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豹既想明白了裏面的關竅,手下不由的又再狠狠抽了一鞭,胯下戰馬痛嘶一聲,四蹄似要飛騰起來一般。
正一路往前奔着,忽的斜刺裏一隊人馬殺出,常豹一驚,隻當是對方竟提前埋伏在這兒,大聲喝令着變陣迎敵。卻見前方一騎當先而出,遠遠的便高聲大叫道:“前面的可是常家軍?速速報上名來!”
這一嗓子,常豹不驚反喜,急忙大聲道:“三弟,是你嗎?”
對方似乎大吃一驚,失聲叫道:“二哥?”
常豹聞聲大松口氣兒,揮手讓衆手下散開警戒,自己則催馬上前相見。兩方接近,可不正是常家老三常熊是誰。
隻是此刻這黑漢跟個血人兒也似,便連胯下戰馬都鬃毛打着绺兒,渾身上下透着沖天的殺氣。
常豹心下一沉,忙不疊的上前相詢,常熊裂開大嘴笑道:“二哥,你怎的在這兒?我沒事兒,這全都是對頭的血,此番大是過瘾,痛快!痛快!隻是可惜讓他們走脫了不少,忒是可惱。”
正說着,後面又是數百騎跟來,當先兩騎正是老四常罴和之前趕回去的何言二人。
兩下裏相見,簡單寒暄兩句,問起情況,常豹臉色愈發難看起來。原來何言那邊的所謂沖突,也是因着小孟那邊人的由頭。而再後來忽然殺出的馬匪,也不過區區百餘人而已。結果在常熊常罴兩個殺神,還有後面趕回來的何言的到來下,迅速被斬殺殆盡,隻餘下十餘騎倉惶而逃,他們這才一路追了過來,不料先遇到的竟是常豹。
“何大哥,可曾抓到活口?”常豹沒來得及跟兩個兄弟多說,轉頭向何言問道。
何言滿臉的無奈,斜眼瞟了那邊常熊常罴兩人一眼,苦笑着搖搖頭。心裏話兒,你那倆兄弟什麽德性,你自個兒沒點逼數?特麽整個倆殺神啊,我倒是想着抓個活口審問一番來着,可我來得及嘛我。
常豹瞅他臉色,當即秒懂,臉上微有尴尬之色一閃而過,連忙轉過話題,将自己的分析說了。最後又道:“賊人絕不止那點人馬,且不多說,待到救回我那些部從後,再回來跟何大哥共飲一番,先就告辭了。”說着抱拳一禮要走。
何言哪會那麽不做人,連忙攔住道:“常二哥這是哪裏話來,貴屬有難,自當并心協力。左右就是爲了殺賊,若不嫌棄,某便與賢昆仲一起走上一遭可好?”
常豹大喜,也不客套,當即抱拳道:“如此,多謝何大哥高義。若能得何大哥相助,滅那賊子更易三分了。”
當下,再不多言。兩下裏合兵一處,繼續往前追去。隻是追着追着,前方先派出的斥候回報,從蹤迹上看,對方似是改變了方向,竟一路往西北方向而去了。
常豹點點頭,并沒在意。旁邊何言卻咦了一聲道:“确定是往西北去的嗎?”
斥候頓了下,瞄了常豹一眼,常豹點點頭,斥候這才确定。常豹道:“怎的,何大哥可是有什麽高見?”
何言搖頭道:“高見是沒有的,不過若真是這些人往西北去了,那便是自己找死了。至于貴屬,隻要一時半會兒沒有和對方交上手,想來應是不會有事了。”
常豹眉頭一挑,露出驚詫的神色。何言微微一笑,颔首道:“讷言行事周密,既知道了對方謀劃,安能隻安排我這一路伏兵?我不過也隻是個餌罷了,真正的大頭正在那邊。算算時間,也該是差不多到了。那些人别的地方不去,偏要往那邊撞上,可不是自己找死嗎。”
常豹恍然,隻是仍不放心,想了想才道:“既如此,還要煩勞何大哥多走幾步,也好兩下裏見面。”
何言欣然點頭。他自然明白常豹的意思,一來是爲了保險起見,畢竟有了自己這邊三百騎,便是遇上對方大部也能抗衡一二了;二來,則是真要跟徐鵬舉那邊彙合,也免去許多唇舌。
他本是爲了配合徐鵬舉行事,要吊出一窩蜂這班馬匪,如今對方既然露了頭,他其實已經算是完成了任務。但要能多撈寫功勞,卻也是大善,自然是無可無不可。
這邊常豹得了他應允,惦記着自家營盤那邊大哥勢單力孤,便要安排常熊常罴二人回去,兩人哪裏肯應?自有一番争吵,好半天才悻悻而去。
待到趕走了那倆殺胚,這才又循着蹤迹追了下去。
離此百餘裏外,一隊裹頭遮面的騎隊正急速奔騰着。隊伍正中,一個身姿窈窕的騎士不時回頭張望幾眼,眼中便流露出幾分得意之色。
“後面的狗子可還咬的緊?告訴兄弟們,控制下速度,可不要讓魚兒脫了鈎去。”她大聲向旁邊的騎士說着。
旁邊有人大笑應道:“大頭領放心,咱們看着呢。那小白臉倒是有情有義的緊,這一路追的可是不曾放松片刻。卻不知終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不過癡心妄想而已,哈哈哈。”
女子眼神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那人笑聲便猛地一窒,讪讪的收了起來。
女子淡然道:“他雖沒用,卻也是個有良心的,在這個世上算是難得了。若非必要,也不必折辱與他,此番事了,大家大路朝天各走半邊就是。”
旁邊衆人唯唯稱是,各自對視一眼,都有些慚慚。
女子就馬上直起身子,雖在奔馳中也不帶半點搖晃,竟是不經意間露出一身精湛的騎術來。
眺望幾眼後,收回目光,又開口道:“前去探尋那狐狸的弟兄可有消息沒?多久能和咱們彙合?”
邊上有人回道:“沒,還沒有消息。許是這邊終是冷清了些,怕是不好找的吧。”他遲疑着說道。
女子露在遮巾外的蛾眉微微一挑,忽的擡手示意。衆人連忙紛紛勒緊缰繩,慢慢停了下來。
“大頭領…….”旁邊親随疑惑問道。
女子垂着頭,蹙眉沉吟一會兒,又擡頭望望前方,臉上露出極凝重之色。半響,忽然道:“不要再等那邊了,這個時候還沒回報,隻怕多半是出了岔子了。瘋子,你且帶着一隊繼續按照前番安排去做。記住,不要再往前迎了,改往西邊去走。不用多,能再拖上兩日時間便可以了。此後,若能尋得合适的地方,以保全自己爲要,萬不可逞匹夫之勇,可記下了?”
瘋子啊了一聲一楞,但随即急道:“大頭領,咱們走了,那你怎麽辦?還有,後面的狗子就這麽放過他們?那咱豈不是白忙一場?”
女子嘿然一笑,扭頭向後張望兩眼,森然道:“此一時,彼一時,原先的計較卻是用不得了。放心,老娘可比你們惜命着呢,自另有思量。至于後面的追兵,算他們走運,眼下卻是顧不得了。不過是不是白忙一場,卻要走着瞧,誰笑到最後那可不一定。”
瘋子急道:“那……那我也不走。您換個人帶他們走,我自跟着大頭領身邊。”
女子眼神閃爍了下,眼底有柔光一閃而逝,但随即轉爲厲然,怒道:“怎的,老娘的話不好使了?休再多言,按令行事!”
瘋子臉漲的通紅,有心不停卻終是不敢,隻得大叫一聲,撥轉馬頭,揮手唿哨一聲,分出一隊人馬飛奔而去。這次卻又轉了方向,果然一路折往正西而走。
女子木然伫立馬上,目送着那隊人走的不見了蹤影,這才微不可聞的發出一聲歎息,随即抖擻精神,回身吩咐道:“留一隊人清除痕迹,其他人随我來,咱們此番索性便玩一把大的,也叫天下人看看,漠南一窩蜂真正的手段!”
衆馬匪頓時轟然而應,嗷嗷大叫。當即分出數騎來殿後,其他人則在女子一聲唿哨後,就地折返,竟是指向東北方向而去。那邊,正有一座新城拔地而起,它的名字就叫鄂爾多斯。
草原空闊寥廓,便稍稍的偏離方向,便是南轅北轍。别看這略微的偏離幾度,正所謂失之毫厘謬以千裏。一窩蜂的臨時改向,恰好與後面緊追而來的常豹和何言二人交錯而過,神不知鬼不覺的從圈中跳了出去。
饒是常豹多智善算,也萬萬想不到會有這個變數。而剛剛将胡刀兒所部剿滅的徐鵬舉,就更是想不到,隻因着他的謹慎過度,怕洩露了行迹而一路将所有遇到的人盡數殺死,卻反倒讓一窩蜂引起了警惕,使得原本好好的一場南北夾擊謀劃盡數落空。進而,陰差陽錯之下,卻給鄂爾多斯那邊帶來了莫大的危機。
此刻,離着這裏不過五十餘裏的地方,徐鵬舉騎在馬上,徐徐鞍辔而行。身邊狼王太陽亦步亦趨,既不遠離也不靠近,隐隐透出一股王者的高傲之氣。
至于狼群,終是野性,也需要狩獵進食,卻是不能帶在身邊。而是散發出去,各自在附近尋覓獵食,隻等狼王召喚才會再次聚集。
“你這家夥,忒不給面兒,好歹咱們也算是并肩作戰過了,讓我騎一騎會死嗎?你瞅瞅我老大和湯圓,人家多和諧啊?”徐鵬舉歪着頭對太陽笑罵,他對于狼騎士耿耿于懷,卻始終不能達成願望,這讓他很是幽怨。
太陽似是聽懂了,狼眼中露出兇狠的光芒,呲牙沖他低吼幾聲以示警告。
徐鵬舉便咧咧嘴,悻悻的直起身子,将馬往旁邊又帶開幾步。這家夥一點也不可愛,完全沒法好好的聊天。
旁邊衆親随暗暗憋笑,都把頭扭過一邊裝作不見。這些日子以來,這種情景不知見過多少回,自家少爺卻是屢戰屢敗,屢敗屢戰,每每都以吃癟收場。
徐鵬舉看在眼裏,更是羞惱,狠狠盯了衆人一眼,待要發飙,忽的猛聽前方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正是前派的斥候之一,當即收了嬉笑,目中瞬間閃過極森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