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蘇默入宮了?”
“快快,快去通報一聲,就說蘇默入宮了……”
“……….入宮。”
這已是又轉過一天來,一度引動的滿城風雨的蘇默,再次出現時,卻是堂而皇之的直趨宮内,頓時引得四方眼線分動,紛紛趕緊回報自家主子。
這一天卻不是大朝會,多數大臣都各在自家衙門口辦公,猛的聞聽這個訊息,不由的都是愕然不已,翹首以待。
内閣中,劉健正與李東陽、謝遷二人對着一份奏折商議,忽聽得外面一陣喧嘩,頓時不悅的皺起眉頭。
今日内閣忽的接到陝西奏報,時任都察院左都禦史、陝西巡撫、督察陝西馬政的楊一清彈劾甯夏總兵武安侯鄭宏貪腐渎職;又道西僵蒙古亦思馬因部似有異動,似有大規模南移迹象,但目的尚不明确,請朝廷加緊邊防,以免疏漏。
彈劾一位封疆大吏,又西僵蒙古也忽然異動,這可是第一等的大事,劉健幾人正對着這事兒分析呢,忽然被打擾,豈能不怒?
當下,謝遷起身便怒沖沖的走了出去。然而不一會兒便又轉了回來,臉上卻是怒氣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片古怪之色。
“于喬,外面出了何事?”劉健略微詫異的問道。
謝遷挑挑眉頭,輕聲道:“那蘇默,剛才入宮了。聽說還帶着兩個女子,其中之一正是那個蒙古公主。不過此時卻侯在宮外…….”
嗯?蘇默入宮?還帶着兩個女子?他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劉健聽聞也是一呆,随即臉上若有所思起來。
旁邊李東陽卻忽的轉頭問道:“于喬方才說兩個女子,那另一個卻又是何人?”
謝遷搖搖頭:“還不清楚,二人隻在宮門外等着,又是那小子一起跟過來的。那小子有陛下的玉牌,侍衛也不好多問。”
劉健擡頭道:“怎的?賓之可是覺得哪裏不妥?”
李東陽略一沉吟,苦笑着搖搖頭,歎道:“那小子一向不是個安分的。便是無事都要搞出點事兒來,更何況前日…….如今卻忽的入宮求見,偏又帶着兩女,怕是又要出什麽幺蛾子啊。我若料得不錯,那另一個女子多半姓何,應是當日随他一起失蹤,後又詭異出現在西僵的那個。”
劉健和謝遷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明白這兩者之間有什麽聯系,爲什麽李東陽偏偏對這個姓何的女子如此在意。
李東陽苦笑一聲,略一組織思路,這才道:“蘇默此子,性情狷狂桀骜,睚眦必報。然有一點弱點,那便是其人最是重情。前日那會,便是有人針對其身邊人下手,他這次若想鬧事的話,豈能不妨?而他那幾個女人,正妻乃是程家女,還有一個小妾卻在英國公府,外人便是想下手也不可得;再另一個有所牽連的,更是王勤子之女,更是無人敢去觸動。那麽唯有剩餘兩個,正是下手的好目标。其中之一,自是那蒙古公主了,這之前大家也都見了。隻不過後面有陛下和皇後娘娘插手,便不解而解了。那麽再要有所動的話,便唯有那位何家女了。可若是現在這兩女都入了宮中的話,那便還有誰敢亂動?而沒了後顧之憂,嘿…….”
李東陽說到這兒,冷笑一聲就此打住了。隻是言中未盡之意,卻是再明白不過。
劉健、謝遷猛省,相顧對視一眼,劉健霍然起身,在屋内來回踱了幾步,忽的道:“賓之、于喬,不若你我且走一趟,正好将楊一清這個奏報與陛下禀明一番,你二人意下如何?”
李東陽和謝遷臉上便同時露出古怪之色,互相看看,同時起身道:“也好,便走一趟。”說罷,三人都是露出默契的一笑,轉身出了内閣,直往乾清門而來。
内閣三人這麽一動,頓時又引得旁邊幾個衙門一陣騷動。便在緊鄰的南院的翰林院中,楊廷和與毛紀等幾個當值翰林也在窗前眺看。
毛紀隻是盯着李東陽,臉上若有所思。楊廷和則是目光閃爍,不時與幾個同僚笑着低語幾聲,卻無人發覺,有那麽一瞬,他眼中一閃而逝的寒芒。
那麽,蘇默今日是入宮做什麽來了?答案就是一個:鬧事!果然,最了解你的,往往便是你最大的敵人。李東陽的猜測一點也沒冤枉了他。
當日在館驿,聽完了圖魯勒圖和何二小姐的叙述後,兩人共同的指向,都指向了一個詞兒:内侍。也就是閹人!
其實這倆妞兒都是那種有些神經粗大的性子,自然不會分辨的那麽清楚。但是好在圖魯勒圖身邊有明白人,這個人便是金帳衛統領額圖巴爾。
别看這個蒙古漢子貌似粗魯,但卻實則心細如發,否則達延汗又怎麽可能放心的讓閨女隻身往來大明?
按照額圖巴爾的補充描述,當日來人雖然以兜帽大氅遮蔽了面目,但其人身上卻帶着一股刺鼻的古怪香氣。這種氣味,或許像圖魯勒圖這樣的雛兒不明白,但是落在額圖巴爾鼻子中,卻立即就識破了對方的身份;
而何二小姐那邊,在蘇默有了大約答案後,隻要稍一引導着追問之下,單一個差不多同樣的打扮,還有“對方聲音尖利嘶啞”的描述,整個事件的背後黑手,便可謂躍然紙上,再無遮蔽。
閹人,又身着同樣的服飾,能同時滿足這兩點的,除了宮裏的人之外,蘇默實在再也想不出還有哪裏會有。
别說那些自己割了蛋蛋的蠢貨,那些人連生活都沒着落,吃了上頓兒沒下頓兒的,更不要說還能穿戴上統一的服飾了。
那麽好了,既然明确了指向,剩下的事兒就好辦了。能同時指派這麽多人動作的,背後黑手的身份必然不一般。
盤點一下,跟自己有仇的,還是能使動宮裏内侍的都有誰?首當其沖第一個,那肯定是屢次三番遭受痛擊的劉瑾劉公公了。
然則蘇默卻毫不猶豫的第一個便将他排除在外了。無他,劉瑾或許雖然恨他,但是此時此刻的劉瑾,卻遠還沒有後來那如天般的權勢。别看他是太子身邊的人,但是隻要太子一天沒登上那個位置,那便永遠沒有他的出頭之日。甚至,他便連此刻随便一個監局的掌印司局都不如。所以,劉瑾同學,排除。
那麽接下來,便是魯王朱陽鑄、還有甯王朱宸濠了。這些個王爺們家中,都是允許蓄養太監的。但在細細思索之後,這兩個人也被蘇默排除了。
蘇默不是錦衣衛的牟斌,手下有着龐大的眼線網絡,能在當日便查到,這些個搬弄是非的鬼影,最終都回歸宮中了。但是蘇默卻會分析,魯王也好,甯王也罷,兩人跟自己起了龌蹉,都是從他來了京中之後的事兒。
不,确切的說,是在雙方都來了京中之後的事兒。在這之前,兩下裏根本連聽說過蘇默的名字都沒聽過。那麽,圖魯勒圖這邊還好說,就在京中,而且當時來大明時,舉城皆知。但是何瑩呢?早在蘇默往蒙古王庭去之前,便将其打發回了武清,根本少有人知。
對于蘇默的背景,最多就是有人能知道,他身邊有個叫杏兒的小妾,不過卻是一直寄住在英國公府上而已。
所以,能知道武清還有個叫何瑩的,對方必然是之前就極熟悉自己的人。如此一來,這範圍頓時便縮小了一大半。
了解自己武清社會關系的,除了天子之外,不外乎再就是兩方面的人。其一便是李東陽那老家夥,但那老家夥雖跟自己有仇,但若說他能與閹宦們打成一片,甚至還能使動這些閹人對付自己,蘇默是絕對不相信的。
這些個文官固然最是道貌岸然,但你也得承認一點,那就是他們都有風骨!此時還隻是大明中期,文官們正是意氣風發之時,風骨還是絕對有保障的,遠不是到了明末那般,除了少數人外,幾乎都被抽去了脊梁……
所以,文官也可以排除了。那麽,再剩下的,便隻有廠衛了。而廠衛之中,錦衣衛這邊的牟斌與自己無怨無仇,也沒任何利益沖突。而且據曆史記載也好,蘇默自己打聽的也罷,都證明了牟斌其人并不是那種陰險的小人。所以,錦衣衛私自對付自己的事兒,也可以排除了;
如今最後剩下的,便隻有東廠了。東廠便是被太監控制的機構,若說動用内侍,也是最方便不過的了。
不過東廠督公蕭敬,自己曾經照過面兒。蘇默自信自己看人的眼光還是有的,尤其是在他強大的異能支撐下,無論是之前還是之後,他都沒從蕭敬眼中察覺到敵意。
如此,可以肯定一點的是,即便是東廠有人在針對自己,那也絕不會是從明面上來的,必然是有人私下私自的行爲。
如果再結合曾經老杜甫或明或暗的暗示,一張陰鹜刻薄的長臉,便漸漸明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