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李廣恭恭敬敬的垂手而立,目不稍瞬。
那個背對着他的神秘老者仍是端坐不動,冷厲的聲音卻在小小的庵堂中回響着。
“你說那姓蘇的小子大鬧了大朝會,卻被皇帝押去後面了?”
“是,主上。那小子也不知是行了什麽大運,諾般大罪,天子竟也忍了,還如此回護與他。朝中許多大臣,都很是不悅。”
“唔,有趣的小子,有趣的小子,哈哈哈。”那老者喃喃的念叨着,忽然放聲大笑起來。似乎對于蘇默的胡鬧,極是欣賞開心。
李廣心中嘀咕,到了嘴邊的話又再咽了回去。怎麽聽着主上這意思,竟是很欣賞那小子似的?幸虧自己沒傻乎乎的多說,否則豈不是弄巧成拙了。
那小子當日不給他面子,面都不見便端然拒絕了他的拉攏,這讓李廣大失面子,心中便憤恨不已。
本想着今番終能借此事給那小子點好看,卻不料這急急火火的跑來送信,卻不啻于當頭一棒。李廣一顆心都差點吓的跳出來。
對于李廣的心思,那老者似乎不用回頭便了悟在心,上首笑聲戛然而止,随即傳來一聲冷冷的厲哼。
“做好自己的本分,莫要多那些無謂的心思!本座所謀,豈是你這狗奴能明白的!”
李廣身子一顫,連連恭聲應是,腦門上豆大的汗珠滾落下來,卻連擦一下都不敢。他可是親眼見過,對于不聽話的屬下,眼前這個可怕的主上是怎樣處理的。那種場面,他便想想都不寒而栗。
“老夫聽說咱們那位太子很跳啊,而且最是獵奇。你不妨使人透個信兒過去,讓他們兩個見上一見。”申斥完了李廣,那老者稍稍沉吟了下,又再吩咐道。
李廣躬身應着,心中卻越發迷茫起來,完全搞不懂這位主上究竟要做什麽。隻是長久以來的威嚴之下,他卻是半點發問的心思都不敢起。
這位主上詭秘陰谲,心思難料,所思所想讓他從未猜透過。而一旦他敢胡亂猜度,導緻任務失敗,那下場就将是慘不堪言。所以李廣哪怕再想不通,也完全不敢有半點違逆。
“待他們見了面後,你不妨再去給那蘇小子的家人送個信。嗯,也不必誇大什麽的,隻将他惹下的禍事告知便可。行了,便是這兩件事兒,去吧。”
老者想了想,又再吩咐了一番,然後袍袖一揮,李廣頓時隻覺庵堂中猛然一暗,似有刮骨的寒風乍起,連身子都站立不穩。
待到再睜開眼睛時,卻見不知何時,自己竟已經處身那庵堂之外。這般手段簡直神乎其神,讓他又是震駭又是激動。
恭恭敬敬的就在庵堂外跪下磕了頭,這才爬起身來,趕着去完成任務去了。
庵堂中,此時燭火明亮,片塵不起,卻哪有什麽寒風冷厲的。那神秘的老者仍自端然不動,不言不語之間,甚至連呼吸都聽不到半分,俨然如木雕泥塑一般。
隻是某一刻,這木雕泥塑猛然動了起來,整個人極詭異憑空淡去,便如煙霧潰散也似,随即又猛然顯現出來,慢慢的再次凝實起來,重新化爲本體。
“嘿嘿嘿,天成子,你不必枉費心機了。這麽多次了,難道你還不肯放棄嗎?你注定将成爲我的一部分。屆時你我重臨世間,豈不快哉?”他得意的大笑着說道,聲如枭啼。
隻是這聲音卻似直接從其體内傳出,并不是從口舌中發出。不僅如此,此刻那語聲也不似之前與李廣對答間的沉厚,反倒有種嗡鳴的感覺,令的整座庵堂的空間都如波紋般震蕩起來,火燭急劇的跳動着,光線便明暗不定起來。
“想要老夫放棄,你是在做夢!哪怕便終逃不過一死,但老夫甯可盡數消耗幹淨,也絕不給你留下一星半點兒,你就死了那心思吧!”
庵堂中,另一個聲音随即而起,正是上次那個隻聞其聲的人。隻不過這次那聲音中,明顯比之上次削弱了幾分,雖滿含憤懑之氣,卻掩不住裏面的苦澀和不甘。
對于天成子的硬氣,那老者似乎一點也不生氣。他哈哈大笑着,嗡鳴着道:“不給我留一星半點兒?你還有多少能量?又還能堅持多久?你逃不過的,逃不過的。從你當年選定了我的那一刻起,你便注定了要成全我。我可是您老人家的愛徒呢,您不成全我成全誰?啊哈哈哈……”
狂笑聲恣意嚣狂,滿含着得意和譏諷。卻原來,這老者竟還是那個天成子的徒弟。
顯然,天成子被這話噎的不輕,半響沒有回應。直到半天後,終于發出一聲長歎,苦澀的道:“老夫自作孽,落得這個下場怨不得旁人。隻是你又要搞什麽陰謀,何必對一個無辜的人下手?”
老者笑聲戛然而止,重重的哼了一聲,譏諷道:“呵,無辜?恩師大人,能不能不要做出這麽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你這樣很讓弟子我惡心啊。堂堂聖界之使,昔日動辄便是覆滅千百萬計的人命,那些人可被提及過無辜?今日卻來我面前假仁假義,我呸!”
天成子似被戳了痛腳,怒不可遏的喝道:“你!……..”
老者卻不理會,隻是冷笑連連。
半響,天成子長籲一口氣,恹恹的道:“老夫隻是勸你莫要牽連無辜,須知太過傷了天和,終要受到反噬,何其愚也。”
老者嘿嘿冷笑,淡然道:“天和?反噬?老鬼,你真當我是傻子嗎?那小子真的是無辜嗎?”
這話一出,庵堂某處的空間似乎猛的一陣波動,随即天成子有些氣急敗壞的聲音響起:“你又知道了什麽?簡直莫名其妙!那小子不過區區一書生,不過多謝小把戲,無意中壞了你幾次謀劃而已,怎就不是無辜了?你你…….”
“得了,收起你那點心思吧。”不等天成子話說完,老者便不屑的出聲打斷。
“那小子數次三番壞我大事,自然該死。不過我對他的興趣,卻不是因此而發。向日來幾次事件,便随便哪一件拿出來,也足以令其萬劫不複。可偏偏這小子至今還活蹦亂跳的,且不說自打他來了,我隐隐有所感應,便單隻他這一身大氣運,就足以讓我重之再重了。嘿嘿,這般大氣運之人,便比那些皇室之人都不遑稍讓。若是能令其作爲一個爆發點,你說說,那豈不是比之前所安排的更要圓滿嗎?這等好處,我豈能白白放過?”
他陰陰的說着,言語中露出說不出的貪婪興奮之意。
天成子又驚又怒,與這個逆徒相比,他當然更能深切明晰的感應到蘇默的不同。也正是從蘇默入京之後,因爲離着他更近了,那冥冥中的牽引之下,才讓他得以有了片刻的緩頰,終于得以清醒過來。
也正是因此,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個叫蘇默的小家夥絕對不是普通人那麽簡單。以他目前的狀态,蘇默已經俨然是他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隻要能保住那小子,就有一線翻身的可能。哪怕那一線是如此的微不足道,但那終歸是希望不是?
可沒想到,最終還是被這個逆徒有所察覺,終于要向那蘇默下手了。因那蘇默來了,從而促使自己醒轉;卻也因蘇默的入京,讓其徹底暴露在了這個逆徒的視線中。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成也蕭何敗蕭何?
“你……你究竟要做什麽?”他努力的壓制着心中的驚慌,怒聲問道。
老者嘿的一聲,漫不經心的道:“做什麽?我在幫他啊,怎麽師父看不出來嗎?你看,我聽說他被皇帝拿下了,就趕緊讓李廣去通知太子。那位小太子最是喜歡新奇事物,那蘇小子行事天馬行空,完全沒有痕迹可尋,當能最得那小太子的心思。如此,有了那小太子的護持,便是皇帝要想害他,也要顧及幾分吧。而且我還讓李廣去通知了他的家人,想必他身後那些個能人們,都不會坐視不理吧。哈,要知道,那小子身後可不單單隻是那幾個國公爺呢,竟然還和裁決者、守護者都大有牽連,這真是讓我喜出望外啊。啧啧,再加上咱們這一脈,何曾有過這麽強大的凡人、無辜?哎呀,弟子很是期待,很是期待啊,哈哈哈哈…….”
這一通話出口,天成子徹底沒了回應。小小的庵堂之中,狂笑之聲肆虐,燭火噗噗噗的猛跳幾下,随後在某一刻猛地熄滅,唯餘一片黑暗蔓延…….
與此同時,皇城城門外,胖爺和小七滿面焦灼,看着手中一張巴掌寬的紙條,又是驚疑又是擔憂。
打從少爺進去後,兩人便隻能在這兒幹等。可一直等到大朝會結束了,看着衆多大臣們三三兩兩的出來了,直至到城門外的車馬都走了個幹淨,也不見自家少爺出來,兩人就有些憂慮了。
正相對一籌莫展之際,忽有一人過來,塞給小七一張紙條。也不等小七反應過來,那人卻一轉眼便走了個沒影兒。
這裏是皇宮大内,便是如胖爺這等無法無天的,也不敢胡跑亂竄。兩人隻能大眼瞪小眼的作罷。
待得回過神來,打開那張紙條看過後,登時再也顧不上旁的了。少爺竟大鬧了大朝會,雖然沒當場治罪,卻被羁押了起來,這這……這可如何是好?
少爺啊,你這又是發的哪門子瘋?你這簡直就是一刻不惹事就一刻不舒服斯基啊。
胖爺和小七兩人面面相觑,不由的同時仰天哀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