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知道這門生意究竟是不是真的如蘇默說的那樣,能獲得百倍千倍之利,就要先從兜裏掏出一萬兩之多,大廳之上,不惟甯王和劉養正愣了,其他人也都是震驚的看向蘇默。
是不是感覺一萬兩也好,十萬兩也罷聽上去不多?好多小說中,張口就是十萬兩幾十萬兩的,甚至上百萬兩也是等閑。
好吧,這麽認爲的人,那就隻能呵呵了。
就拿當今大明弘治年間來講,古代封建社會,國家收入最重要的來源就是農稅。而弘治年間的農稅總額,每年也不過才兩百多萬兩的樣子。
照此額度,蘇默随口提出一個生意,且不論他吹噓的回報如何,就先要弄出個十萬兩的基本盤來,可不是要吓死個人了?十萬兩啊,已然占了大明農稅總額的二十分之一了。
這是啥買賣?真的是賣金子不成?
其實說起來,甯王也不是拿不出這一萬兩銀子來,可這一萬兩對他而言,也絕對不能算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扔出來的小數。
甯王一系數代人胸懷大志,心之念念要将屬于祖上的東西拿回來。而一旦要啓動這麽個大的動作,期間花費之巨,簡直不可以想象。可以說,甯王府很富有,但是每一文錢的花費,卻都要非常謹慎,都要保證必須花到刀刃上。
如今做個生意就要先往外掏一萬兩…….那可是一萬兩啊。按照此時的兌換比例,一兩銀子可兌換錢一貫。而一貫錢原本該是一千文,但實際上則隻有八百文的樣子。這是一種潛規則,也是一種上下都默認的規矩。
那麽,一萬兩銀子就等若是八百萬銅錢。八百萬錢啊,甯王光是聽着就嘬牙幫子。
“老大,我覺得吧,還是明搶來的更痛快些……”廳上一時無人說話,倒是徐鵬舉這個二貨有些分不清場合,忍不住脫口喃喃着嘀咕道。
張悅等人齊齊以目怒視,這犢子,不會說話就表說!自家大哥确實是很過分,但你也得分個場合裏外不是。這個時候給老大拆台,有你這麽當兄弟的嗎?
眼下分明是老大要坑這個甯王呢,你這麽跑出來瞎嚷嚷,把事兒弄黃了,還上哪兒找這麽肥的羊枯去?
徐鵬舉自個兒話出口後也省悟過來,眼見衆兄弟齊齊怒目相向,不敢炸刺兒,小心的陪着笑臉兒,讪讪的悄然往後躲去。
衆人便狠狠瞪他一眼,随後又裝作一臉的若無其事,淡然的看向羊枯……呃,不是,是甯王。
朱宸濠這個氣啊,特麽的這一個兩個都啥眼神?你們還能裝的再假一點嗎?難不成當本王就是個傻缺二百五,你們裝出個無事的樣子就能讓本王甘心上當?
他目光掃視着廳上衆人,最後将目光定在蘇默臉上,神色間陰沉沉的,一言不發。
蘇默卻似無所覺,仍是那副滿面含笑如春風般的模樣。迎着朱宸濠陰沉的目光半點也沒驚慌,反倒是再次微微點頭,一副你沒聽錯,我說的就是這個意思的樣子。
朱宸濠袖中的手又猛然攥了起來,氣息漸漸粗重起來。他已經一再提醒自己了,要克急用忍,不能輕易動氣。對上眼前這個家夥,越是動怒就越容易出錯。
可是不知爲何,分明往日裏自覺修養不錯的他,在和蘇默見面才不過短短半天之中,就已經不知不覺的暴怒了好幾回了,跟他往日的處事心态完全廻異。
還能說什麽?這尼瑪根本就是眼前這家夥太招人痛恨了,就是佛祖來了也得被他氣得三屍神暴跳啊。
張口就跟自個兒要一萬兩銀子,真真好大的胃口、好大的膽子啊!這是在挑釁嗎?還是他覺得自己這個甯王好欺負?
旁邊劉養正使勁咽了口唾沫,擔憂的看着他,卻是并沒像之前那樣再勸。上面那小子确實忒欺負人了,連他都有些忍耐不住了,更不用說自家王爺這個堂堂天潢貴胄了。
往日裏在江西,任你再大的富戶大家,在王爺面前都是唯唯諾諾的。别說跟王爺要一萬兩銀子,如果能讓王爺給個笑臉,他們自己都願意主動掏一萬兩銀子給王爺了。
今個兒倒好,全然反過來了。王爺此時還能忍得住不爆發,劉養正覺得王爺已經很有涵養了。
門口外有人語聲低低響起,似是在小聲争論什麽,鬼鬼祟祟的。隻不過廳中的人誰也沒去理會。
那是剛才厮打出去的二張兄弟。
這倆貨對這一手玩的都習慣成自然了。什麽争吵謾罵、大打出手,都不過是蒙人的。大抵在遇到讓他們感覺不好應對的事上,便會将這一手法寶祭出來,從而借此逃遁。
隻不過今個兒的買賣利益是在太大,兩人雖然躲出去了,卻并不甘心就此放棄。等到沒人的地兒了,便又偷偷折回來,躲在門外偷聽。直到聽到裏面蘇默的說詞,這才也被震驚了,忍不住的就在外面讨論起來。
隻是讨論的太過熱烈,以至于有些忘乎所以,連隐藏都給忘了。不過所謂的隐藏也隻是他倆自個兒的以爲。在開始倆人往外扭打遁逃的時候,他們的把戲便早被衆人看破。
而等到他們以爲自己神不知鬼不覺的又折回來後,殊不知别說以蘇默的靈覺早已看的清清楚楚,就是胖爺等幾個耳目聰靈的,也都已然察覺到了。
這倆自覺聰明的夯貨,實在令人發噱。
“一萬兩……嘿,一成?!”終于,朱宸濠在沉默了良久後,這才收回盯着蘇默的目光,搭下眼皮喃喃低聲自語着,語氣中說不出的譏諷和寒意。
“蘇公子,且不論這股本數目的問題,本王隻想問一句,總股本共分十分,而本王卻隻能占一成,那麽其他九成又要分配給誰?莫不是蘇公子所言的大買賣,實則并不需要那麽大的本錢,卻來拿本王的銀子做底?嘿,那倒是一番好算計!”朱宸濠低沉的聲音回蕩着,說到最後,目光陡然一厲,直直的再次盯向蘇默,眼神中毫不掩飾的透出森寒的殺意。
所謂養移體、居移氣,氣勢這種玩意兒,是一種極玄妙的東西。朱宸濠身爲堂堂王爺,此時真個動了怒後,毫不掩飾的全力放出自己的威勢來,登時讓整個大廳的溫度似乎都下降了幾度。
而這種氣勢,雖不如百戰沙場的老兵那樣,給人一種血腥之感,卻别有一分說不出的煌煌之威,巨山淩壓的感覺,便似在這一刻,天都要傾覆了也似。
這種感覺隻能意會不可言傳,雖不能傷人,但如碰上心理承受差的,卻也能令人心膽俱寒,從而留下心理創傷。
換一個玄幻點的說法,這算的上是一種精神攻擊了。
蘇默身旁的胖爺當即小眼一眯,腹内提起一口氣息,暗暗戒備。另一邊徐光祚也是目光一寒,手悄然扶上劍柄,冷眼斜視着甯王。隻是他的眼底卻是掠過一抹凝重,這畢竟是一位單字王爺,可不比魯王世子和二張兄弟那樣的空殼子。
就在他二人緊張戒備之際,身爲風暴中心的蘇默卻忽的呵呵一笑,面對着甯王爆發出來猛壓過來的淩厲氣勢,完全不見有半分不适。什麽巨山淩壓,什麽煌煌之威,與他而言都不過如春風拂面。
神石改造的軀體,最注重的便是精神力。甚至到了最頂峰時,整個将生命的層次都徹底改變成純能量體了,便如昔日的老和尚嘉曼那樣。
甯王區區凡間帝王威勢,又如何能撼動,隻差一步就邁進另一種生命層次的蘇默?更何況,他還隻是一個王爺,并不是真的帝王。這點所謂的氣勢,對蘇默而言,還就真隻是不過如同微風吹拂一般了。
“王爺啊, 您這可真真的是冤枉在下了。”蘇默雲淡風輕的擺手道,淡淡的,連話音兒都平靜的不帶一絲波瀾。同時對着滿身戒備的胖爺和徐光祚略一示意,示意二人不必緊張。
甯王眸子猛地一縮,眼底悄然閃過一抹凝重。往日裏在他刻意的釋放出這種氣勢後,便再大的官員、再豪富的世家,也會有那麽幾分局促表露出來,便想遮掩都遮掩不住。
可是剛才那一刻,他卻從蘇默身上半點這種感覺都沒收到。這說明什麽?這說明此人的心理極其強大,強大到了一種甚至可敢與帝王相颉颃的地步。
一個區區鄉下來的小子,往日裏名不見經傳的文生,竟然能有這麽強大的心理,這可真是有意思了。而且,細思此人的崛起,也是極其突兀,便似橫空出世一般,之前完全沒有半分征兆。
這種種種種,這一刻,一一從朱宸濠的心頭閃過,竟是從所未有的清晰起來。
疏忽了,不單單是自己疏忽了,便是全天下的人怕都是沒察覺到,這個人恐怕大是不簡單啊。
朱宸濠這一刻忽然福至心靈,心中前所未有的凝重起來,并對蘇默重新定位起來。
而蘇默接下來的話,也再次傳入耳中。
“……十份股本就是十份股本,在下豈敢有那麽大的膽子相欺?至于王爺爲何隻占一成份額嘛,呵呵,蓋因最大的份額必須要留給陛下啊…….”
留給陛下?!這四個字一入耳中,朱宸濠頓時就是一僵,随即便是遍體冷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