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博羅特渾身巨震,猶如被當頭棒喝,霍然擡頭看向右帳汗王,臉色連連變幻不定。半響,才深深的吸口氣,微微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眼來,鄭重的上前一步,撫胸躬身道:“阿爾明白了,必将謹記王叔教誨,絕不敢忘!”
右帳汗王這才面色緩和下來,欣慰的看看他點點頭,又再道:“阿爾,你記住!兩軍對壘,固然可以暫避其峰,可以用緩兵之計,但是王者之争,更需要的是勇氣和恢弘的氣度。你是孛兒隻斤?巴圖蒙克和滿都海的兒子,黃金血脈的繼承者,永遠不要玷污了這份榮耀!”
阿爾博羅特重重的點頭,目光中滿是堅定和感激。
“咳咳咳……”右帳汗王咳嗽了幾聲,威猛的氣勢忽的消失無蹤,整個人瞬間萎靡了下去。
“王叔。”阿爾博羅特大驚,連忙上前一步扶住他。
右帳汗王擺擺手,虛弱的倚了回去,閉上眼輕輕的道:“去吧,做你該做的事去。接下來,王叔要全力養傷,如何行使,一切便都由你決斷。”
阿爾博羅特眼底再次劃過一抹感動,輕輕應了一聲,随後放輕了腳步轉身而出。
待到帳中隻剩下右帳汗王一人後,右帳汗王再次睜開眼睛,望着搖晃的帳簾,臉上神色複雜,最終卻隻是化爲一聲無聲的歎息。
初生的乳虎終于要出栅了,但是他究竟能走多遠呢?他是幸運的,卻又是不幸的。幸運的是,他遇上了一個難得的良機,兩個原本最強大的對手,竟因爲那個人的出現而失去了競争王者的資格,這使得所有剩下的人都有了一争的可能;
而不幸的是,如此一來,他必然也會很快正面面對那個人。甫一出山,初戰就要面對如此強敵,他可能應付的來嗎?
心頭閃過那個同樣青稚的面孔,右帳汗王眼神猛的緊縮起來,氣息急遽的紊亂之下,不由的又再連聲咳嗽了起來……
與右帳汗王這邊憂喜參半不同,此刻的大同關内外,卻是一片歡樂的海洋。到處都是張燈結彩,往來之人也都是一臉的喜色。
爲什麽?因爲蒙古人終于退了,據說是被新任的太宰少卿、雙邊催榷使蘇公子打退的。蘇公子啊,可不就是曾讓蒙古大汗都不得不低頭服軟,被迫簽下互不侵犯盟約的那位燕市公子嗎?此番有他在這大同坐鎮,必然是鞑子再不敢輕犯而來了。
邊關百姓,苦于蒙古鞑子劫掠久矣,今日終于得以揚眉吐氣,又怎能不讓大家歡天喜地呢。
而且此次蘇公子退敵,仍是充滿了傳奇的色彩。雖不說如上次那般孤身入大漠、單騎退敵酋,卻也僅隻是率領了一隻僅百餘人的偏師,悄然潛入草原,奇謀妙計連逞,最終逼退了敵軍。甚至接連幾戰後,連那兇名赫赫的火篩都給活捉了。
什麽叫傳奇?這就叫傳奇!人們喜歡傳奇,因爲傳奇總是能帶給人無盡的贊歎和談資。
“……屁的傳奇!即便真是傳奇,那也是默哥兒和本世子的。若沒有默哥兒的謀劃,或者沒有本世子的勇于出擊、默契配合,豈能有今日這般大勝?又有着你徐元帥什麽事兒了?我呸!”
大同關城内的城主府中,張悅跳腳大罵,對着得意洋洋的徐鵬舉就怼了過去。此時的他,完全不見了往日的優雅風度。
這也怪不得張小公爺如此,誰讓那位徐小公爺一個勁兒的在那口若懸河的顯擺呢?這說的,都快把他自個兒說成趙子龍了。什麽一夜疾馳數千裏,又什麽獨騎面對千軍萬馬的……
麻辣個雞絲的!一夜馳出數千裏?你特麽确定那騎着的是馬,而不是鳥?你跟我說說,什麽馬能一夜奔行數千裏?傳說中的千裏馬也不過才日行千裏、夜走八百好伐。好吧,一夜數千裏,那真是神馬了,對,還真特麽就是“神馬”啊,神馬玩意兒的神馬!
至于什麽獨騎面對千軍萬馬,張悅就呵呵了。尼瑪的,火篩部總共才不過萬餘人,且不說自己這邊就有巴穆爾一部至少兩千人了,就算真有千軍萬馬,那你把默哥兒和莊虎、唐猛、奧利塞斯他們放哪兒去了?你徐元帥獨騎面對千軍萬馬,其他人都是鬼不成?
這尼瑪吹的都沒了譜兒了!
好吧,你吹也就吹吧,那你背着我點吹行不?特麽的你們出去浪也就罷了,回來後竟然還敢跟我面前嘚瑟,這簡直是欺人太甚啊。話說,我也想去浪一浪啊。
而且,說起來,原本這個差事就是我的好不好,偏偏你徐鵬舉死乞白賴的耍無賴搶了去,如今得了便宜,卻往自己面前顯擺,這如何能忍?
張悅簡直要炸了。
張悅要炸了,徐鵬舉又豈是個肯吃虧的?話說這半輩子…..咳咳,好吧,他今年還不到二十呢,連三分之一輩子都算不上。嗯,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一直以來,徐小公爺都被人在背後恥笑爲草包,還因爲名字的緣故,被人拿來嘲諷,徐小公爺表面上不屑,可心裏其實也是要臉面的不是。
如今好容易得了這麽大個榮譽,估摸着就是遠在南京的祖父知道了也要欣慰贊歎的,再如果讓那幫昔日的狐朋狗友們聽了,可不知要多風光。
可你張悅竟然說咱吹牛不說,還想着把屬于咱的榮耀給消抹了,這對于徐鵬舉而言,簡直比搶了自個兒老婆的仇都要大了。
所以,當即也大怒而起。兩人撸胳膊挽袖子的,好懸就差點動上手了。
“玩夠了沒有?要不咱換個地兒,這裏不夠寬敞,怕你們施展不開。不如換到城中央,我讓人給你們搭個高台,你倆去台上做一場,正好也娛樂娛樂百姓。唔,這叫啥來着?對,與民同樂,嗯嗯,就是這樣。”
眼見兩人越吵越激烈,蘇默終于是懶洋洋的開了口。媽蛋,真給小太爺丢人!多大點事兒啊,自家兄弟卻吵吵成這樣。沒見那倆貨看的那叫個開心嗎?簡直就差喊人上茶上瓜子了。
倆人?那倆?姚太監和蔣正統領也!姚太監還強點,總算是面上做出一副爲難的樣子,當然,如果那眼角眉梢的笑意再掩飾的好點就更想了。
至于蔣正,你妹的,連掩飾都不帶掩飾的,平日裏咋也不見你個龜孫這麽會笑?瞅瞅那牙幫子露的。哥們,有蛀牙了都,快用藍天六必治去吧!
還有,你看熱鬧就看呗,可這不時的還要說兩句是幾個意思?大爺的,你那是勸架嗎?根本就是搓火好吧。沒事兒也給搓出事兒來了。太陰險了!太壞了!良心大大的壞了!
可那倆貨倒好,壓根就沒察覺到異樣,還在那兒跟鬥牛似的呢。蘇默沒被看熱鬧的氣死,道差點被自己這兩兄弟氣死。倆棒槌!笨死算了!
被蘇默這麽擠兌了,徐鵬舉和張悅這才悻悻的住了口。隻是由不得張小公爺那幽怨的小眼神兒,卻是一勁兒的瞟啊瞟的……尼瑪好冷!蘇默激靈靈打個冷顫,兩手互抱使勁的搓了搓手臂。
“咳咳,眼下可一屁股事兒等着處理呢,都給我嚴肅點啊。”堅決不看他,說正事兒!蘇默臉色一端,鄭重的道。
城外的蒙古兵是沒了,火篩也确實被捉了。可那城外還有好幾萬的牧民呢!再加上那如天上雲彩也似的羊群牛馬,好家夥,這一呼啦湊到一塊兒,整日介這鬧聲就不說了,單就那股子味兒,就算隔着城牆都能頂人倆跟頭。
這且不說,還有那劄木合等人,也得趕緊拿出個章程來。内附可不是他們幾個能随意拍闆的,必須要形成正式的奏折,送往京城請皇帝定奪。
内附怎麽個附法,往哪兒附,相關的物資調動如何分配?人員如何分流?戰兵如何安置,等等等等,這可不是随便一拍腦袋就可以的。
再就是,眼下形式一片大好,那就必須趁此良機做點什麽。否則豈不是白白費了這許多功夫?這一樁樁、一件件,可謂千頭萬緒,哪有功夫在這兒扯皮啊。至于之前的勝利,大夥兒歡樂歡樂就行了,可不敢耽誤了正事兒。
果然,一聽蘇默開始說正事兒了,幾人都收了嬉笑,開始逐一讨論安排起來。從上午開始,直到時近午夜,才算終于是将諸事捋順了,拿出了個大家都認可的章程。
第二日,一騎飛往京城而去,将這邊的情況具折奏上。另一邊,大同關門開啓,大批的商戶在大同守軍的護持下,踏入了草原,開始了傳說已久的收羊毛買賣。
聚集在大同關下的牧民們歡聲震天,家家戶戶宰殺牛羊以慶。倒是由此讓大同軍民很是過了一把放開肚皮吃肉的瘾。
牧民們高興壞了,收羊毛果然是真的,這下終于可以換來足夠的物資,過一個肥肥的冬天了。吃幾隻牛羊算啥,敞開了吃,管夠!草原上别的缺,可就是肉不缺。
當然了,也不是說牧民們就富裕到可以滿足一城人的需求的地步,但架不住此時聚集的部落多啊。一家出個兩三隻羊,也就足以夠所以人放開肚子吃一頓的了。
至于後面再想吃,可以啊,直接交易就好。以前兩國對立,征戰不止。即便有互市,也不過都是小打小鬧,兩下裏還都互相提防着,那交易量能起來才怪。
可現在不同了,有蘇默這個燕市公子的名頭震着,兩下裏誰也不敢玩花活。要知道燕市公子的名頭可不單單隻是漢人傳揚,更是開始就在草原上創下的。如今更是一戰而敗赫赫威名的火篩,更使得一向敬奉強者的蒙古人敬畏不已,又有誰敢在燕市公子的地盤上鬧事?
再加上此番從所未有的聚集了這麽多的平民牧人,這貿易額便幾乎是一會兒一個高度的蹭蹭蹭往上翻。
喜大普奔啊。
就在兩下裏熱火朝天的貿易之時,誰也沒留意到,一車車的築城物資悄然進了草原,直往某地源源不斷的輸送過去。
而直到數天後,忽然大同關傳下令來,貿易暫停。牧民們頓時懵了,待一再追問,對面傳來回答:你們蒙古王庭,又派軍隊來了!
牧民們初時的懵圈過後,頓時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