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内閣三老個個面色古怪到了極點,謝遷甚至臉色憋得漲紅,顯然已是忍笑忍得極是辛苦。
蘇默進宮,還是頭一次主動進宮,又正好處在這麽個極敏感的時間點,連一幹大臣們都在留意着,作爲天子的弘治帝,又哪裏會不盯着點?
他原本還以爲蘇默也是會來找他的,卻哪裏料到,這家夥一進宮就直接往後宮去了,這讓弘治帝委實大出意料。當下就命杜甫安排了小黃門,随時将那邊的情況盯着,事無巨細,統統回報過來。
這倒不是他信不過皇後,而是實在心中太過好奇,完全忍耐不住啊。誰知道,最後竟是聽到了這麽個驚掉一地下巴的提議。
至于中間蘇默兩次的異常舉動,負責盯梢的小黃門不得入内,隻能聽個大概,卻是從片言隻語中猜不到具體的情況,便是報過來後,弘治帝和三位閣老,也隻是感覺到某種不妥,卻尚未真的認真起來。
反倒是最後這個消息,這腦洞大開的提議,把君臣四人都給震的外焦裏嫩了。
不能再任那小子胡鬧下去了,弘治帝當機立斷,一道喻令下去,蘇默那邊還在努力的推銷着自家的媳婦兒們呢,這誇的,簡直都快天上難尋地上沒有了。結果半路就給趕過來的老杜甫當場打斷,毫不停留的給帶到了上書房來了。
再然後就不用說了,迎接他的便是弘治帝劈頭蓋臉的一通猛噴。是真的噴,局部雷陣雨那種,還不帶讓打傘的……
蘇默悄悄的小幅度移動着腳下,一點一點的偏轉身子,以避開正面。聽說被人噴到了臉上,很容易張麻子诶,自己可是全靠這張臉吃飯的,可不敢毀在這兒。
好吧,能在皇帝震怒的時候,卻想着這種完全不着五六的事兒的,除了蘇小太爺外,這世上也算沒誰了。
弘治帝這通噴啊,直到詞兒都要重複了,這才氣喘籲籲的停了下來。結果一看那小子的模樣,不由的又是一陣氣不打一處來。
特麽的,這小子竟是一副完全不明所以的模樣,那茫然的小眼神兒,竟似乎自己剛才的那通訓斥,根本就是毫無道理的冤枉了他也似。不,确切的說,是自己說的好像是某種天書,讓人家壓根就聽不懂。人家就差直接問出來,您老人家在說啥子喲。
弘治帝這氣的,鼻子都快歪了。
“你們看看,你們看看,啊,這小子這是副什麽表情?他這是什麽意思?”顫顫的指着蘇默,他轉向一旁的三位閣臣,哆嗦着說道。
三位閣老面面相觑,心道,還不都是您給慣得?現在卻來問咱們,這要我們怎麽說啊。
李東陽還好些,畢竟他跟這個小王八蛋有着害子之仇,便那小子再如何搞笑,他也隻是在肚中暗暗冷笑。對這小子的事兒,他現在大多都是采取不過問、不多話、不參與的态度。除非這小子露出緻命的把柄來,否則他就是一副泥雕木塑的架勢,一言不發,隻看不說。
可他可以這樣,剩下兩位卻不行啊。劉健乜了謝遷一眼,暗示着警告之意。謝遷這都快要憋不住了,可問題是皇帝那兒正惱着呢,你要笑起場來,那可不是打皇帝臉嗎。
“咳咳,這個,陛下,登仕郎許是年紀小,咳咳,那個,還不懂一些宮中的規矩禮儀…….這個這個……嗯,咳咳,陛下不必太過在意,不必太過在意…….”沒法兒,老劉健畢竟盯着個首輔的頭銜,需要下面接話的時候,他必須站出來不是。
可他站出來又能怎麽說,他雖也有些不待見這小子,但那也僅隻是對這小子太能瞎折騰有些不喜。講道理,在除了這點外,他其實對這小子做下的那些事兒,還是頗爲贊歎的。
他本是個忠實君子,當然明白這事兒雖是有些荒唐,但卻并不算什麽大罪過,是以,也隻能如此含含糊糊,希望能遮掩過去算完了。
“小?朕卻沒看出來,他哪裏小來着。他那膽兒可大的很啊。這都跑到朕的後宮去禍禍了,要是這都算小的話,那大又要如何?是不是要把朕這紫禁城都掀了?”
弘治帝餘怒未消,完全不接受老劉健的斡旋,一甩袖子怒聲說道。而且越說越氣,剛剛有些緩過來的心火,又再一拱一拱的上來了。于是,雷陣雨再次降臨。
我去,夠了啊。蘇小太爺這也惱了,媽蛋,這還有完沒完了?是,小太爺此番來有着私心的,也确實是來找事兒鬧騰的。可說到底,也是爲了你家好不是?
你這麽一噴再噴的…….喵了個咪的,你是号稱真龍天子,可特麽的那隻是号稱好不好?這沒完沒了的,特麽真當自個兒是龍了不成?就算你特麽是真龍,可總照着咱一人兒施神通,這是幾個意思?
“咳咳,那個,陛下啊,素質!注意素質!”他再次半轉了下身子避雨,以袖遮着面,認真的提醒道。
嗯?什麽?
這冷不丁的一出聲,倒是讓弘治帝一時沒聽明白,不由的一愣。還有,這小子以袖掩面是個什麽意思,這是被朕罵的感到羞愧了嗎?唔,也還算有點羞恥之心,知道自個兒做的差了,算是還可以搶救一下。
兩人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倒是讓弘治帝稍稍順氣了那麽一點兒。不過轉念一想,忽然又察覺到不對。旁人或許不了解這小子的德性,他卻是太明白這小子是個什麽德性了。這小混蛋臉皮簡直能賽過城牆的說,他會感到羞愧?
還有,那素質什麽的,還有那語氣……不對,特麽的這分明是針對自己來的嘛。我去,白欣慰了一場,這小混蛋#@¥%!%.......
弘治帝終于明白過來了,氣的心肝兒都開始疼了,“你給朕說明白,你什麽意思!”
“啊?這個,那啥,臣的意思吧,就是您看哈,您這可是一國之君不是,這樣罵臣下,會不會不太好啊?有失體統啊……呃,臣這是忠谏直言,唯有真正的忠臣才會這麽作,就像唐太宗時的魏征,宋時的寇準,您可不能因此治我的罪。”
他一臉昂然的說着,臉上就差寫着我是忠的幾個大字了。當然,若是那眼珠子能不那麽轉的太靈活,這表演妥妥的就是影帝級了。
噗啊——
旁邊謝遷再也忍不住了,一轉頭就噴了出來。但立即就反應了過來,連忙起身向皇帝請罪,隻是那倆肩膀仍是克制不住的抽啊抽的。
弘治帝也氣急而笑了,哪還顧得上謝遷,随意一揮袖打發了他,轉頭一瞬不瞬的盯着蘇默看。這特麽得是無恥到什麽地步,才能說出這番話來?
魏征、寇準?!你特麽倒是真敢比啊。合着剛才全是朕錯了,朕倒成了不納忠言的昏君了。好好,朕倒真要聽聽,你這個大忠臣有個什麽說道了。
到了這會兒,弘治帝反倒不那麽氣了……講真,其實是真的氣過頭了…….
“來來來,當着三位閣老的面前,便請咱們的蘇大忠臣說說,你所謂的忠究竟在哪裏?今個兒若能說的通便也罷了,否則的話,哼!蘇讷言,你真當朕殺不得你嗎!”他怒極而笑,緩緩的說道。到的最後一句,已是聲色俱厲,再無半分笑容。
蘇默心下一突,不由微微有些後悔。看模樣,老皇帝這是真的怒了。媽蛋,玩的太嗨了,似乎有些過頭了啊。
“陛下容禀。”他面容也忽的一整,肅容一揖,沉聲開口。事到如今,不得不放出大招來了。隻轉念間,他便已想到了應對之法。
“方才劉閣老說,臣年幼不知禮,所以才有了那般說詞。好吧,臣在此感謝閣老的關護之心。”說着,他一本正經的整理了下衣衫,轉身端端正正的沖着劉健一揖到底。
這一禮,是真真的真心。老劉雖古闆些,往日裏跟自己也沒什麽交集,但是剛才卻能如此爲自己維護,這份情,他得領!也必須謝!
劉健老臉一紅,微微側身擺擺手,心中卻不由輕輕一歎。看來自己是做了無用功啊,這小子分明是早已心有成竹,哪裏需要自己多事?隻是不知他又能說出什麽花來,真真是讓老劉健也好奇起來。
果然,蘇默一揖之後,再次起身,話鋒一轉道:“然則臣自幼讀聖賢書,又豈真的不知禮?之所以之前在皇後娘娘面前提出那般建議,實在是一片忠誠之心,也是不得已而爲之啊。陛下,還有三位閣老,可知之前在後宮内,臣發現了什麽嗎?陰謀!一個大大的陰謀!其詭谲隐秘處,簡直不可思議,卻又毒辣異常啊。”
他面色沉重的感歎着,弘治帝和三位閣臣聽的莫名心中驚凜,不其然的都認真起來。
弘治帝皺眉道:“休弄古怪,且明白講來,朕的後宮又有什麽陰謀了?休想拿這些誇大不實的言語糊弄朕!”
蘇默心中一突,果然不愧爲一代帝王,真不好糊弄啊。好在接下來的話,就不怕你不入彀!
“臣不敢!臣也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他毫不退縮的迎着皇帝的目光怼了回去,這種從所未見的态度,讓弘治帝不由的頓時心下一沉,終于真的重視起來。
“臣發覺,有人在陰謀布置風水殺局,分别針對陛下以及陛下所有的子女,一旦功成,不出數年,便是絕、戶、之、局!”他一字一頓的說道。
什麽?!這話一出,書房中,弘治帝和三位閣臣同時面色巨變,猛的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