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敏政官拜禮部侍郎,雖說因着科舉舞弊案一事兒現在賦閑在家,但那也僅隻是去了職,但官階品級卻仍是保留的。
而英國公府既然作爲男方的這邊,自然更是顯貴,故而這番随禮便也輕不了去。這無關奢華,而是規則。
隻不過蘇默看在眼裏,卻是肉疼至極。眼下來說,他可算的上是徹頭徹尾的窮光蛋一枚。原本那些積攢下來的銀錢,在買了西山别院還有明人會所後,早已不剩半分。
不但如此,随着後面陸續的兩處京中産業的置辦,當初武清的流水分成,在光出不進的情況下,也有些入不敷出了。可以說,現在蘇默最見不得的就是銀子,看到這麽多财物就這麽流了出去,那簡直恨不得眼裏都要伸出兩隻小手去了。
媽賣批的,果然自古至今都是一般,這娶個媳婦兒都不容易啊。他唉聲歎氣的想着,又想及待會兒要應對的場面,更是有種生無可戀的感覺了。
兩世爲人,這尼瑪見家長可都是大閨女上轎頭一遭啊。而明明之前早見過了程妹妹的家人了,按說應該多少也該有點心理準備了,可偏偏不知爲什麽,這心裏就是有些發虛,控制不住的就是個緊張。
旁邊那幾個混蛋說是來陪着他的,實則根本就是來看熱鬧的。眼見他一路繃着臉的模樣,一個兩個的都樂不可支,簡直毫無人性。
倒是作爲管家相随的楚玉山過來安慰了一番,聽着他不經意流露出的此番随禮是否太過的疑問,先是一愣,随即不由哭笑不得。
“少爺啊,你這卻是本末倒置了。自古男兒娶親,固然靡費不菲,然則卻是往家裏添丁加口的啊。而且這且不說,便是女方也總有些嫁資要回饋過來的。或者放在普通人裏,尚還有賺有賠,可少爺卻是大可不必擔憂。少夫人那邊可是書香門第,家世頗富,嫁女的妝資豈會少了?若此,那可真是要失了顔面了……”
一番話,讓蘇默終于心情好轉了許多。也終于弄明白了這古代和後世婚嫁的規矩不同之處。
後世可謂幾乎都是男方置辦一切,女方則象征性的回點禮就成了。當然,女方特别富裕,願意多給甚至遠超男方付出的,那自然另算;
而在古時,女方所出則大抵都是以男方下聘的數目而定。一般都是雙倍返還,這叫面兒。所謂妝資多少擡多少擡,便是體現在這方面。
這也是爲什麽古代人一說生女兒的,大多都會捶胸頓足,說什麽養了個賠錢貨的來由。因爲那真是不單單不能爲家裏添丁帶口不說,還要爲此白白賠出去一大筆嫁妝的。
而即便是不提嫁妝數目,女方也會覺得,十餘年供養長大的女兒就此成了别家的人了,那這些年的供養也是白搭進去的。重男輕女,便也由是而來。
蘇默以前半懂不懂,隻當是當時的社會制度和勞作分工所緻,直到此時他親身經曆,這才算是鬧明白裏面的道道兒。唏噓感歎之際,說來說去,其實終歸也是歸于兩個字罷了,那就是:利益。
所謂天下熙熙皆爲利往,古人誠不欺我啊。
這般一路閑聊着,和幾個混蛋損友不時嘴炮一番,眼見着再轉過兩條街,便是程府所在了。
蘇默在馬上扭了扭身子,擡眸張望之際,目光掃過某個方位,忽的一愣,緊接着便是面色大變,當即喝令大隊停下,轉頭尋另一條路走。
張悅等人不明所以,圍上來才待要問,蘇默隻跺腳急喊快走。衆人正莫名其妙之際,卻聽得一個興奮的聲音從後面傳來,登時個個都面色古怪起來。
“妹夫,妹夫,我來給你助威來了。”街角處,小太子朱厚照一身青衣小帽,拎着袍角撒歡兒似的跑了過來。那小臉兒喲,紅撲撲的,這叫一個興奮啊。
在他身後還跟着三個人,一個面白無須的中年男子,隻是此刻臉上頭上都是大汗,滿面的驚慌之色,卻不是有理想、争上進的劉瑾劉公公是誰?
也真難爲了他,幾番打擊之下,硬是沒給他打擊倒下,簡直比傳說中的小強還要堅韌;
在他另一邊則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衆人瞧着有些面善,卻記不起是哪個。倒是蘇默記得清楚,未來的大奸臣錢甯。
至于最後一個嘛,蘇默固然看的眼暈,張悅等人也是面面相觑,臉色古怪到不要不要的。那不是天尊觀符寶小真人,又是哪個?
這尼瑪一個當朝太子,帶着個常随和太監也就罷了,可再加上個小道姑,這就太詭異了。
而且,聽着剛才那話兒的意思,這還是要跟着一起去?這個……話說那可是程敏政的家啊,你爹才剛剛冤枉了人家,雖然勉強算是平反了,可連官兒都還未複呢,你這個太子就跑來登門真的好嗎?
咦,等等!貌似這還不是重點。那啥,剛才您喊啥來着?
妹夫……?!
張悅幾人互相對個眼神兒,不由的同時激靈靈打個冷顫。馬德藥丸,這是要出大事兒啊!
幾人齊齊看向蘇默,老大,你确定這位爺是來幫你的,不是來砸場子的?你們這關系……貴圈兒好亂啊。
哥幾個的臉都開始有發綠的征兆,特麽的早知如此,老老實實在家裏貓着不好啊,非要來湊着看什麽熱鬧啊。
話說張悅和胖爺也就罷了。倆人一個是代表了英國公府,從一開始就是代表了男方的婚使,想躲也躲不開;
胖爺作爲男方的貼身侍衛,按理也是要跟随的。可尼瑪徐光祚呢?這事兒他完全可以不參與啊。要不是張悅說什麽熱鬧啊、開心啊的,他怎麽可能出現在這兒呢?
所以,此時此刻,徐光祚看向張悅那眼神,這叫個殺氣凜然,而又幽怨無限啊。
不提這哥仨兒暗地裏眼神兒的交流,單說蘇默這邊。這想避沒避開,也隻能硬着頭皮頂上了。
“你來幹什麽?”蘇默乜着眼看這小正太,語氣極是不友好。
朱厚照也不惱,眉花眼笑的湊過來,一把攬住蘇默肩膀,低笑道:“咱們是好兄弟嘛,你今個兒大喜,做兄弟的特來爲你站場兒,以助聲威。咋樣,感動不?驚喜不?”
蘇默看白癡似的看他,特麽的你還敢再逗逼點不?先不說你這個堂堂當朝太子之尊,忽然不聲不響的跟着我跑到大臣府上,而且還是個剛被你爹罪過的大臣府上,你這是想讓我那老丈人活還是死?
特麽的要知道儲君出行,那都是要有規制儀仗的。可你瞧瞧你這打扮,媽蛋,不用問,這又是一次偷溜!想想上次這厮偷溜到自己那兒,皇帝後面那排場……
蘇默仰天長歎,他真的感覺手很癢啊。要不幹脆就在這兒掐死這禍害算完?
這且不說,特麽的你帶着一個死太監、一個日後的大奸臣,還有一個不倫不類的小道姑,然後喊着給我助威……你大爺的,你這是助的什麽威?小太爺這是去提親,去拜見泰山大人啊,你特麽給整這麽一個隊形是幾個意思?
小太爺是不是該贊一聲:都是熱心人,處處有雷鋒啊?
還有,剛才喊啥玩意兒?妹夫?!特喵的你這又是哪根筋不對了?你這是變着法兒的想整事兒看熱鬧吧,果然是吧?特麽的别不承認,小太爺早看破你那龌龊的靈魂了。
小太子搓着手,笑的讪讪的,目光有些躲閃。看破不說破,咱們就還是好兄弟。反正,今個兒你别想趕我走!
蘇默瞅着他那小眼神,秒懂。
歎口氣,以手撫額,又看向後面一臉傲嬌跟過來的符寶小真人:“你不在家裏好好的折騰那些假藥,又跑來湊什麽熱鬧?”
符寶撇撇嘴,鄙視的乜了他一眼,小腦袋一昂,哼聲道:“本真人聽聞有妖人欲圖禍害良家女子,特來做法誅殺之!怎麽的,怕了?”
蘇默臉皮狠狠的抽抽了下,特麽的這誰家孩子,太不可愛了!趕緊領走,會說人話嗎?
“麻溜兒的啊,趕緊給小太爺掉頭。這事兒,沒的商量!”蘇默深吸口氣,不搭理那隻傲嬌蘿莉,轉向小太子惡狠狠的道。
朱厚照笑嘻嘻的點頭,“成,成,你說啥是啥。那妹夫啊,你去提你的親,拜你的泰山泰水去。小弟我呢,就自個兒去拜訪程侍郎讨杯酒喝。得嘞,咱回見呢您呐。走着——”
停!你給我快停!蘇默臉兒都綠了,慌不疊的攔住。特麽這是要往死裏鬧是吧?你自個兒去?郁悶個天的,那自己還不如就此轉身,回去找個好風水,自挂東南枝去!
好吧,這鼻涕水是抖不掉了,忍了。換另一個試試……
符寶小真人眼見某人目光看過來,很幹脆的哼了一聲,轉身前行,留給某人一個可愛的後腦勺。
蘇默頓時傻眼……
一刻鍾後,再次增加了幾位随員的車隊終于抵達目的地。蘇默一臉的悲壯,如同行将就義般下了車,擡頭凝視了一眼府門上方兩個大大的程府二字,這才深吸一口氣,上前叫門。
身後,一溜兒幾個腦袋湊在一起,滿是期待的目送着他,如同看一隻即将走入虎穴的兔子……
蘇默站在門前,擡起手拍…….呃,沒拍下去。離着還有那麽零點零一寸的距離,他緊急刹車了。
身後傳來一陣噓聲,期間還伴随着一聲清脆嘁音兒。
怒了!這尼瑪是朋友嗎?呃,不對,這特麽到底誰是主角啊?現在的龍套都這麽沒規矩嗎?不行,必須要刹住這股不正之風!
果斷轉身,怒氣沖沖的大步走回來。目光來回一掃,叮叮當當、點兵将将,不是他就是你…….你!就是你!還躲……躲毛線!出來吧丫的。
胖爺一臉驚恐的被脫了出來。兩手捂胸:“少爺,你要幹啥?”
“幹啥?嘿嘿嘿,嘎嘎嘎…….”蘇默笑的很陰森,猛不丁笑容一斂,怒噴道:“特麽的這個時候,不該是你這個随從上前叫門的嗎?這種事兒你家少爺我親自做,面子還要不要了?要不要了?”
局部傾盆暴雨啊,可憐的胖爺在雨中簌簌顫抖,忿然而又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