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帳汗王的忽然出現,又說出這麽一番話來,原本還鎮定自如的圖魯勒圖登時呆住。随即便臉色蒼白起來,顫聲叫道。
單從她初時跟蘇默介紹衆人起,便能聽出來,小姑娘對這些叔伯的感情是極深厚的。
而如今,這個曾一向最疼愛自己的叔叔,竟然對自己說出這麽一番嘲諷冰冷的言語,圖魯勒圖隻覺的心中又是難過又是委屈,頓時眼眶便紅了起來。
身後鏈奴呼吸急遽的粗重起來,眼中兇光大熾,狠狠的盯着右帳汗王,鋪天蓋地的殺氣猶如濁浪排天一般湧了過去。若不是有圖魯勒圖之前的制止,他早已過去扭斷這些人的脖子了。
感覺到了鏈奴的情緒,右帳汗王也不由的變了臉色,腳下不由的向後退了兩步。忽然又省悟過來,連忙頓住腳步,眼神複雜的看着泫然欲泣的圖魯勒圖,心中暗歎一聲,冷然道:“不敢當,别吉都要不認自己是蒙古人了,這阿烏格之稱還是罷了吧。”
他原本是真心極喜愛圖魯勒圖的,但其中最大的原因自是因爲兒子阿魯爾的緣故。若是阿魯爾還在,若是一切都沒有變化,眼前這個草原的明珠,早晚将會是他圖桑的兒媳婦兒,他又豈有不疼愛之理?
然而如今,自己兒子生死不知,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這個女人卻移情别戀,竟然跟害死自己兒子的罪魁禍首勾勾搭搭,這讓他完全無法接受。
正所謂愛有多深便恨有多深,此時的他,簡直恨不得将這一對狗男女都殺了才解恨。
圖魯勒圖終于被他這冰冷無情的言詞傷到了,大顆的淚珠兒滾落下來。但卻随即倔強的擡手抹去,昂起頭道:“我不知阿烏格爲何要這麽說,我沒有錯,也從沒有做對不起族人的事兒。至于鏈奴,我隻是來看看他,給他送些吃食,何曾說過不準他上場的話來?方才兀木爾一來便指責我,我不過是心下不忿辯了幾句而已。不過現在也不需要再多說什麽了,你們要怎樣便怎樣好了。”
說罷,眼光瞄了眼那半空的酒壇子,心中暗暗禱告了一聲。這才又低聲安撫了鏈奴幾句,然後毅然決然的轉身而去。這一去,卻再沒有多看右帳汗王和兀木爾等人一眼。
鏈奴一臉茫然的看着她的背影,疑惑的搔搔頭,搞不懂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兒。爲什麽這些人惹得美麗的女神那般傷心,女神還讓自己聽從他們的安排,不要鬧事呢?
這個粗狂單純的維京人簡單的頭腦,實在無法理解太過複雜的東西。所以他隻能憤怒而又無奈的瞪着眼前這些讓他厭惡的家夥,随即發洩般的低吼一聲,回身抓起烤羊,大口撕咬起來,便如同在嚼這些可恨家夥的血肉一般。
右帳汗王和兀木爾等人面面相觑,一時間都摸不準到底圖魯勒圖來此的用意。
“兀木爾,你确定她是來搗亂的?”皺着眉頭想了想,右帳汗王向兀木爾問道。
兀木爾啊了一聲,眼神微微閃躲着,嗫嚅道:“她……他一心在那明狗身上,不是來搗亂的又能來做什麽?我雖然沒親耳聽到,但想來是不會錯的。”
右帳汗王眉頭又是一蹙,心中對這個同樣觊觎準兒媳婦兒的小子大生厭惡之心。就這樣的窩囊廢,竟然也敢存着跟自己兒子争的心思,真真是不知死活。
隻是一想起兒子如今連死活都不知,不由的又是心下一黯,傷痛之情瞬即又被滿心的憤懑取代。
“安排好,莫要多生枝節。”他懶得再多說什麽,目光在狠狠瞪着自己,大口撕扯羊肉的鏈奴身上一轉,眼中閃過一抹懼色,轉身而去。
兀木爾微微躬身相送,待到不見了他的背影,這才轉回頭來,看看如同野獸般的鏈奴,使勁的咽了口唾沫,勉強擠出幾分艱難的笑容,小心的一步一挨的試探着靠了過去……
篝火堆前,兩條雄壯的身影死死的扭打在一起,口中俱皆發出陣陣咆哮之聲。近乎于最原始的近身搏鬥,刺激的圍觀衆人熱血贲張,喝彩聲、叫好聲不絕的震天介而起。
下一刻,轟然聲響中,兩人猛地齊齊飛起,又再同時落地,震的地面似乎都輕輕顫了幾顫。
這一次交手,饒是常罴等人各種無下限的大出陰招,卻終還是以平手告終。圖真果不愧爲科爾沁第一勇士,雖然先戰過了一場消耗了一些體力,又困擾于各種陰招下,但卻在最後一刻,硬是靠着強橫的力量,讓常罴想壓倒他身上的圖謀失敗,最終以兩人同時倒地告終。
這不是什麽正規比賽,自然也不會像後世那般有什麽專業的裁判。所謂的裁判便是四周圍觀的觀衆,誰勝誰負都是一目了然。更何況,還有達延可汗這個大boss再上面看着,便想作弊也不可得。
眼見兩人艱難的爬起身來,還要繼續争鬥,達延可汗第一時間發聲阻止了。
這兩人都已經到了極限了,再打下去除非是以生死來論,否則很難真個分出勝負來。他不過隻是想壓一壓明人的風頭,又不是真的要得罪大明,那再打下去就完全沒必要了。
場中,圖真和常罴躬身領喏。起身後,常罴哈哈大笑着上前給了圖真一個熱烈的擁抱,挑起大拇指贊道:“兄弟,好樣的,果然不愧爲第一勇士之名。沒想到我手段盡出還是沒能勝過你,其實說起來還是你赢了。哈哈,不過這一戰真是痛快,痛快啊。”
他本是個憨直豪爽的性子,生平最是好武。這番打鬥的酣暢淋漓,甚至比之平常和自家兄弟打還過瘾,是以雖然明知道對方是敵人,還是毫不保留的送上自己的贊美。
圖真被他的熱情搞的一呆,臉上原本憤怒的神色漸漸緩和下來。與常罴一樣,似他這般漢子,多也是粗狂爽直之人,常罴這般不加掩飾的稱贊他,又坦言自己不如他,是他赢了,這讓圖真頓時大起好感,不覺生出惺惺相惜之意。
“你也很厲害……嗯,很厲害。”他面色微紅,粗大的指頭搔搔腦門,想了半天才憨笑着回道。但似乎覺得這樣還不夠,臉上如便秘般糾結了一會兒,又再補充道:“你和我一樣厲害,我願意和你喝酒。”
常罴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來,拉着他手往外走,邊走邊大聲道:“正該如此,你我不打不相識,一見投緣,當喝個痛快,不醉不歸才是!”
圖真也是大喜,咧着大嘴連連點頭。倆夯貨就那麽勾肩搭背而去,把個衆人看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但随即卻不約而同的的都大笑起來,不知不覺中,倒是使得兩下裏的氣氛又再和諧了三分。
男兒的友誼,總是都離不開酒和力量。有了圖真和常罴的鋪墊,接下來竟沒人再來惡意挑戰大明使團衆人,倒是另有幾隊真正助興的蒙古摔跤手上場,不斷的引起衆人的喝彩聲。
正熱鬧着,達延汗和蘇默忽然同時咦了一聲,又同時臉色陰沉下來。二人目光都望向同一個方向,那裏,正剛剛抹去眼淚的圖魯勒圖滿面黯然的走了回來。
蘇默搶先一步站了起來,大步迎上前去,扶住小姑娘的香肩,柔聲道:“怎麽了,爲什麽哭?”
圖魯勒圖淚眼朦胧的擡頭去看,待看清蘇默的面龐,又看到他眼中關切溫柔的眼神,頓時一陣委屈不可自抑的湧上心頭。哇的一聲一頭撲進愛郎懷中,放聲哭了起來。
她終歸還是個十六歲的孩子,被原本愛戴的親人那般對待,心中的委屈和苦悶自不待言。如今忽然面對着愛郎,情緒便再也控制不住。隻不過她終還是期盼着一絲奇迹,便不肯多說,隻緊緊抱着眼前這個溫暖的胸懷,讓那份溫暖暖和受傷的心靈。
落後一步的達延汗悻悻的砸吧砸吧嘴兒,僵直的把伸出一半的手收了回來,看向蘇默的眼光,便愈發不善了三分。
這個該死的小混蛋,眼看着就要把自己的珍寶騙走了,偏偏自家閨女死心塌地的,讓他又是憤懑又是不甘。
“我的格根塔娜,是誰欺負了你?告訴父汗,父汗砍了他的腦袋給你出氣。”
待到兩人回到席前坐下,達延汗涎着臉湊過來跟自己閨女說話,那聲兒谄媚的讓蘇默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可尼瑪說這話時,幹嗎對着自個兒又橫眉冷目的?媽蛋,欺負你閨女的又不是我,你跟我瞪眼是幾個意思?
蘇默毫不示弱的回瞪過去,他覺得這便宜老丈人這模樣是一種病,得治!絕對不能慣着!
于是,兩人就這麽隔着中間一個抽抽搭搭的小丫頭,憑空互相瞪視。無形中,似有無數火花暴起,炸起電芒無數……
可憐的小丫頭正迷醉在愛郎的溫暖懷抱中,哪裏知道自家老子和愛郎正在無聲的隔空交手?隻是聽到父汗問起,也不擡頭,隻是使勁的搖着頭不肯說。
一老一少以目光爲劍,大戰數個回合不見勝負,最終都不得不暫且罷手,各自收兵。媽蛋,不收兵也不行了,眼睛瞪得好疼……
正想着轉移目标,再問問究竟怎麽回事兒,卻忽聽的場上陣陣驚呼聲傳來。
兩人不約而同的都扭頭看去,待到看清狀況,達延汗的眸子猛然一縮,但随即卻又慢慢釋然下來,隻默默的瞥了蘇默一眼,眼中大有深意。
而蘇默卻是眼眸漸漸眯成了一條縫兒,内中光芒閃爍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