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宸濠腦海中轟轟轟的便是這幾個字回響着,他在聽到這幾個字後的第一反應就是,這是皇帝給他設下的套!他,暴露了!
而緊接着的又一個念頭就是,這個姓蘇的小王八蛋要害自己。刹那間,朱宸濠渾身冷汗淋漓之餘,兩眼中露出極怨毒的眼神,狠狠的盯向蘇默,恨不得撲上去掐死他。
然而想法歸想法,腳下卻是半寸也未挪動,渾身便如突然沒了一點力氣也似,就那麽顫顫的軟倒在椅子上。
這一刻,他是真的恐懼了。
後世很多小說中都有描述,穿越者揮斥方遒、縱橫捭阖,不但買賣天下,還總是跟皇帝一起合夥搞,結果自然是天下通吃,百無禁忌。
好吧,那畢竟是小說,還是後世的小說。若是後世人們看到這些,自然沒有别的想法,最多就是感覺過瘾暢快罷了。
然則在這個時代,跟皇帝一起合夥做買賣,真實情況是,那基本上屬于異想天開、癡人說夢。
就不說跟皇帝做買賣了,單就随随便便一個人能見到皇帝的嗎?天子高坐九重之上,連許多大臣都很難得見到一面。甚至很多臣子,一生中都難能跟皇帝正面對個臉、說上句話。
這種形态才是這個時代的一種正常的常态。
如今蘇默忽然冒出句最大的股份是留給皇帝的,别說朱宸濠不信,連張悅幾人都不相信。
當然,相比朱宸濠來說,張悅等人并沒什麽恐懼之說,他們隻是忍不住的苦笑。自家這位老大實在是膽大包天,忽悠人忽悠的太進入角色了,連這種不靠譜的事兒都蹦出來了。可是,那總得讓人信不是?瞅瞅那甯王,那眼神,估計想掐死蘇老大的心思都有吧,果然是吧。
甯王不信,張悅等人不信,甚至連胖子都有些懷疑。然而,終歸還是有人信的。
誰啊?二張兄弟也!
“啊?!陛下也有參與?那……那我們呢?我們占多少?”
“對對對,快說快說!咱們有多少?啊,還有皇後娘娘呢,皇後娘娘也該有的吧。蘇讷言我跟你說,你可不能厚此薄彼,不然……不然……咱們定不饒你……”
聲音響自門口,随着聲音響起,兩個火急火燎的身影挨擠着沖了進來,不停的大呼小叫起來。卻不是躲在門外偷聽的二張兄弟是誰?
聽上衆人這個樂啊,紛紛都用看傻子似的目光看着這兩人。便是朱宸濠這一刻也有些無語了,甚至連前一刻那恐懼的心情都有些緩解。
斜着眼撇着這二人,心中又是冷笑又是不忿。弘治朝中,盡都是些這種玩意兒,憑什麽他就能坐穩龍庭,自家甯王一系卻隻能老老實實的龜縮在江西一隅。
想昔日初代甯王是何等英明豪勇,麾下十萬大軍用命,衆志成城,威震塞外。關外異族但凡提起,哪個不是戰戰兢兢,不敢正眼相觑。便是那燕王朱棣比起來,也是頗有不如。
若是當年那朱棣真能以約而行,如今的大明怕早不知如何強大了。又哪會有那什麽土木堡之變?哪會讓一些閹宦鑽了空子,弄的天下不靖?更不要提如眼前這兩個沒腦子般的蠢貨,竟也敢橫行京師,還混的有滋有味的。
這兩個蠢如牛馬的東西,甚至連真話假話都分辨不出,隻聽着利益便一頭闖進來,全不想其中有多大陷阱,真真可發一噱!
他越想越是不忿,倒是一時忘了恐懼。眼神雖在看着衆人,卻是顯得空洞而無焦距,竟是一時走了神了。
而二張兄弟卻哪裏知道自己被鄙視了?猶在那兒大呼小叫着,不停嚷嚷着跟蘇默讨要股份呢。
蘇默心中大樂,看着這倆夯貨,忽然從所未有的覺得這兩人是如此的可愛。
旁人不信他的話他豈能不知,倒是難得這兩人卻獨獨對他堅信不疑。好,這才是好盆友嘛。
“二位張兄,你們對這生意有情趣,在下自是歡迎的。隻不過你們拿的出一萬兩銀子嗎?如果能,那沒問題,便也分你們一成就是。”蘇默笑眯眯的說着,臉上神色那叫一個溫和慈祥啊。
張悅等人對視一眼,臉上都不由的露出古怪之色。蘇老大夠狠啊,有殺錯勿放過,逮誰咬……呃,是逮誰坑誰啊。就是不知道這倆二百五,回頭發現自己被坑了後,将是何等模樣。
幾人想想有朝一日,這二張兄弟那捶胸頓足、哭天嚎地的場面,肚子裏簡直都快要笑抽抽了。
然而接下來蘇默又一句話扔出後,他們便再也笑不出來了,齊齊愕然的看向蘇默,滿眼都是震驚不敢置信之色。
“…….你們占一股,王爺那占一股,這樣的好事兒自然也不能虧了自家兄弟不是。所以,幾位國公那兒當然也要都占一股……哦哦,還有廠衛和其他幾位大佬,當然也不能排除在外。獨樂樂不如衆樂樂,吃獨食可是要遭天譴的。所以娘娘那邊嘛,便也就和陛下算作一起了…….”
蘇默掰着手指頭點出一串兒的名字來,皺着眉頭直搖頭,似是爲了不夠分配大爲苦惱。
快停!衆人聽的臉兒都綠了,郁悶個天的,蘇老大,你這是要鬧哪樣?聽那意思,連自家人都要坑啊。我去!殺熟殺熟,果然是越熟越殺,殺起來才過瘾是不?
這且不說,還有廠衛、朝臣……天爺啊,您這是打算把全天下都坑了嗎?作死也不是這麽個作法吧?
“那個……哥哥啊…….”張悅使勁的咽了口唾沫,艱難的轉向蘇默弱弱的叫道。
蘇默大氣的一揮手,“悅哥兒,放心。以咱們兩家的交情,肯定是要多照顧幾分的。不過明面上可不能額外多給你家,大不了到時候從我這裏分薄一份出來,也算是感謝伯父這許多時日來的照顧了。嗯,别推辭,推辭就見外了。”
張悅張大了嘴,快要哭出來了。從你那多分薄出一份……不是,這個真不用了好吧。别見外?老大啊、祖宗欸,這事兒咱們還是見外點成不成?坑朋友這種事兒真的好嗎?會天理不容的……
張悅此時很想上前捂住蘇默的嘴,不過他最終也隻是強笑着點點頭,還要做出一副欣喜歡愉的表情。
在他心中感覺,蘇老大之所以這麽說,多半是爲了迷惑甯王和二張的,應該不是真的要坑大夥兒…….吧?既如此,那自己當然要給出默契的配合才是。
什麽叫兄弟?這才是!力挺,必須力挺啊。張小公爺滿臉堆笑,跟朵花似的。當然,如果那笑容再真誠點、再自然點就更像了……
好吧,其實張小公爺真實的想法是,趕緊把眼前這關應付過去。待到沒人時,一定要仔細問清楚某人,兄弟是不是就拿來賣的……
這邊廂張悅等人滿心惆怅,那邊二張兄弟卻被蘇默抛出來的問題難爲住了。
一萬兩銀子,一萬兩銀子啊!那可是白花花、明晃晃,貨真價實的一萬兩啊。他們拿的出來嗎……好吧,倒是确實能拿的出來,隻不過也就僅僅是能而已。
一萬兩白銀,即便是放在任何一個大戶人家那裏,也絕對不是個小數目。一個搞不好,很可能就會傷筋動骨的。
而如他二人來言,更是要好好籌謀一番,再東挪西湊一些,才能一下子拿出這一萬兩來。
你說啥?剛賣給蘇默宅子收了兩萬兩?咳咳,那錢連根毛都沒見到好嗎?直接被蘇默那黑心的忽悠着,給入資到這鬼的什麽會所裏了。
所以,兩兄弟要想參與這次買賣,那就必須實打實的往外掏銀子了。
按說他們有張家爲後盾,每月都會給他們帶來一些進項。而且每次進項都有個一兩千貫,但是架不住兩人手指縫太大,月月進月月光啊。甚至有些時候,還會出現入不敷出的現象。這回一下子讓他們拿出一萬兩來,還真的是有相當的難度啊。
“蘇讷言,你……你說的千百倍利,咳咳,這個是真的吧?你……你可别騙咱們。不然……不然……”
巨大的資金壓力下,張延齡竟難得的智商見長,結巴着一句話就問到了點子上。
旁邊朱宸濠猛的目光一亮,瞬間把耳朵豎了起來。事到如今,無論事情究竟是不是如他想的那樣,或者幹脆就是這蘇默在胡說八道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至少現在還沒真正陷進去。
既然沒陷阱去,那一切事兒便也都有了回旋餘地。最多自己就是來聽了一個謊言罷了,誰又能無憑無據的奈自己何?便是皇帝對自己有了戒心,最多也不過就是懷疑而已,大不了自己再隐忍些時候,等到弘治不在了再說。
甯王一系這許多年都忍了過來,也不差再等上幾年了。至于說當今這位弘治天子還能制禦多久,嘿嘿,據說這位皇兄這些年操勞的緊,身子骨很是堪慮啊……
而那位小太子,哈,在他貼心的“關懷”下,這個皇侄跟自己可是很親的呢。相信真到了那一天,自己行事必将比現在更順暢。
所以,眼前這事兒似乎倒也不是那麽危急,完全是自己心有所思,想的多了。既如此,那倒不妨好好聽聽,看看這裏面究竟是什麽鬼。
按照那小子之前的說法,除了自己等人外,竟還要拉攏幾位國公和廠衛也參與進來,總不能他連這些人也都騙了吧?若此,此事究竟真耶假耶?難不成……
至于說他隻是在自己面前說說而已,隻想着先騙自己入彀,可自己又豈是那般容易蒙蔽的?他所說的這些個人,哪個不是一方巨孽,是不是真的出了錢,是絕對瞞不過有心人的。
那麽,自己大可靜觀其變,待到徹底弄清楚了再來決斷就是。想到這兒,朱宸濠愈發留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