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古拙而蒼涼的吟誦,使得此刻山頂上的蒙家軍,瞬間點燃了血脈中的傳承。
他們不約而同的相互攙扶着站了起來,哪怕是傷的再重,也要竭力起身,或倚在袍澤身上,或靠着山石樹木,個個渾身激動的顫抖着,任憑臉上淚水恣意橫流,跟着一起大聲吟唱起來。
雲石山上空,一股悲壯豪邁之氣直沖雲霄,直攪的四方雲河翕動,烈風乍起。
秦有男兒壯歌行,一寸山河一寸血!這是屬于男兒的時代,也是血與火浸染的試煉場。
看着眼前這一幕,蘇默眼底閃過一抹喜色,心中暗道:成了!哀兵,這才是真正的哀兵!有此氣勢,火篩休想輕易赢得這場戰役。
“好詞!好詞!絕世好詞!讷言,真大才也!”身旁忽然傳來一個激動的聲音。
蘇默愕然轉頭看去,卻見不知何時,顧衡竟然又跑過來了,此刻正一臉興奮的潮紅,不可自抑的拍掌大贊着。
“星吉兄,你怎麽又上來了?趕緊後面去,這豈是你一個讀書人該呆的地兒。”蘇默先是微微得意,但旋即反應過來,不由的皺眉埋怨道。
顧衡一愣,随即大怒,跳腳道:“蘇讷言,你什麽意思?某雖書生,卻也習得幾手劍術,何懼沙場厮殺?休多言,若不允我,毋甯死!”
好吧,這還擰上了。蘇默這叫個無語啊,狠狠的翻了個白眼,目光瞟向胖爺,胖爺無奈的苦笑着,微微搖頭。
“鞑子上來了,殺啊!”
“殺敵!殺敵!勿負先祖之血!”
“殺啊!殺盡這些雜碎!”
“殺……”
身後喊殺聲驟起,蘇默顧不上再跟顧衡多說,急忙回頭去看,卻見一批蒙古軍的先頭部隊已然悄然摸了上來,早有大明士卒看見,登時戰作一團。
“看好了他,莫使傷着他!”蘇默倉促間隻來得及囑咐了胖爺一句,便拎着小銀刀閃身而出,一擊将一個正舉刀砍向莊虎的蒙古士卒刺破胸腔。
那蒙古軍卒哀嚎着仰跌了出去,蘇默卻毫不停留,身形再閃,忽又出現在另一邊,手一揮,先是打出一記“剝奪”,随即手中短刃橫向劃過,從另一個蒙古軍兵的脖頸間帶起一溜兒的殘影。刹那間,一抹血線噴湧而出。
沒時間再去多言,也根本來不及去再考慮什麽士氣,戰陣之上,一旦展開了這種肉搏厮殺,哪怕隻是眨眼功夫,就是生與死的界限。
死神在上空狂笑,貪婪的吸食着美味的血食和靈魂。這一刻,生命如草芥,脆弱的令人發指……
混戰中,沒有人發現,一個雄壯的漢子正站在兩百步開外,彎弓搭箭,默默的瞄準着某個方位。那裏,巨漢穆斯正狂呼大吼,手中鐵鏈飛舞,如同死神的鐮刀。
咻--
急遽的撕裂空氣之聲乍起,那壯漢瞄準片刻,某一刻猛的松手,弓弦急振,一支箭矢已是如電般射向穆斯臉面。
穆斯須發戟張,如野獸般的直覺,讓他及時的感應到了危險。間不容發之際,猛地一偏頭,那箭矢将将蹭着他臉頰飛過,帶起一抹兒血光,卻是被他躲過了眼睛要害,但還是傷到了臉頰。
“吼--”穆斯憤怒的大叫一聲,銅鈴般的大眼瞬間鎖定了那個神射手,手中鐵鏈左右橫掃一圈兒,将幾個剛剛靠近的蒙古兵打的骨折筋糜,慘嚎着跌了出去。随即猛地腳下一跺,已是合身撲了過去。
那射箭的蒙古漢子眼底閃過一抹喜色,拎着弓急往後退,卻是邊退邊射,箭箭不離穆斯要害,每次都是險之又險的堪堪避過,這讓穆斯怒發欲狂,咬牙切齒的誓要抓住這可惡的家夥,将其撕碎。
兩人一追一跑,開始時還隻是繞林而走,但不知不覺中,卻漸漸離了山頂明軍的防守圈子。
陣後,巴穆爾聽着斥候回報,拍掌大喜道:“成了!準備,一待那巨漢被引下來,便将其引入陷坑中,生擒活捉下來。那可是别吉的人,勿害了他性命,否則别吉臉面須不好交代。令,火攻準備,待隔開那異獸後,放火焚之,不必留手!”
“喏!”旁邊傳令兵大聲應着,轉身去了。
巴穆爾得意洋洋的扭頭望了身後一眼,嘴角撇了撇,那些個廢物,隻曉得嫉賢妒能,竟敢排擠與某,這次便要讓他們看看,究竟何爲能者!且看他們還有臉再說什麽。
不提山下巴穆爾這邊如何意淫,卻說山上這邊。穆斯被引走,起初并沒人注意到,但是沒了穆斯後,防守圈兒很快便露出一大塊空隙,便使得蒙簡立刻覺察到了異常。隻不過略一打量,便明白了其中蹊跷,不由的頓時頓足叫苦。
本以爲能靠着其非人的變态勇力,可以大大緩解捉襟見肘的兵力,所以在安排了其負責守禦的方向上,便隻留了極少數的士卒輔助而已。剛開始那會兒,果然大見功效,隻很短的時間内,便打退了蒙古人的進攻。
可現在倒好,非但沒有借上力,反倒因爲他的離開,讓己方的防守出現了破綻,這真真是成也蕭何敗蕭何了。
然而他卻隻能苦笑,那巨漢乃是圖魯勒圖公主的人,能借出來幫大夥兒守禦已是承情了,那還是看在蘇仙師的面子上。現在總不能因而去責怪人家,治罪什麽的吧。
不但不能治罪,還得趕緊派人去護着點兒。那巨漢勇則勇已,但卻頭腦簡單。如今既然能中一計,說不得就能中第二計。這要是出點差錯,自己又如何向蘇仙師和圖魯勒圖公主交代?
這倒黴催的喲!
萬般無奈之下,蒙簡一邊急使人去報知蘇默,一邊又竭力抽調出幾個人跟着追了下去。一再叮囑,不求殺敵,隻消保得那巨漢不出事便可。
蘇默正殺的渾身浴血,得報後不由一驚。再聽到蒙簡已經安排了人去追,這才稍稍放下心來。與蒙簡同時想到一起了,他也是怕穆斯那夯貨被人陰了。
不過與蒙簡的擔心不同,蒙簡是怕他對圖魯勒圖不好交代,他卻是擔心穆斯被火篩迷惑了,反過來用來對付己方,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要知道,穆斯那家夥本來就是栖身在蒙古王庭之中的,又跟自己有着莫名的仇恨,很難說在沒有圖魯勒圖的情況下,那一根筋的維京人會做出什麽傻事兒來。
而且,既然對方能針對穆斯用計,那麽下一個會是針對誰的?蘇默可不相信火篩赫赫威名,隻會這麽簡單的一下子就完了。
“讷言,快去請圖魯勒圖公主,那莽漢别人怕是跟去也不管用。必要之時,非圖魯勒圖公主不可制。”
正尋思着,耳邊一個聲音忽然響起,将他的思索打斷。轉頭一看不由吓了一跳,卻見顧衡顧大先生手中拎着一把長劍,此刻正拄着劍大喘氣呢。
也不知這戰陣之上,他是從哪兒踅摸來的長劍,難不成這貨才是豬腳,身上天生隐藏着什麽“乾坤戒”、“須彌戒”之類的神器?
“讷言,讷言!”耳邊又再傳來呼聲,連忙将那詭異的念頭抛開,卻見顧衡正一臉焦急的瞪着他,見他醒過神來,不由埋怨道:“你在想什麽呢?還不速去請公主!否則,遲必生變!”
蘇默猛省,連忙喚過一人來,讓他前去請圖魯勒圖帶幾個人一同從後追上去,務必将穆斯喊回來。無論對方說什麽、做什麽,都不要理會。
侍衛應諾而去,蘇默這才輕舒了口氣。随即又省悟過來,拍額苦笑道:“我的哥啊,你怎的還在這兒?刀槍無眼的,你要是出點事兒,我怎麽跟于冕那老頭兒交代?”
顧衡斜眼給了他個鄙視的眼神,撇嘴道:“你何曾對于公有敬重過?現在卻來這般作态,想要糊弄哪個?再者說了,我自來殺敵,何須向任何人交代?你蘇讷言雖身爲副使欽差大臣,卻須管不到某頭上來。”
蘇默敗退,這噎的。不由翻個白眼拱手道:“好好好,你狠!你有理!我管你去死!”
顧衡愈發得意,昂然道:“男兒何不帶吳鈎, 收取關山五十州? 請君暫上淩煙閣, 若個書生萬戶侯。怎的,隻許你蘇讷言以書生之身建功立業,偏卻看不起某?這是何道理?便是方才,若無我爲你拾遺補缺,後果殊難預料。汝個小豎子,安敢小觑我哉。”
蘇默無語,扭頭對胖子使個眼色,示意保護好他,轉身徑去殺敵,懶得理會這貨。不過隻是幫了點小忙,這還哉上了。你妹的,老子哉你一臉!
剛奔出去兩步,卻忽見半山腰處,忽然濃煙滾滾,一簇簇火頭冒起。随即便聽的湯圓連聲的怒吼之聲響起,不由的豁然色變。
“……蟲子!該死的蟲子,殺死!……。蘇蘇,着火了,好熱……湯圓好熱……蘇蘇……。”
斷斷續續的吼聲落在蘇默耳中,霎時間讓蘇默渾身升騰起沖天的煞氣!
大尾巴熊與他之間的情誼,乃是共同患難而出的。甚至在某種意義上,堪比他與便宜老爹之間的親情了。此刻聽着湯圓略帶慌張痛苦的叫聲,蘇默徹底的憤怒了。
“殺!”他細長的眼眸猛的睜圓,暴喝一聲。下一刻,瞬移猛的發動,眨眼間便出現在湯圓身邊,先是輕輕拍拍湯圓的大腦袋,這才轉頭四顧。
目光在幾個圍着湯圓,手中舉着火把的蒙古兵身上一轉,眼中一片冰冷。
如同鬼魅,身形似乎模糊了幾下,然後便在一衆蒙古兵目瞪口呆之中,恍如瞬間出現了幾個分身一般,同時揮出了手中銀刀。緊接着,便是一圈兒的蒙古兵同時慘嚎着向後跌飛出去,噗通落到地上,微一扭動便再無聲息。
這卻是他将瞬移發揮到了極緻,連續使用所緻。也是他首次這般運用這個超常的技能,果然帶來了超強的效果。隻是同時,也讓他徹底陷入了虛弱,連頭都忍不住一陣陣發暈。
他卻不知道,若不是此次在秘境中,連續幾次接受了神石的改造,單以之前那點底子,他若是這般運用瞬移,怕是頃刻間就會讓他身化齑粉了。
衆蒙古兵大駭,如同見了鬼一般,紛紛扭頭就跑。好在他們不知底細,否則此刻隻要有一人膽子大些,便能發現蘇默現在不過隻是徒有虛表,标準的紙老虎一隻,怕是連個幾歲的孩童都能輕易打倒他了。
大尾巴熊感受到了他的不妥,很是機靈的過來,将他拱到了背上,馱着他跑了回來。
顧衡與胖爺正滿頭大汗的指揮着衆人取沙滅火,一見蘇默的樣子,不由同時大驚,急忙是上前扶住。
蘇默咬着牙,勉力擺擺手,環顧了下四周皺眉道:“火篩瘋了,竟然放火燒山。這般滅火不是辦法,根本來不及啊。”
顧衡歎道:“此時尚在初春,哪有那麽多水來用?更何況這裏地處山頂,本就怕被斷絕水道。豈不聞三國時,馬谡街亭之失?我若早來片刻,比不使你行此蠢事!”
蘇默狠狠翻了個白眼給他,左右掃視一圈兒,忽的目光一亮,眼神停留在某處凝住,臉上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