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蘇默哥哥,你怎麽了?”圖魯勒圖首先發覺了異樣,仰頭關切的問道。心之所系,動情的少女之心最是敏銳。
抿嘴微微一笑,默默的搖搖頭。隻是又再撫了撫女孩兒的鴉發,示意自己沒事兒。
達延可汗也是微微一怔,仔細看去,卻果然見蘇默臉色有些不正常的蒼白,隐透着無盡的疲乏。似乎方才那一曲,透支了他所有的生命。
“無妨。來人,送蘇副使下去安歇,好生伺候。”他眼底閃過一抹光澤,拍拍手喚人進來吩咐道。看來剛剛那種情形并不是什麽常态,這倒是讓達延可汗心中的忌憚大爲減輕,暗暗松了口氣兒。
否則不說别的,若是哪一日兩軍對壘之前,這小子來上這麽一出,豈不是要頃刻間便瓦解了自己的大軍?那種場景,想想就讓他不寒而栗。
胖爺和佛朗西斯科兩人上前扶住蘇默,沖其他人點點頭使個眼色,一左一右的伴着蘇默出了大帳,往後面的驿館而去。
圖魯勒圖有心跟去,卻被達延可汗喚住。剛才在人前已經是有些過分了,這要再跟過去,那可真就讓他這大汗下不來台了。
圖魯勒圖悶悶不樂的噘着嘴,卻也知道不好再堅持了。返身坐回父汗身邊,手托香腮,兩眼中滿是壓抑不住的情思。腦海中全是剛才蘇默那一刻爆發的英姿,便身邊噪雜紛亂的喧嚣,似乎在這一刻也充耳不聞起來。
後面驿館中,待引路的下人打發了,胖爺對着弗朗西斯科使個眼色,弗朗西斯科心領神會,微微颔首,轉身站到門外守着去了。
屋裏,胖爺面現憂慮之色,低聲道:“少爺,怎麽回事?”
蘇默微微睜開眼,苦笑着搖搖頭,歎息道:“郁悶個天的,我哪裏知道?怕還是在那個地方落下的後遺症。”
那個地方?胖爺先是一愣,随即猛然面色大變。所謂那個地方,除了沙漠中那個詭異的秘境之外還能是哪裏?而當日那個秘境,給兩人留下了永生難以忘懷的印象。
傳說中的死亡之蟲、韌不可破的結界、匪夷所思的時空門、毫無征兆的可怕風暴,還有那詭秘難言的神石,以及最終将性命丢在了裏面的老和尚嘉曼,最後那詭異的化霧…….
包括從裏面跟出來的大尾巴熊湯圓,種種迹象,無不超出常人的理解範疇。若說是因此留下的後遺症,那可真就麻大煩了!
“沒事兒,我隻是有些奇怪的感覺而已,嗯,隻是感覺,不必擔憂。”看着胖爺劇變的難看至極的臉色,蘇默勉強一笑,擺擺手安慰道。
“你幫我留意着點兒四周,我休息一會兒,估計應該不會有大問題。今兒晚上,還有場大戲等着咱們呢,你也養養精神,莫要八十歲老娘倒崩了孩兒,那可要沒臉見人了。”
胖爺咧咧嘴,想笑卻笑不出來,隻是默默的點點頭,又再叮囑了一聲小心,自己也轉身出去,選了個隐秘合适的所在潛伏下去。
他們身在敵營之中,甯可小心再小心也不爲過。随着蘇默身邊這麽久以來,主仆倆早已形成了難言的默契。
屋中,蘇默盤膝坐于榻上,微微合上雙目,再次細細體悟方才那種詭異的感覺……
就在方才,他感到了腦海中那團生命元氣的波動後,有那麽一刻,他竟忽然有種要全身崩解的沖動。
是的,就是沖動。似乎對于他來說,全身崩解并不能傷及自身,反倒是一種莫大的好處。那種感覺,俨然如同蜜蜂見到了蜜糖、老饕面對着大餐一般,充滿了難以抑制的誘惑。那是一種來自于生命本源中的渴望,遠超普通意義了解的吸引。
這讓他不由的聯想到了,那日嘉曼老和尚最後一刻的詭異形态。若剛才的感覺隻是錯覺倒沒什麽,可如果不是呢?是不是說,那種徹底崩解的狀态才是最正确的發展呢?若是那樣的話,是不是可以理解爲,生命形态的轉變,正是某種進階的具象呢?
而由此繼續引申的話,那豈不是說,嘉曼那老秃驢……他忽然想到了某種可能,猛然睜開了眼睛,怔怔的若有所思起來。
嘉曼之所以最終變成那樣,是因爲他吞噬了整塊神石所緻。而自己當時在秘境中,也不可豁免的幾次被影響到。甚至,在那之前,他先是受到了多多一直視若珍寶的那塊古怪石頭的輻射。而後又被動的吸收了阿修羅的一小塊,最終令的自己身俱的異能連番進階,形成了如今這一身能力。
而顯然,剛才他擂鼓高唱之際,因爲太過專注,情緒劇烈波動之下,竟而引的生命元氣自發的運轉起來,進而形成了某種類似蠱惑迷幻的效果,種種表現,推本朔源,都是因爲那神石的緣故。
至于他最終能守住本心,沒有更進一步,或許隻是因爲量還遠遠達不到變化的要求罷了。可即便如此,也讓他幾乎是用盡了心力,這才勉強壓制住了那種變化,但此間心神的消耗,仍是讓他神疲力竭,仿若整個人都放空了也似。
“看來以後要小心些了……”他睜開眼,苦惱的揉揉眉心,低聲嘀咕着。
希望再見到多多時,隻靠着多多那塊石頭間接的輻射,不至于增添太多的量變。這樣,也就不會最終引發質變。他可不想最後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不過,貌似這次的突變,也不是全無好處呢。他苦惱之餘,眼底莫名的閃過一抹光彩,嘴角微微勾起,緩緩将手掌舉在眼前,目光專注起來,黑色的眸子忽然如同星雲般漩動起來。
下一刻,豎在眼前的修長手掌,似乎在百分之一秒的極速中,猛然震顫了一下。便在那震顫中,血肉組成的手掌似乎有那麽一瞬猛然潰散開來,但卻又在肉眼難及的須臾間重新又在組合起來……
呼呼——
蘇默突然急劇的喘息起來,身子晃了晃,再也支撐不住,仰身倒了下去。隻覺得渾身上下,便連一根小指頭都沒有力氣動了。
原本蒼白的臉色,此時更是灰敗的吓人,直如死人一般。然而他睜着的雙眸卻是越來越亮,露出狂喜至極的喜悅。
局部虛化!這是他這一次突變獲得的一個新的能力,雖然隻是很小的一部分,隻能在極短的一瞬間做到,但不可否認,這種能力極度逆天,完全可以在某些時候,讓他具備起死回生的保障。
“哈哈哈哈——”
喘息良久,他終于抑制不住的發出了暢快的大笑,隻是笑不幾聲,笑聲便低沉下去,轉爲沉沉的鼻息之聲。過度的精神消耗,終于讓他不可避免的沉睡過去。
外面正警戒着的弗朗西斯科疑惑的轉身瞅瞅,猶豫再三,小聲的低呼了幾句,卻不見回應,終是忍不住小心的推開門探看。
身後一道微風拂過,還不等他看清裏面景象,腦袋上便挨了狠狠一巴掌。
“鬼佬,你想死嗎?”正欲大怒之際,耳邊忽然傳來胖爺陰森森的低喝,扭頭看去,正迎上胖爺一雙似笑非笑的眸子,幽幽的瞪視着他,其中,有着意味難明的味道。
弗朗西斯科嘴巴張了張,有心反駁幾句,卻不知爲何,終是沒發出一聲。隻是悻悻的瞪了他一眼,随即心虛的将視線移開。他有種模糊的警覺,這個跟他一直不對付的胖子,方才那一刻似乎真有殺死自己的意思。
“主上剛才發出了一些聲音……”他低聲說道。似在自語又似在辯解。
胖爺斜了他一眼,就着門縫向裏觑了一眼。榻上,蘇默仰躺着,胸膛微微起伏着,發出細細的鼾聲,顯然睡得正沉。
呼,他輕輕吐出口氣。輕手輕腳的将房門掩上,不發出哪怕一點兒的聲響。随後,拉着弗朗西斯科蹑手蹑腳的退下台階,一直走到不虞發出聲音影響到裏面的距離,這才放開他,曳斜着眼睛,皮笑肉不笑的道:“鬼佬,這是最後一次。下次再敢不得少爺允許亂窺探,胖爺不介意把你那兩顆眼珠子摳出來當泡兒踩。行了,這裏用不着你伺候了,你且去前面看着,最好是能找到奧利塞斯和魏家幾個,提前打探下那幾個蒙古狗崽子的動靜。那幫狗子沒安好心,咱們雖然不怕卻也要盡量摸清他們的詭計。”
弗朗西斯科揉着被他抓的生疼的胳膊,翻着白眼哼了哼,轉身一搖三擺的去了。
身爲魔神大人最忠實的使徒,這還用得着你來吩咐嗎?你隻是主上的仆人而已,有什麽資格來指使偉大的弗朗西斯科使徒做事?哼,早晚有一天,偉大的弗朗西斯科使徒要讓你付出代價!
心裏有些小受傷的弗朗西斯科使徒去了,無論怎麽樣,他對于魔神大人的忠心還是有的。哪些該死的異教徒竟然敢對偉大的、無所不能的主上心存惡意,簡直都該被全部燒死!這比起和胖子的内部矛盾來言,毫無疑問是必須放在首位的。
前面的喧鬧聲仍隐隐傳來,那是宴席還在繼續。在這初暖乍寒的時節,逐水放牧爲生的蒙古人根本沒什麽娛樂可言。而每一次的宴會,便都會不可自抑的延續很久。
随着天上太陽一點點西移,直到日影西斜,喧嚣聲才漸漸消散。但是空氣中散發的興奮,卻愈發彌盛起來。到處可見牧人們激動的笑臉,來往奔走着運送着各種物資。
成群的牛羊被驅趕到了後面,由專人宰殺剝皮,然後進行腌制串起,以備晚上燒烤所用。
成車成車的木柴被陸續集中到了校場上,今晚,盛大的篝火晚會将在這裏舉行。
哪怕夜晚的冷風漸漸刮起,明顯有着比白日更冷冽三分的趨勢,也吹不散牧人們心中的火熱。
夜幕緩緩拉開,篝火大會,即将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