唳——
藍天下,一隻鷹隼發出清脆的鳴叫。銳利的眸子中映入這隊人馬,略一盤旋,随即斂翅沖下,穩穩的落在前面一個雄壯的大漢手臂上站穩。
奧利塞斯探手從革囊中挑出一根肉條,鷹隼歡快的微微拍打翅膀,脖頸閃電般的伸縮一下,将那肉條叼入口中,三兩下吞了下去。
奧利塞斯臉上露出喜愛的笑容,低聲贊了句:“好孩子。”這才從鷹腿上解下一個小竹管來,随即輕叱一聲,撥轉馬頭往後面馳來。
“主上,有消息來。”勒馬停在蘇默身前,奧利塞斯恭敬的将竹管奉上,眼中毫不掩飾的露出狂熱崇拜之色。
蘇默哦了一聲,伸手接過,就在馬背上扭開來,從中倒出一個小紙卷,低頭看了起來。
是的,他現在騎的隻是一匹普通的馬。湯圓那貨的目标太明顯,在漸近草原深處後,蘇默便把它連同太陽一起放了出去,隻在遠遠的跟着。這也終于使得一旁的徐鵬舉平息了好大的怨念。
“哪邊的哪邊的?說的什麽?”徐鵬舉滿臉興奮的湊了過來,急火火的問道。
衆人打從京中出發,早早的便分頭行事。每一隊手中都掌握着一隻訓練好的鷹隼以供相互聯系。這個時代已經有了很成熟的信鴿飼養技術,但是信鴿在這草原上,卻極易被一些大型猛禽捕獲。所以蘇默便将主意打到了鷹隼頭上。
好在是有圖魯勒圖以及她的三百金帳衛,再加上奧利塞斯這些瑟雷斯戰士,都是擅于*這種鷹隼的好手。故而并沒費多大功夫,蘇默手中便已掌握了爲數不少的這種信鷹。此次出行,便将其用了出來。
蘇默沒理會徐鵬舉的鸹噪,按着早已定好的暗語,逐字逐句的将紙條上的意思理了出來。待到看完,不由的嘴角微微勾起,喃喃道:“這尼瑪算不算不作死就不會死?”
旁邊徐鵬舉急的抓耳撓腮,他死乞白賴的非要跟着蘇默,本想着能看到更大的熱鬧,卻哪成想蘇默不等入城便悄悄的出了關。這一路上隻優哉遊哉的不斷深入,卻是屁事兒沒有。這可把徐小公爺郁悶壞了。
眼下難得收到了某個方向的消息,正好拿來解悶兒。偏蘇默神神秘秘的不搭腔,簡直讓徐鵬舉要抓狂了。
“你急個錘子!”蘇默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翻手将紙條一搓,便将其碾成碎末,抛灑在風中消散。
“跟悅哥兒他們沒關系,是京裏那邊的消息。”看着滿天的紙屑飛舞,他頓了頓又淡然說道。
徐鵬舉頓時興奮不再,洩氣道:“什麽嘛,白激動一場。京裏又能有什麽事兒,好不掃興。”
蘇默乜了他一眼,曼聲道:“确實沒啥事兒,不過就是李廣燒了清甯宮罷了。”
徐鵬舉漫不經心的哦了一聲,但随即猛地一個激靈,瞬間瞪大了眼睛,失聲驚呼道:“什麽?”
蘇默催着坐下馬踏着小步往前颠着,聳聳肩混不在意的點點頭,“你沒聽錯,就是這點小事兒。”
徐鵬舉張大了嘴巴,好半響才反應過來。再擡頭時,卻見蘇默已經走出老遠,連忙拍馬趕上,湊到旁邊叫道:“我艹啊,燒了清甯宮啊。清甯宮啊那是,這還是小事兒?”
蘇默嘴角微微勾起,看都不看他一眼,随口道:“是你說的啊,京裏又能有什麽事兒的。那燒了個清甯宮有什麽的,反正宮裏房子多的是,燒個三五間的不當事兒。”
徐鵬舉呃了一聲,這才反應過來被耍了。悻悻的翻了個老大的白眼,随即又腆着臉賠笑道:“老大不愧是老大,在你眼裏,這自然都不算事兒。别說清甯宮了,就算燒了乾清殿都算個蛋啊……不過嘛,清甯宮畢竟可是太皇太後的住所,這一燒也不知那老太太有事沒……咳咳,說說,說說,那什麽,老大你看哈,這一路好生悶氣,閑着也是閑着,且說來解解悶也是好的嘛對不對?說說嘛,說說嘛……”
好吧,這話得虧沒讓皇帝和那些個大臣聽到。否則的話,這倆貨必然是要給劃到亂臣賊子的行列中去了。尼瑪,太皇太後的寝宮被燒了,他們卻拿來說着解悶兒,大不敬至此,試問天下還能有誰?怕就算是魏國公老公爺聽了,都要大耳刮子抽丫的。
蘇默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心中暗暗嘀咕。按照後世對古時候的描述,以這貨的出身,按說聽到這樣的事兒,不是該義憤填膺,痛斥閹賊的嗎?咋這會兒瞧着,全沒半分對皇室的敬畏呢?該不會是,被自個兒這亂入的給拐帶的吧?
想到這兒又立即否定,自個兒可是正角兒來着。正角兒都是高大上的,必須要教人忠君愛國才對。這什麽大不敬的行爲,壓根與自己沒半毛錢關系,都是這貨自己性子卑劣,跟他蘇大官人卻是扯不上的。對,就是這樣。
“鵬舉啊,你這個态度要不得啊。怎麽能聞人之災而喜笑顔開呢?尤其那還涉及到我們尊敬的太皇太後。你這樣,不對啊。”蘇大官人面色一正,語重心長的認真批評道。
徐鵬舉就又張大了嘴巴,驚詫的瞪着他。這還是我那個無法無天的老大嗎?我的老大怎麽可能說出尊敬皇室這樣的話?他不該是那種藐視一切的狂放不羁嗎?
呃,好吧,他還是一個儒家門生,大才子嘛。似乎,好像,大概這樣說也是情理之中。而且……自己這心态……似乎确實有些問題。奇怪了,以前自己不這樣來着。從什麽時候起,自己竟變得這麽不厚道了?
他這麽想着,終是誠懇的點點頭。老大總是對的,他這般說,也是爲我好。徐小公爺很有自我反省的良好素質,如是對自己說。
蘇默看他點頭了,臉上露出欣慰之色。拍拍他肩膀,溫聲又道:“對嘛,這樣才是君子當爲。即便心中再如何歡樂,那也隻能放在心中……”
“…….”徐鵬舉眼前一黑,好懸沒從馬上一頭栽下來。好容易努力扶住了馬鞍,讓自己坐穩了,這才悲憤的擡起頭來,“我可以說媽賣批嗎?”
蘇默認真的想了想,搖頭道:“當然不行。雖然有話說,君子動口不動手。但是罵人總是不好的……算了,不讨論這個話題了,咱們還是來說說李廣放火的事兒吧,那個比較有趣的說。”
眼見小弟有抓狂的迹象,蘇老大果斷轉換話題,不給他發飙的機會。
徐鵬舉悲憤莫名,“可你剛才還說……”
蘇默一翻白眼,“什麽剛才說,我剛才說什麽了?我說的多了去呢。好了好了,話說你還聽不聽放火的事兒了?我跟你說,這裏面啊,還扯帶上了太子呢。哦哦,對了對了,還關乎一個女人哦…….”
“什麽什麽,還有女人的事兒?說說,快說說……”徐小公爺顧不上惱了,兩眼賊亮賊亮的,不疊聲的追問起來。
太子……女人……似乎很有料的樣子啊。
“我跟你說哈,是這樣的……”
“……啊?竟有這樣的事兒?……哦……”
空闊的天地間,語聲漸去漸遠,不時的傳來聲聲低呼中,那剛剛飛來的鷹隼再次振翅而起,在天上略一盤旋,随即往南飛去,很快便化成一個黑點。
“主上,前面發現了蒙古人的駐地。大約有百十人的規模,離此不過十裏。”前方一騎飛來,到的隊伍前,輕叱一聲勒住馬大聲禀道。
蘇默不再跟徐鵬舉扯淡,舉手示意隊伍停下,讓探子近前問道:“可看清了是戰兵還是牧民?”
探子就馬上欠身回道:“應該隻是牧民。整個營地裏,大片的羊群,隻有少數的馬匹。除此之外,還有許多的爬犁,看上去倒是滿載,但份量卻似乎并不太重。”
這樣嗎?蘇默眼睛眯了眯,随即忽然一亮,點頭道:“好,我知道了。繼續打探,看看除了那個營地外,附近是否還有其他的部落。”
探子就馬上躬身領命,喝叱一聲,撥轉馬頭去了。
奧利塞斯驅馬向前,撫胸道:“主上,此戰便交由奧利塞斯吧。奧利塞斯保證不使走脫一人,那所有的羊群财貨,都将屬于主上。”
這個忠誠的瑟雷斯戰士沉聲說道,明明言語中全是血腥殺戮之意,偏偏卻語氣平淡而沉穩,毫不見半分波動。瑟雷斯人浸入骨子裏的好戰和悍勇,使得他們在任何時候都不畏死亡。
于他們而言,皇帝什麽的也都是狗屁。唯有自己的主人,才是他們效忠的唯一。隻要主人的馬鞭指向,那麽他們将以手中的戰斧利盾碾碎一切,掠取一切,以進奉主人。
蘇默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用手中的馬鞭輕輕敲了敲這個瑟雷斯戰士的肩膀,溫言道:“不不不,我親愛的奧利塞斯,我們此來不是爲了殺戮,也不是爲了劫掠。我們是帶着善意和财富而來,公平的交易,才是我們的目标。當然,我并不,且從來不曾懷疑過你們的英勇和忠誠。但是這次不同,你,明白嗎?”
奧利塞斯疑惑的看看自己的主人,他并不是太明白。跟随着蘇默這麽久了,他早已知道了主人所在的大明國,與草原上的鞑靼人可謂屬于世仇。兩方争戰厮殺了上百年。
既然如此,那麽此刻費了好大功夫輾轉來到了草原,又恰好遇上這麽一隻肥羊,那有什麽理由要放過呢?
奧利塞斯猶記得上一次他們跟随着主人,在這片草原上掀起了何種的腥風血雨。最後雖然以計謀逼的鞑靼人定下盟約,暫且放過了他們。但是在随後回歸途中,不也是立即就撕毀了盟約,試圖擊殺他們嗎?
那其時,還是他們憑着自己的英勇和主人高明的智慧,才終于打退了來敵,得以安全返回大明。即便那樣,己方也因此付出了損傷了好多戰士的代價。
這一次,主人再次代表大明而來,甚至還用出了偷偷潛入的手段,難道不是爲了報仇而來的嗎?
“可是,主人的大明不是他們的敵人嗎?爲什麽……”耿直的瑟雷斯人并不掩飾自己的疑惑,很直接的問了出來。這讓一旁的徐鵬舉不屑的撇撇嘴,對于這些蠻人的智慧感到捉急。
蘇默卻笑了笑,指了指瑟雷斯人,又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穿着,輕笑道:“奧利塞斯,我們此刻,可不是明人啊。我們是商隊,來自大食的商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