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都是悚然一驚,他們認識蘇默不是一天兩天了,一向都見他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便是當日在興縣時,也沒像此刻這般變色過。當下頓時都不由的緊張起來,毫不猶豫的開始執行他的命令。
馬匪頭子大驚失色,大聲道:“你答應過的,你不守信諾。”
蘇默步履微微一頓,頭也不回的冷冷的道:“你說對了,我騙你的。”說罷,再不理會,大步而去。
“狗賊!我便做鬼也……”,身後馬匪頭子驚怒交迸,破口大罵,隻是罵聲不過才起便戛然而止。噗的悶響聲中,一顆大好頭顱已是飛起丈許多高。
旋風盜,徹底覆滅。
沒人知道爲什麽蘇默忽然發出這個指令,但誰也沒去多問。唯有緊跟在蘇默身邊的胖爺,隐隐聽到蘇默低聲的嘟囔着:“做鬼?我圈圈你個叉叉的,哥們這回怕是也要做鬼了,怕你個錘子……”
胖爺心底一驚,緊走兩步,低聲道:“少爺,怎麽回事?”
蘇默微微一窒,轉頭看看他,歎口氣待要回答,身後腳步聲響,扭頭看去,卻是圖魯勒圖帶着巨漢穆斯趕了過來。
蘇默對胖爺使個眼色,示意他待會兒再說,臉上卻露出溫和的笑容,迎着圖魯勒圖伸開雙臂,笑道:“母兔兔,歡迎回來。”
圖魯勒圖兩頰暈紅,毫不顧忌的飛身撲進他懷中,使勁蹭了蹭,婉轉道:“蘇默哥哥……”
蘇默呵呵笑着,拍拍她後背,溫聲道:“好了好了,沒事兒了。還記得哥哥說過的嗎?一切有我!”
圖魯勒圖從他懷裏仰起頭來,目光迷醉的看着他,小腦袋使勁點點。這個男人從沒讓她失望過,哪怕是在最她身陷敵手之中時,她也從沒懷疑過這一點。
一切有我!簡簡單單四個字,卻蘊含着一個真正男兒的承諾。
“去吧,去找蒙簡将軍。他把你的火哧溜也帶來了,咱們必須要加快行軍速度了。不然,我那位頂頭上司怕是要跳腳咯。”蘇默又再擁了擁她,柔聲說道。
圖魯勒圖甜甜的一笑,乖巧的點點頭應了,踮起腳在他面頰上輕輕啄了一下,這才轉身而去。
蘇默擡手輕撫着被吻過的臉頰,眼中露出寵溺的神色。他卻沒看到,就在少女一轉過身去後,明媚的大眼睛中,悄然劃過的那一抹陰翳和擔憂。
草原上的孩子,早已在殘酷的環境中鍛煉出來,比之中原尋常人家的孩子更早熟許多。而她又是身爲别吉,更是比普通人又多了解一些隐秘。
蘇默忽然的軍令,再結合她白天的遭遇,聰慧如她,如何還不知道必然是事有緊急?隻是她卻一點兒也沒露聲色,作爲他的女人,她不想給他添一點兒麻煩。不想在這種時候,再讓他爲她分半點心。
“少爺,爲什麽不告訴她?”目送着圖魯勒圖離去,胖爺在旁低聲問道。
蘇默搖搖頭,淡然道:“何必讓她跟着擔憂,這些事兒,自有咱們爺們操心就是了。對了,讓大夥兒加緊,速度離……”
他說着說着,忽然猛地臉色一變,腳下一頓,就那麽站在原地側耳傾聽起來。
胖爺見狀微微一驚,也凝功于耳,果然隐隐的似有陣陣悶響,似乎從極遠處傳來。
“這是……”胖爺先是迷惑,但旋即大驚。失聲驚叫着轉頭看向蘇默。
蘇默歎口氣,點點頭,“來不及了,算了,傳令下去,全軍撤回谷中。讓蒙簡在谷口布防,多挖陷坑、拒馬,兩邊山崖上選适宜地點布弓弩陣地。看來,咱們要有一番苦戰了。”
胖爺點頭,轉頭讓人傳下令去。再回頭卻見蘇默正轉身往一旁的山坡上走去,連忙招呼一聲,緊緊跟上。
這裏仍算是雲石山的範圍,山勢頗爲陡峭險峻,人馬難行。好在一行人中,都是通曉武藝之輩,便是最差勁的弗朗西斯科也能舞幾手西洋劍技,倒也難不住衆人。
下面衆軍士在蒙簡的指揮下,迅速又退回了山谷中,随後便開始在谷口挖築工事。
待到衆人登上一側的山頂時,縱目遠望,黑暗中但見天邊一溜兒火光如蛇蜿蜒,那沉悶的馬蹄聲也更加清晰起來。
“那是……”莊虎跳到一塊大石上凝望,失聲低呼起來。“是蒙古人的騎隊!好家夥,瞅這架勢,怕不有五千人?”
衆人聞言,臉上都是露出沉重之色。幸虧蘇默見機的早,果斷讓衆人撤回谷中了。否則,一旦走出去,到了空曠的草原上,一馬平川的,就目下這點人馬,怕是連對方一個沖鋒都頂不住。
而這回他們可不像之前對上粘罕帖木兒那會兒了,那是早有所準備。不但幹糧草料充足,便是整個路線規劃都早有定計,是以,才能以少打多,帶着粘罕帖木兒不斷的兜圈子,直到把其引入陷阱中,最終一擊必殺。
可是眼下,他們卻是真真的毫無防備之下,倉促應戰。這要是硬怼上,吃虧的絕逼是己方。以少勝多、以弱淩強,若非如上次那般設計,便全都是小說家的意淫罷了。
“嘿,這幫孫子,倒是一點也不隐藏了,真把咱爺們當兔子了呢。”胖爺在旁看着,嘴中不由調侃道。
蘇默沒說話,隻是靜靜的站在那兒,眼望着黑暗中奔馳而來的蒙古鐵騎漸行漸近。
半響,忽然開口道:“爲什麽?”
這冷不丁的一問,衆人不由的都是一呆,不知道什麽意思。
蘇默卻慢慢收回目光,轉過頭來,清澈而平靜的目光落在了身邊的弗朗西斯科身上,就那麽平靜的看着他,再次開口道:“他們給你許了什麽好處?爲什麽要這麽做?”
衆人一呆,還是胖爺首先反應過來,一個縱身跳過來,将蘇默護在身後,目光灼灼的盯着弗朗西斯科,兩手已是提至胸腹處,做出攻擊姿态。
弗朗西斯科臉上閃過一抹驚慌,下意識的退後兩步,強笑道:“哦,偉大的主上,您在說什麽啊,情寬恕您忠誠的使徒,實在是不明白……”
“今天白天追擊時,你一再勸阻我不要追的太急,明明幾次可以直接斬殺那些個馬匪,你卻都以完全保證圖魯勒圖安全爲由,阻止咱們下手。而剛才,就在我審問那個馬匪頭子時,你又迫不及待的跳出來,欲要直接斬殺那人。親愛的弗朗西斯科,你能給我個解釋嗎?”不等弗朗西斯科說完,蘇默便粗暴的直接打斷他,一連兩個問題抛了出來。
衆人這時終于都反應了過來,莊虎和唐猛帶着近衛迅速在蘇默身邊圍成一圈兒,以防不測。
而奧利塞斯等人則是先目瞪口呆,随即便是盡皆滿臉暴怒,锵锵锵,不知多少人拔出腰刀戰斧,沖着弗朗西斯科圍了過去。
這個該死、肮髒、貪婪的胖子,他竟然敢對尊敬的主人心懷不軌,這簡直是不可饒恕!當初若不是主人大度仁慈,就憑這死肥豬對待自己等人的仇恨,便是十個弗朗西斯科也成了碎片了。
況且,按照西方的規則,失敗者除了被處死外,唯一的下場便是淪爲奴隸。可是主人是那麽的寬厚仁慈,仍以平民待之,甚至還委以重任。
可是這個下賤的肥豬,他竟然亵渎了主人的恩賜,竟敢背叛主人,這絕對是孰可忍孰不可忍!殺了他,必須殺了他!用他那肮髒腐臭的血,洗刷他的罪惡才行。也唯有如此,奧利塞斯等人才會覺得,自己等人能洗清身上的污濁--那和這個肥豬曾有過關聯的污濁!
看着奧利塞斯等人血紅着眼睛逼近過來,再看看胖爺等近衛冰冷的眼神和蘇默漠然的神态,弗朗西斯科臉上的卑怯和谄媚終于慢慢收斂起來,代之而起的,是滿滿的怨毒和屈辱。
“爲什麽?你竟然問我爲什麽?哈,這是多麽的諷刺啊。你這該死的東方異教徒!肮髒的魔鬼!該下地獄的蛆蟲,毫無半分禮儀的下裏巴人,你竟然還問我爲什麽?你奪走了我的一切,并且羞辱了我,竟然現在來問我爲什麽?”
弗朗西斯科滿面猙獰的咒罵道,此刻的他,再也看不到一絲一毫的謙遜和卑微。這一刻的他,重新變回了那個高高在上的奴隸主、格林納爾的高傲貴族。
“還有你們!”他罵完了蘇默,轉而又看向奧利塞斯等人,“你們這些臭烘烘的奴隸,竟然敢背叛我,你們都該死!都該死!”
奧利塞斯臉上忽然閃過一抹奇異的紅色,身子一晃,下一刻已是猛然欺近他身側,一伸手便捏住弗朗斯西科的喉嚨,單手将他舉了起來。
弗朗斯西科對他的辱罵他可以接受,畢竟,自己确實做過他的奴隸。哪怕是最後由他親手将自己等人又再轉賣給了蘇默,而蘇默也大度的赦免了他們的奴隸身份,但奧利塞斯仍是謹守着自己的本分。
可是現在,現在這個肥豬,竟然敢辱罵他最尊敬的主人蘇默,這讓他已經徹底控制不住情緒了。在他心中,蘇默早已成爲了一尊神祇,絕不容任何人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