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又是玩的哪一出?咱們不是來見你老丈人的嗎?不是說好了來打前站,給你家丈母娘鋪路的嗎?祖宗欸,你這究竟是要鬧哪樣?
鬧哪樣?鬧你個手忙腳亂的樣兒!
蘇默心中得意的想着。打從他發覺這刑部尚書的蹊跷開始,他便愈發确認了自己之前的猜測。
既然如此,那麽自己爲什麽還要按照他們的劇本來走?什麽事兒都被人算計的死死的,一步一步跟着人家既定的框框走,這種傻事兒蘇默會幹嗎?顯然不會啊。
所以,出其不意,先打亂對方的陣腳,把節奏控制在自己手上才是上策。反正這事兒從頭至尾,程敏政也好,唐伯虎也罷,都是不可或缺的主角。
那麽,無論他先見哪一個,結果都是沒差。甚至如果先能讓唐伯虎脫罪,程敏政這邊的罪名也就不攻自破了。即便不行,對于接下來的後手也大有助益,何樂而不爲呢?
由是,這才有了他臨時換将的主意。
“唐……唐伯虎?你你……你和那唐伯虎,又……又沾的哪門子親?”白老頭氣的快心髒病爆發了,顫顫的指着蘇默,嘴唇哆嗦着怒道。
老頭兒真氣壞了,沒見過這麽不講規矩的小王八蛋。沒錯,天子确實對你有所求,也确實暗示了要給與你一些方便。但這不代表你可以得寸進尺,胡攪蠻纏不是。
郁悶個天的,程敏政是你老丈人,你這做女婿的心憂嶽丈的身體,探望一下無可厚非。便是朝中那些個禦史再如何刁鑽,但是牽扯到一個“孝”字,也都會網開一面。
大明以孝治天下,若有人不顧孝道攻擊别人,便是他們自己都過不了自己那一關。這也是弘治帝敢于玩這麽一手的底氣所在。
可尼瑪,唐伯虎?!我去的,那是什麽鬼?跟你丫他娘的有毛線個關系?你這還堂而皇之的喊出要見他,媽蛋,那可是涉及到科考舞弊的重犯啊,真當這刑部是你家了,你說要見誰就見誰?
太欺負人了!
好吧,其實之所以讓白老頭生氣的是,那唐伯虎根本就沒在刑部這邊好不好?
這事兒出了之後,他曾極力抗争過,要求将此案發送刑部審理。可幾個給事中、禦史都一緻反對,非要将相關人犯打入诏獄審問。理由是此案既然涉及到了朝中一二品大員,誰也不能确保背後還有沒黑手,與其讓刑部爲難,倒不如直接由陛下派人親自審問,以保不遺不漏。
這他娘的啥意思?這分明就是說不信任他白昂嘛。白老頭之所以起了告老還鄉的心思,這件事也未必不是一個直接的原因。說到家,老頭兒傷心了。覺得自己不被信任了,正鬧情緒呢。
結果沒幾天功夫,皇帝又悄悄的把他找了去,暗示爲了太康公主的病,要在盡可能的範圍中,給出一些便宜,這才有了将程敏政單獨提出,交由刑部審問的事兒。
當然,這其中,程敏政的身體出了問題,也确實不适宜再留在诏獄那種地方了,也是原因之一。
但是白老頭仍然感覺氣悶。這算什麽?前面說的冠冕堂皇,但涉及到了皇帝的閨女身上了,就一切又都可以商量了。那還要律法作甚?他這個堂堂的刑部尚書,又将被置于何地?
朝中如今有一股極不好的氛圍,某些人越來越跋扈驕橫了,俨然都要淩駕與天子之上了,這還了得?長此以往下去,必将引發更大的沖突。到那時,君不似君,臣不似臣,國家又将走向何方?
老頭兒是那種認死理的老式臣子,眼見這種變化卻無能爲力,又是心傷又是失望,最後索性也懶得管了。便睜一眼閉一眼的認了這一出。這其中,也還有可憐太康公主那個小小的人兒,卻要承受這麽多苦楚的憐憫之心。
可如今倒好,自己這般的忍讓退步,不成想竟換來的是步步緊逼。且不說這步步緊逼的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小王八蛋,單就這事兒又勾起老頭兒心底的恥辱事兒,這讓老頭兒情何以堪,又怎麽還能冷靜面對?
暴走,必須暴走啊!
可蘇默哪知道這裏面的彎彎繞兒啊?他還得意于自個兒的别出機杼呢。
老頭兒生氣了?羞惱了?嗯,那就對了,這就叫惱羞成怒了吧。這說明自己确實觸及到了對方的痛腳,那就宜将剩勇追窮寇,再接再厲,徹底把節奏掌握到自己手中再說。
這麽想着,蘇默也不去看白昂漲的發紫的臉,這邊卻擺出一副真誠的面孔,訝然道:“咦咦,老部台何以如此激動?小子與唐兄一見鍾……呃,不對,是一見相得,故而曾義結金蘭之好。正所謂,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這難道不算沾親嗎?須知聖人也曾曰過的,兄弟如手足啊。老部台,您不能這樣歧視俺們的結拜之情啊。”
結……結拜兄弟?我歧視你們的結拜之情?白昂顫顫的指着他,氣的要說不出話來了。老夫結拜你一臉,歧視你一臉!你個小兔崽子,這分明是消遣老夫來着。我我……
老頭兒左右踅摸,想要找個順手的家什抽丫的。隻是踅摸半天沒找到合适的,桌上倒是擺着茶盞茶壺的,可那都是上好的官瓷,老頭兒一向節儉,實在不舍得拿來禍害啊。
呼呼,老頭兒氣的直喘粗氣,瞪着眼瞪着蘇默,恨不得拿目光殺死他。
旁邊周師爺趕忙上前攙住他,扶着他坐下,一邊低聲勸慰着,一邊幫他捋着胸口順氣兒。
好半天,終于才讓老頭兒一口氣倒了上來,這才轉頭對蘇默歎道:“蘇公子,大家都是聰明人,何必如此?我家老部台在此事中,曾多有相助程大人之情,便蘇公子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當如此來诘難,此非君子所爲也。公子所言的唐伯虎,如今還在诏獄之中呢,公子若執意要見,便請自去鎮撫司那邊可也。”
說罷,一甩袖子,便要送客。
蘇默傻眼了,他隻當程敏政出來了,唐伯虎便也該一起出來了踩死。直到此刻才明白,原來是自己想當然了。倒黴的唐大才子,現在還仍在诏獄裏面蹲着呢。
“咳咳,這樣啊。可這是爲什麽呢?這不科學啊。原本就是一件案子嘛,怎麽兩個嫌疑人卻要分開安置?有奸情,啊,是有内幕,肯定有内幕對不對?要檢舉,小子要去檢舉,告禦狀……”
蘇老師一臉的悲憤狀,慷慨激昂的憤然叫着。隻是喊的聲高,腳下卻是不動半步,一雙賊眼還骨碌碌直轉,隻盯着白昂面上。
白昂這個氣啊,他哪還不明白,這小子分明是在試探自己呢。郁悶個天的,那些個朝中的混蛋不信任自己,天子不信任自己,現在就這麽個小兔崽子也不信任自己。喵了個咪的,莫不是真當老夫是死的?
“你去!你……咳咳……去,不去你就是……就是孫子!”老頭兒又激動了,扶着桌子站了起來,指着門外怒聲吼道。
周師爺連忙上前扶住,臉色徹底冷了下來,不去理會蘇默,卻轉向一旁尴尬的手足無措的張悅冷聲道:“小公爺,你們請吧。英國公位高尊崇,我刑部小小衙門,想來是不放在眼裏的。咱們也實在伺候不起,回頭自當請陛下做主就是。我家大人身體不适,現在卻是要去歇息了。”
說罷,一甩袖子,轉身攙着白昂便要離開。
張悅一腦門子大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隻拿眼看蘇默。心中這個哀歎啊,哥哥欸,你倒是拿個主意啊。這事兒整的,如今可要怎麽收場?
蘇默眼眸眯了眯,到了這份兒上,他才終于是确定了這事兒的真假。程敏政是特意因爲他才被放出诏獄的,這是皇帝對他的一個示好,也是一種試探。
那麽,皇帝要試探什麽呢?他心中忽然閃過一抹靈光,隐隐若有所悟。但是等他再想去捕捉那道靈光,卻又忽然捕捉不到了。
心下笃定之餘,索性便也不再去多想了,如今主動既然在我,那便靜等其變就是了。
這麽想着,沖着張悅打個眼色,示意他不必着急。這邊卻轉過頭來對白昂賠上個大大的笑臉,拱手道:“哎呀,老部台原來身子不利索啊,看這事兒鬧得。既然身體不适,就早些個歇息嘛,何必這麽客氣?至于小子來看家嶽之事,随便打發個人帶路就行了,畢竟上有所命,誰還敢不從不成?快快,你這位師爺也真是的,老部台這麽大歲數了,身體又不好,他自己不說,你也不說,怎麽做人師爺的?以後可不能這樣了啊。行了行了,趕緊扶着老部台去吧。”
說着,卻把手伸向周師爺,撓啊撓的。
周師爺被他一番話險些氣昏了過去,這尼瑪是什麽人啊,愣是能把無恥當理說,還說的這麽理直氣壯的。不是沒見過無恥的,可無恥到這個地步的,真真是開天辟地頭一遭見了。
還有,你他娘的這手撓什麽呢?抽風呢怎麽滴?
“手令啊,沒手令我怎麽去見人啊?”見他一臉的不解,蘇默理直氣壯的說道:“沒手令或者腰牌也行啊,總之就是去大牢提人的家什,随便來上一樣呗。”
周師爺又有要暈的感覺,方才在一旁看着,作爲局外人還不覺得。此刻真到了自己身入局中,這才深刻體會到,跟這個小混蛋聊天,是何等操蛋的感受。
“給……給他!讓他趕緊滾蛋!”還想着譏諷爲難幾句,白老頭兒卻喘着粗氣喝道。
趕緊讓這小混蛋滾,不然的話,老頭兒覺得自己真心要頂不到緻仕的那一天了。這小王八蛋又混蛋又奸詐,方才那話已然點明了“上有所命”,再想拿捏他豈不是自取其辱?
周師爺無奈,忿忿的從袖中摸出個牌子扔了過來,随即頭也不回的攙着白昂往後面去了。
蘇默眼疾手快的一把撈住,在手裏掂了掂,沖張悅一揚,咧嘴笑道:“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