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喲,還咬人……這特麽什麽毛病啊?啊,好痛痛痛……不對,是真痛,耳朵!耳朵怎麽這麽痛?!
胡刀兒被痛醒,朦胧中伸手一摸,先是摸到一手毛。唔,一點也不水滑,反倒有種粗糙黏沾的感覺。
再一撥拉…….
“啊——”他大聲慘叫起來,揮舞着失去了三根手指的殘手連滾帶爬的蹦了起來。
臉上手上到處都是血淋淋的,陣陣鑽心的疼痛襲來,讓他終于徹底清醒過來。
眼前兩點綠油油的光點閃爍,似乎有那麽一刹的微微起伏,下一刻,忽的竄起一道半人多高的黑影,直往他勃頸處撲來。
低沉的喘息,伴随着腥臭的氣息,在他險之又險的勉強躲過那一刹,他終于看清了究竟是什麽。
可當他看清之後,卻登時不由的毛骨悚然,直覺一股子冷氣嗖的從尾椎骨升起,瞬間竄到了天靈蓋上。
狼!好大的一頭青狼!
怎麽會有狼?自己不是在中軍帳裏的嗎?自己的中軍大帳裏,怎麽會進來狼了?那些守衛呢?巡哨的呢?都特麽吃屎的……不對!
他借助着帳裏的地形艱難的躲閃着,正自滿心不解的憤怒大罵着,某一刻猛的靈光一閃,終于省悟過來。
哪裏是守衛不負責了,分明是守衛早已被吃掉了吧。狼,襲擊了他們!襲擊了他們的軍營!
他心中大恐起來,隐隐覺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麽,但是卻讓這種恐懼無限的放大起來。
終于摸到了自己的兵器,忍着痛反手将再次撲過來的狼捅死。甚至連包紮都顧不上,幾步沖出了大帳。
大帳外,月光晦澀不明,借助隐約的光芒,但見一隻隻幽靈般的身影幾乎放眼皆是。
慘叫聲、馬嘶聲、咀嚼聲,還有斷斷續續的*聲不絕入耳,使得身處其中,竟恍如處身九幽地獄一般,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狼群,果然是狼群竄進了營地了。可爲什麽竟連一點警示都得到?這些混蛋,難道連多放出幾個暗哨的事兒都忘了嗎?不然的話,又怎麽可能讓狼群這麽長驅直入,讓這麽多的兒郎幾乎是在睡夢中,就成了野狼的腹中之食。
不斷的有人驚醒起來,但是還不等完全回過神來,就被仍在蜂擁而來的狼群淹沒。即便有那零星的抵抗,也很快慘叫着被撲倒,随即聲音戛然而止。
漠南什麽時候有這麽多的狼了?這哪裏還是狼群?分明是……是狼災!
狼災!是指遠遠超出一般意義上的龐大狼群的意思。蒙古人整天喊着自己是草原上的主人,其實在這個人口還并不繁盛的時代,草原上真正的主人并不是人類,而正是這些草原狼。
隻不過,這些狼雖都是群居動物,但每個族群大抵都在百餘頭左右。再多了,狼王便很難控制的住,捕獵到的食物,也不足以支撐太大的族群數量。
所以,草原狼幾乎遍布整個草原,但隻要人類聚集的數量足夠大,狼群也不敢輕易來犯。
但唯有一種情況除外,那就是狼災!狼災的原因不明,但每隔上一段時間,總會出現那麽一兩回。
狼災爆發的時候,無數的狼群将會彙聚起來,形成龐大到令人絕望的數量,鋪天蓋地而來。一般的中小型部落,甚至連半個時辰都支撐不住,就會被碾爲齑粉。
而眼下,胡刀兒幾乎可以确定,自己真的是中了大獎了。狼災啊,特麽的自己這滿營滿打滿算也不過八百餘人而已,在這龐大的狼災中,根本連個水花都打不起來。
完了,全完了!
他滿臉的絕望,甚至連反抗的心氣兒都沒了半分。力量對比到了一定的程度,無論任何的掙紮都是蒼白的。
嗚嗷——
在數頭發現了他的大青狼撲過來的最後一刻,忽然一聲悠長的狼嚎響起。那聲音隐隐透着金石之意,蒼涼而悠遠。
循聲看去,便在那不遠的一處山崗上,一頭巨大的銀白色巨狼蹲踞而立,仰頭嘯月。似乎對于胡刀兒臨死前的目光有所感應,随着他的注目,銀狼的狼眸瞬間轉了過來。
胡刀兒忽然就覺得,自己似是在對上了一尊帝王,那目光中滿是睥睨冷漠,似乎在看一隻蝼蟻一般。
咔擦,一聲清脆的骨折聲從肩頭傳來,胡刀兒知道,那是自己的一條手臂被咬斷了。但是出奇的是,他竟完全沒有感覺似的,隻是眼眸卻猛地緊縮成針尖也似,駭然的望向那處高崗。
那裏,就在那巨大的銀白色巨狼身旁,忽然冒出一個個騎着馬的身影……
馭狼……
這一刻,胡刀兒靈光電閃,瞬間明悟了一切。但也在這同時,眼前猛地徹底黑了下來。那一刻的明悟,便成了他在這個世上最後的念頭。
高崗上,徐鵬舉用布頭纏着鼻子,冷冷的注視着下方的殺戮,眼中透出不屑的神色來。
這幫子蠢貨還當自己多聰明嗎?卻不知既然自家老大選了這地兒劃爲自己的地盤,又豈能不将隐患消除?那些個山間的小道什麽的,早在開始謀劃此地時,就已經讓初五帶着人徹底摸了個遍。
初五出身洪縣,原本就擅長鑽山摸林,這點活兒對其而言,簡直如同玩耍一般。
此番漠南草原數路馬匪來襲,蘇默将他和張悅二人分别派了出來,一人負責大青山以北,另一人就負責大青山以南。
在當元帥還是當将軍的選擇中,早已被元帥兩個字膩歪透了的徐鵬舉,毅然決然的選擇了将軍。于是,他便出現在了這裏。
狼王太陽明顯成長了許多,一路穿山越嶺之際,不停的召集四下裏的狼群,硬是生生的聚集起來讓徐鵬舉等人都顫抖的數量。
魏大等人早已不在他身邊跟随了,這次随他出來的侍衛,全都是當日跟着張悅潛出大同時的那些所謂精英。兩人一人領了百人,剩下的則留在蘇默身邊聽用。
而此番因着要真正的與狼群共同而戰,也因着來的狼群并不是之前太陽的老部下,故而徐鵬舉他們必須要讓狼群們明白,誰是敵誰是友。
而這種法子就隻有一個,那就是将自己連同戰馬,渾身上下頭塗滿了狼尿。唯有這樣,才會讓狼群接納他們當成自己的同伴,免于被攻擊的下場。
可問題是,這狼尿實在太特麽的臭了!徐鵬舉在第一次抹上這玩意兒的時候,生生給頂翻了了倆跟頭。有那麽一刻,他忽然深深的懷念起“元帥”的名頭了。
狼群擴大了,擴大到形成狼災的程度,這使得狼将軍的麾下達到了駭人聽聞的數萬之量。也由此讓他有了充足的兵力,将所有探訪清楚的小道監視起來。
先一步過來的一窩蜂他沒有動,馬匪們的動向,鄂爾多斯城那邊早已探清。這次,正好趁着這個機會,将整個漠南捋一遍,徹底将馬匪這個毒瘤清除掉。至少,也得将幾個大頭全部剿滅了,至于剩下的零星小貓小狗三兩隻,除非是活膩了,不然自然會慢慢消散于大勢之下,漸漸成爲過眼雲煙。
所以,放過一窩蜂,先把随後而來的這隻狐狸弄死,然後便可關門打狗,一下子将那一窩蜂按死在這片草原上,永絕後患。
草原上的人提起一窩蜂就忌憚萬分,就是因爲一窩蜂聚散無常不說,還有着隐藏很深的勢力外力量。這一點對于那些王公大族們或許會忌憚,但是對于蘇默而言就完全是個笑話了。
他身邊的人全都在京城之中,唯一的老子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現在跑哪兒去了,一窩蜂就是再神通廣大,也休想用這種招數用在他身上。
而他隻要一下子将這個一窩蜂全都碾死在這邊,沒了領頭的,那剩下再多的潛伏力量,又能起到什麽作用?甚至,因此還會讓很多潛伏的人徹底脫離出這個桎梏,反倒回過頭來感謝他呢。
要知道,一窩蜂畢竟是用脅迫等手段,才将這些人控制住的。隻有極少一部分,才是真正心甘情願跟着玉羅刹幹這馬匪的勾當。
至于說,一窩蜂已經過去一天多了,會不會因此對商隊造成損失,徐鵬舉表示一點也不擔心。
一來是從得到馬匪來襲的消息後,京都往關外往來的商隊,就已經悄悄更改了商路,轉而從大同關繞一圈行進,從根子上斷絕了這種危險;
二來呢,眼下整個河套以南的平原上,狼群的數量急劇增長了十倍不止。一窩蜂再想那麽輕易的找到目标襲擊,也不是那麽容易了。她們更多的精力,都要放在如何躲避突增的狼群身上去。
而最後,但凡有商隊行進其上,也都是特意安排好的餌料罷了。等着的就是一窩蜂上鈎,哪裏還會怕被襲擊?
說起來,單以戰力而言,一窩蜂雖名列漠南三大寇之列,但卻是排在最末的。畢竟,三支力量從根子上成員的組成模式,就注定了她們的局限。
以前往來客商很多的情形下,或許還很難分辨開來。但是現在幾乎整個河套以南再沒了别人,但凡再出現的,那用腳趾頭想都能知道來人是誰。這種情形下,試問一窩蜂還如何行使伎倆?
所以徐鵬舉一點也不急,隻要那邊下的餌料能提高警惕,略微拖延一下,這邊完了事兒趕過去,等待一窩蜂的結局就不會有第二個可能。
“打掃幹淨,留下兩個小隊駐守。其他人,立即出發。”徐鵬舉冷眼看着下面的殺戮結束,果斷的下令說道。
經過了這些日子的曆練,他不知不覺中早已脫胎換骨,再不是昔日那個隻知胡鬧厮混等死的草包纨绔了。舉手投足之際,或許離着真正的統兵大将還很遠,但卻完全算的上一個合格的沙場老兵了。
衆侍衛轟然應諾,分頭而去。
天邊月牙子漸漸透明起來,一*日露出微曦,将天地邊緣渲染的霞蔚雲騰。
狼王太陽一聲長嚎,漫山遍野的狼群齊齊發出應和,在徐鵬舉等人的帶領下,如同從紅日中奔出的遠古妖神一般,漸漸消散于廣袤的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