落入蛛網的飛蟲。
然并卵,蘇魔王那可是身俱異力的變态……。。呃,不是,是變異。饒是王守仁練氣有成,在這種超常的異力之下,也隻能黯然低首了。
“别鬧!”蘇魔王在他耳邊輕喝一聲,“你非得招來所有人的目光是不?不嫌丢人啊。老實點,咱好好說說話。”
王守仁想哭,特麽的你還知道丢人啊。那你倒是放手啊,這麽摟摟抱抱的,特麽你當人家都是瞎子嗎?
王大宗師兩眼淚汪汪的,咬牙瞪着那隻摟住自己肩膀的手,那眼神幽怨的……。好吧,幽怨這個詞兒是蘇默自我感覺的。實則人家王大宗師那眼神,絕對應該叫“悲憤”!
“好吧好吧,我放手可以,但是你别再鬧騰了啊,答應不?”感覺到了王大宗師的眼神含義,蘇老師心裏也有些不自在,試探着稍稍松開手,一邊發出低聲的威脅。
王守仁臉色鐵青,仰天無語。特麽的到底是誰在鬧騰?你亵渎了我,還連一百塊都不給……。咳咳,錯了,是你丫欺負了我,還把罪名按我頭上,是兒最無恥者,無過于此!
王大宗師心中悲憤,卻無奈何的隻能認命低頭。這尼瑪打也打不過,走又走不脫,罵……。好吧,貌似罵更是罵不過。不對,壓根是這魔頭根本不給罵的機會啊,丫一張嘴就能把人噎死,話都說不整兒還罵個屁啊。
王大宗師這憋屈啊,寶寶好心塞。
“剛才那老家夥是李東陽對吧,是那個老王八蛋吧。”王大宗師無奈的屈服了,耳邊又再響起蘇魔王的問話。
王守仁隻聽的氣往上沖,忍不住的就想怒叱。堂堂内閣大臣、當朝次輔,天下無人不敬的清流名士領袖李大學士,竟然被這厮當面辱罵,這簡直是喪心病狂、大逆不道啊!
“他是我的仇家,幾次暗中下手害我,我罵他有錯嗎?你少跟我炸刺啊。”還不待王守仁怒罵的話出口,蘇默下一句話就将他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好吧,讓一個人去愛他的敵人,還要敬着捧着,王守仁換位思考,覺得換成自己也難以接受。相比起來,隻是罵幾句還真是不算什麽。隻不過王守仁詫異的是,人家堂堂内閣大臣,值當和你一個小屁的傳奉官當敵人嗎?這完全不對等好嗎。
這一刻,王守仁忽然有些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