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瞪着腥紅的眼睛,惡狠狠的盯了蘇默和王義一眼,一言不發的轉頭就走。
饒是王義這種惡人,在被他臨去的那一眼看過後,也是不由的背脊發涼。這特麽畢竟是一個王爺啊,被這麽個茬兒恨上了,實在不是件愉快的事兒。
不過此情此景,也由不得他後悔。有些無奈的掃視了一圈正歡呼雀躍的石悅等人,上前兩步低聲道:“蘇公子,這事兒該如何收場啊?想必有些事兒也不用小的多做贅言,說到底,不論是小的還是剛才那位魯王世子,都不過隻是馬前卒罷了。”
他話到這兒便打住了,隻以目光如不在意的往某個方向瞄了一眼,而後大有深意的看着蘇默。
蘇默微微一笑,擡手拍拍他肩膀,點頭道:“老王,你不錯。不過些許小事罷了,沒什麽大不了的。這個世上,哪有那麽多的無緣無故的仇怨,左右不過利益二字罷了。唔,你不妨去帶個口信,方便的話大家見上一面,有什麽事兒當面說清楚嘛。說起來,眼前這點産業算什麽啊,蘇某倒是真有筆大買賣,可得千百倍之利,就是不知大夥兒都有興趣沒。所謂獨樂樂不如衆樂樂嘛,我這人最是義氣當先了。”
他笑呵呵的說着,眼神如不經意的瞄了遠處一眼。以他上帝視角的強大,哪裏還用王義來提醒?在他一到現場之際,便早已了然于胸了。
王義聽着前面的話,不覺心中砰砰直跳。蘇默話裏之意,分明是要帶他一個。千百倍的利,老天,那得是什麽生意啊?就是不知這回轉周期要多長,如能控制在一年之内,天天的,那豈不是說自己投個千兩進去,一年就能變成十萬兩?
王義想到這裏,呼吸都有些急促了。隻不過表個态伏低做小,就立馬受到如此厚的回報,他喵的早知如此,便是沒有督公钤印之事,他也會毫不猶豫的抛棄魯王這邊啊。
至于說爲啥他一聽這些就信了,沒有半分懷疑。這很簡單啊,大明朝裏的官兒,真說起來了解蘇默的人,他王義王檔頭稱第二,覺沒有人敢稱第一。就算那個當年的武清縣令龐士言也比不上他。
畢竟,這近一年來,王檔頭實在是被蘇默快折磨瘋了。天南海北的,哪件事兒不是跟這位爺有關的?
況且,這位爺可是說了,讓自己帶話給身後的人,願意拿出這個買賣來共享,以此化解雙方的過節。
自個兒身後那位是什麽人啊,那可是一位頂級的王爺,真正的王爺!那可不是像朱陽鑄這個等待襲爵的世子可比的。而要想打動這麽一位主兒的心,一般二般的營生如何能拿得出手?王義可不覺得蘇默智商低下到想不明白這點。
既然如此,他說千百倍利那就一定是千百倍利,隻會多不會少。而自己能機緣巧合,适逢其會參與進去,這簡直就是如同天下掉餡餅的事兒啊。
好吧,至于最後那句,什麽他最是義氣當先雲雲的,咳咳,那個必須完全忽略,誰要是真信了這個才是真真的大傻叉了。
當然,這種想法王檔頭是絕對不會露出一絲一毫來的。臉上笑的跟朵狗尾巴花似的,腰都快彎到地上去了,谄媚道:“這怎麽敢當,這怎麽敢當,小的謝公子賞,謝公子賞。公子放心,這話小的必當帶到,絕不會誤了事兒。”
蘇默滿意的點着頭,揮手道:“去吧去吧,哦,對了,回去給你家蕭督公帶個話,如果他不嫌棄的話,也一起來吧。”
王義更是大喜,歡喜的臉都漲紅了。與去給甯王那邊牽線相比,能給自家老大送信,還是這種大好的喜信兒,才是真個的大人情啊。隻要能讓督公認爲,自己可以成爲他老人家和蘇默交流的通道,那他王義在東廠内的飛黃騰達,便是真真的指日可待了。
直到此刻,王義才是徹底的身心俱降,完全倒向了蘇默這一邊了。這心都降服了,行動上便馬上有了回應。當即毫不停留的便向蘇默告辭,就要去傳達口信。
剛要舉步,卻被蘇默拉住。愕然回頭看來,蘇默卻笑呵呵的一指身後:“老王啊,這做人做事總要有個手尾不是。今個兒鬧也鬧了,總該有個正式的結果吧。要不然,回頭又來個這部那部,這王那王的,我這買賣還開不開張了?”
王義秒懂。當即臉色一正,将所有人召集過來,大聲宣布了一番。具體意思就是,經過東廠偵緝調查,這裏的經營合法合理,并無任何違律之處。什麽窩藏賊盜之事,全是人雲亦雲,實屬誣蔑。
站在遠處的看熱鬧的人一陣嗡嗡的議論,人群中某些人的臉色當即變得極爲精彩起來。
有了東廠這個當衆作出的結論,以後再有人想用這種法子來找茬,那是想都不要想了。且不說這家自身的能量,單就再想靠這種手段來找茬的,首先就得掂量掂量,能不能過了東廠這一關。
人家堂堂大檔頭都當衆宣布這裏是青白的了,再要以這個借口來誣陷的話,那豈不是等若說東廠就是同謀?最不濟,那也是要擔個緝查不力、懈忽渎職的罪名的。試問,誰會吃飽了撐的,沒事兒給自己憑空豎這麽個敵人,找這種不自在?
這個什麽名人會所,至此算是徹底掃清了阻礙。沒有特殊情況下,再沒有什麽人或事兒能攔住其前進的步伐了。
幾道人影匆匆擠出人群,四面八方而去,很快便散入京城各個角落,将這裏發生的事情帶了回去。
這邊王義宣布完了,也帶着人跟蘇默告辭。蘇默這回沒再挽留,揮手打發他去了。他很想看看,王義背後的人究竟是哪路神仙,敢這麽來算計他,真當他是吃素的不成。
沒錯,他方才看似避讓的舉動,肯拿出一個千百倍利的大生意表示屈服,實則那其中根本就是個大坑,還是巨大的天坑!
但要是說這個坑完全就是坑人的也不盡然,否則他又是拉着王義又是讓蕭敬參與進來的,豈不是要遍樹強敵,自己找死嗎。
這個生意說起來就在于具體的操作環節上。有些環節看似賺的很大,但卻存在着極大的隐患;而有些環節看似不起眼,但卻必須掌握某種技術;而還有某些環節,雖然來錢相對稍顯緩慢,但實則卻是最穩妥的。而這些環節,唯有蘇默才知道具體的情況。也唯有在他的指導下,才會成爲一個真正的造金巨獸。
那這個生意究竟是什麽呢?無他,就是“羊吃人”計劃。
他出使回來已經有幾天了,打從回來那天就忙着應對各種麻煩。又是救老丈人又是撈朋友的,還要兼顧會所的設計籌備等等,簡直忙的昏天黑地的。
但是他卻從未忘記,身上還背負着一個巨大的雷。那就是此番出使時,他越俎代庖簽訂的那個協約。這件事要是處理不好,就算是皇帝對他有所求,到時候也是很難保住他的。
畢竟,在國家大事上,那些個朝臣們可不會放任皇帝任性。大明到了弘治一朝,文官集團在經曆了土木堡之變後,終于趁機抓住了崛起的機會,已然有了專權的雛形。正如後面那位權相說的那樣:我非權,乃是攝。
發出這個豪言的那位老先生,可真真的是在行使攝政的權利,毫無半分誇大。雖然,那老哥兒死後的下場極是凄涼悲慘。
話說遠了,回頭繼續眼前的話題。蘇默早已盤算過了,要想達到自己的目的,朝堂答對這一關其實并沒太大的難度。說到家,弘治朝時的士大夫們還是有底線有情操的。他們雖然争權奪權,但大抵都是爲了實現自己的政治主張,還是一片爲國爲民的公心。并不像後面萬曆時那樣,全然變成了爲争權而争權,根本罔顧國家社稷的地步。
所以,蘇默有信心将自己的計劃推出去,并讓大多數人接受。而難就難在真要執行這個計劃時,最初的投入和積累,那可是要真金白銀和一定的背景去支撐的。
千萬不要天真的以爲,有了皇帝的支持就萬事無憂、天下我有了。有這種想法的人,那不是政治小白就是天生二貨。封建王朝統治,從來就不是皇帝可以一言而決,當然除了曆代開國帝君,還有後世的辮子朝除外。
曆代開國帝君,那都是挾開國之威以臨天下,無論聲望威勢都處于巅峰之時,自然可以乾綱獨斷,殺伐由心。那是特例,不屬于常态;
而辮子朝,好吧,那本就是個變異的畸形王朝。純以奴氣禦天下,完全以泯滅人心爲治天下的政治主張。要不然,也不會有華夏後面百年的慘痛了。
而如宋朝明确提出來的“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主張,才是華夏曆史各個朝代的常态。當然,這其中士大夫三個字,在不同的時代會變成适合當時社會輿情的政治群體。
總之,就是一個意思:皇帝一個人說了不算。
那麽蘇默要想真正把自己的計劃推行下去,就必須充分考慮到這些情況。他必須要找一些奧援、一些靠山。還有……一些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