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石悅黑着臉,帶着一幫家丁一字排開,攔在門口處。旁邊楚玉山死死的拉着他,臉上又是焦急又是憤怒。
今個兒會所這邊剛開工不久,就被一幫子衙役過來叫停了。借口則是有人舉報,說是這裏遮遮掩掩、鬼鬼祟祟,懷疑有江洋大盜隐藏其中。
皇城根兒下,這般引人注目的隐藏江洋大盜?這豈不是開玩笑嘛。怕就是幾歲的孩子都要笑死了。不用說,這一聽就是找茬兒來的。
孫四海起初也沒太在意,京城裏各路牛鬼蛇神多了去了。很有些城狐社鼠、地痞無賴,靠的就是敲詐勒索過活。這些人大多身後都有些背景,一般爲了省去麻煩,大差不差的,被瞄上的人也就忍了,随便散些銀兩打發了就是。
然而很快孫四海就發覺不對了。今個兒來的這幫衙役,顯然并不是簡單的打秋風來的。在封了五兩銀子的紅包奉上後,帶頭的那個捕頭錢倒是照收不誤,可收了錢還仍不算完。
不但如此,旁邊還有幾個一身華服的公子哥兒也在陰陽怪氣的起哄。孫四海久曆江湖,那眼神何等毒辣?一眼便看出今個兒這出戲,那個當先的公子哥才是主角。至于這幫子捕快衙役,不過隻是面上站出來挑事兒的罷了。
孫四海心下既然有數了,自然也不會客氣。要知道,他的身後站的可不僅僅是蘇默,還有幾乎是當今處在權利最巅峰的幾位國公爺呢。這幫子無賴給臉不要臉,想死那就成全他們就是。
所以,他立即讓人通知了後面的石悅。在這京城裏,若說還有人比孫四海更算地頭蛇,那麽石悅就是當之無愧的。因爲他本就是英國公府上的侍衛統領,京中上至各家權貴,下至三教九流,幾乎就沒有不認得的。
在沒去武清跟着蘇默之前,可以說,在這京城之地,石悅便俨然代表着英國公府的臉面,便是各衛指揮使、順天府尹見了他,都要給上三分薄面。有他出面,這些個小醜還不是橫掃一片?
然而結果卻是大出衆人意外,石悅出來了後,一眼便認出了那個領頭的公子哥兒的身份:戶部給事中華旭的公子,華龍。
按說這個華龍昔日在武清時也露過面,隻不過當時他是以小弟的身份,跟在已經死了的李兆先屁股後面的走狗而已。孫四海當初的心思都放在蘇默和李兆先的身上,哪會注意到他。
說起來,華龍他們這幫人雖然也算的京城有名的公子哥,但是在整個層面上來說,完全不能和張悅、李兆先這些人比,最多就算是第二階梯的。
但是随着李兆先死去,張悅、徐光祚等人大半年來又都離京,遠赴塞外,這才讓華龍這幫人冒了頭。
尤其是最近因爲科舉舞弊案一事兒,他爹華旭便是首先站出來彈劾的人,這使得他在科道言官之中的威望大漲,隐隐竟有領頭羊的趨勢。
而華龍則是子憑父貴,當即也跟着水漲船高。在眼下京中一幹公子哥裏,大有一騎當先、獨領風騷的苗頭。
在這種情勢下,已經離開了國公府的石悅,又哪裏還會被他放在眼裏?
所以,當石悅出面後,華龍便當仁不讓的從幕後站到了台前,毫不把石悅當回事兒。
石悅知道蘇默現在面臨的局面艱難,不欲給他惹麻煩,所以雖然看着這小子那嚣張的樣子,很想暴揍其一頓,最後卻仍是隐忍下來。隻是點明了這裏是英國公府上的買賣,那意思自然是希望他們知難而退。
但是沒想到的是,華龍卻毫不在乎,當場指着石悅不屑的道:“什麽英國公府的買賣,既然是英國公府的買賣,那便請英國公出來說話證明一下。不然的話,分明就是你這奴才打着英國公的旗号,私下裏不知幹什麽勾當呢。”
這話一出,石悅當場就爆了。你華龍特麽的算個什麽東西,竟然還想要讓咱們公爺出面,你特麽好大的臉啊。别說你個癟三,就算你老子爹當面,看看他敢是不敢這般不敬?
正所謂主憂臣辱,主辱臣死,石悅雖然現在劃歸給了蘇默,但在他心中,老主人張懋始終都是主上,都是他最崇敬的存在。這不單單是他的認識,即便是公子蘇默,也是同樣的要求。
而今這個潑才居然敢在言語中冒犯老主人,簡直就是找死!所以,石悅當即便要上前動手,幸得孫四海在發現不妙後,及時把楚玉山也找了過來,這才在最後關頭攔住了石悅。
而兩下裏,也便就此對峙起來。華龍固然開始被石悅吓了一跳,但看到他最終被人勸開,當即愈發惱怒起來。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兒,他險些被吓尿了,這實在是太丢臉了。
堂堂華大公子,如今在京裏可謂炙手可熱,丢了這麽大個人,豈肯善罷甘休?更何況,他華某人背後也是有人的,身份背景可并不比英國公差多少,又怕他何來!
“我認得你,四海樓的東家孫四海嘛。本公子今個兒跟你明說了吧,這事兒你管不了。識相的趕緊讓開,免得給自個兒招禍。”
華龍一臉不屑的打斷孫四海的賠笑,鼻孔都快仰到天上去了。随即又怨毒的看着後面盯着他的石悅,陰鹜的獰笑道:“姓石的,你此番事兒大了我跟你說。一個奴才而已,竟然敢對本公子無禮,還公然妨礙搜捕江洋大盜,嘿,咱倒要看看,到時候英國公能不能護得住你。我明着跟你說吧,這回你死定了,死定了!小爺要是不整死你,特麽就跟你姓了這回!”
石悅氣的胸膛急劇起伏,臉上一陣青氣閃過,使勁的掙着楚玉山的拉扯,氣急大笑道:“狗一樣的東西,也敢口出狂言!來,看看是你先整死石爺,還是石爺先弄死你!”
旁邊楚玉山等人趕緊攔着,孫四海再次攔到衆衙役身前,沉聲道:“這位差大哥,這是咱們兩家的私怨,您又何必趟這渾水呢?想來差大哥是不知吧,咱家公子跟順天府的龐經曆乃是故交,差大哥今日此來,怕是龐經曆知道了,須面皮上不太好看吧。”
他這話說的卻是看都沒看華龍一眼,事到如今,兩下裏已等若撕破了臉皮,自然不用再虛與委蛇了。
那捕頭聽了這番話,果然眼中露出忌憚之色,面上不由的猶豫起來。
一個順天府的區區六品經曆并沒什麽,放在這京城之中,随便抓個官兒過來,怕是都要遠比六品經曆要大。但是架不住這個經曆卻是他的直接頂頭上司,所謂縣官不如現管。若真如這孫掌櫃的所言,那龐經曆在旁人眼中或許屁也不是,但是讓其記恨上了,自己這個直系屬下卻是撈不着好去。
他今個兒過來,不外就是收了對方二十兩銀子罷了。過來鬧點事兒,找個茬兒什麽的也就罷了。可要是真個參與到這兩家的争鬥中,那可就完全沒必要了。
這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要是早知道這邊是英國公的底子,别說二十兩銀子,就是再多十倍的數兒,他也不會出這個頭的。更不要說眼看着這都要刺刀見紅了,這場面可不是他這種小人物有資格參與的。
這般想着,心中去意更甚,臉上神色便不免流露出來。
那邊華龍看的分明,心中暗暗大罵。當即冷笑道:“孫掌櫃的倒是還一張利口,如此說來,孫掌櫃的想必腰杆子硬的很,順天府的捕頭衙役不敢插手的事兒,你孫掌櫃的卻是敢。好啊好啊,小爺今個兒倒要看看,你們究竟有多大依仗。去,給王檔頭那邊通報一聲兒,就說人家這兒背景大了去了,連順天府的差役都不敢動彈,還要請王檔頭親自走一趟才行。隻不過,就是不知道東廠的面兒夠不夠大,人家該不是連東廠也不放在眼裏呢。”
旁邊一個跟班應了一聲,轉身跑了出去。衆人聞聽這話,頓時不由的都變了臉色。
東廠?這事兒竟然跟東廠也有牽連?特麽的,老子就知道這是個坑!媽的,這可不是鬧着玩的。走,必須要趕緊走啊。那順天府的捕頭心中大震,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對左右暗暗使個眼色,不動聲色的往後退出幾步,跟兩幫人都拉開一段距離。
華龍看在眼裏,面上卻隻是冷笑,并不阻攔。隻是又把目光看向石悅,獰笑道:“姓石的,你倒是再蹦啊。小爺說了,今個兒說整死你就整死你。王八蛋,敢跟小爺叫闆,吃屎迷了心了吧。”
石悅氣的須發戟張,兩眼直欲要冒出火來。楚玉山卻死死的拉住他不放,低聲勸道:“石頭,莫要中計。且由得他嚣張,我已使人去通報少爺了,一切等少爺示下。”
石悅這才勉強點點頭,使勁深吸一口氣,将那股怒火壓下。隻是若眼光能殺人的話,華龍此刻怕不是早已千瘡百孔了。
此時會所門口,早已被圍的裏三層外三層的。京城人好熱鬧,忽然碰上這麽一出有趣的事兒,哪還有肯放過的?好在是聽到剛才爆出來竟然牽扯上了東廠,圍觀的大多百姓們心中多有忌憚,卻也不過是将圍的圈子向後推移了幾圈,便在離着十幾步開外,将中間空出一片場地來。
無數人對着場中如同打擂台的兩幫人指指點點,議論聲此起彼落,嗡嗡嗡的如同鬧市一般。
隻不過大多數人都以憐憫的目光看向孫四海等人,在他們心中,廠衛那是最可怕的存在。任你再好的人落入了他們手中,也等若先去了半條命了。
華龍帶着一幫小弟,得意洋洋的站在場中,聽着耳邊不時傳來的議論聲,顧盼自雄,那叫一個不可一世啊。
正想着再譏諷幾句找點樂子,卻忽聽外面一陣腳步聲傳來,人未到聲先至:“媽的,誰?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到咱哥兒地盤上找茬?活膩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