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不足以爲外人道也。如今這廳上,可不單單是自家兄弟,可還有着甯王和二張呢。
昔年成祖與初代甯王的密約一事兒,雖然是禁忌,但卻并不是隐秘,又有幾個不知道的?隻不過大家都不說罷了。
或許這位大哥隻是無意所爲,那要是自己刻意點出來,反倒是節外生枝了。
這般想着,心下卻仍是有些惴惴,暗暗決定,回頭定要好好囑咐下這個老大,日後說話一定要有個把門的才好。不然的話,在這京城之地,一個不好就要招緻大禍啊。
而在此時,徐光祚也想到了這點。隻不過徐光祚的反應卻與他截然不同。
手不自覺的就摸上了劍柄,兩眼微微眯起,目光冰冷的在二張和朱宸濠主仆的脖子上不停的瞄着,廳中似乎溫度都下降了好幾度。
甯王心中有鬼,正滿腦子不知想到哪裏去了,反倒是沒察覺到異樣。可作爲他臣屬的劉養正,還有壽甯侯張鶴齡和建昌伯張延齡三人,卻是唬的臉兒都白了。
郁悶個天的,你那是什麽眼神啊?京裏都說這徐光祚除了冷面冷性之外,據說還有個徐瘋子的外号,瞅着這架勢,莫不是又瘋病發作了,欲要對咱們不利?
我滴個娘欸,這裏可是一位王爺啊,另兩位也是一位侯爺一位伯爺,還都是當今最炙手可熱的勳貴,當今天子唯一一位娘娘的親兄弟啊。難道他真的敢?
三人驚恐的看着他,心中暗自嘀咕。本是絕不可能的事兒,可咋看那貨那副模樣,這心中咋就那麽不托底呢?
“徐……徐光祚,你……你你,你想幹啥?我跟你說…….我跟你說啊,娘娘……娘娘可是最着緊咱們兄弟的啊,你可别……别亂來!”張延齡臉赤白青的吃吃說道,腳下卻一個勁兒的往後退到張鶴齡身後,将自己哥哥頂到了前面。
張鶴齡鼻子差點沒氣歪了,你特麽的這是幾個意思,莫不是你怕這瘋子發瘋,老子就不怕了?特麽的有你這麽當兄弟的嗎?
又驚又怒之餘,哪肯當這冤大頭?狠狠的撥開張延齡的手,怒罵道:“該死的,放手!拉拉扯扯,成何體統!”口中罵着,腳下卻不慢,順勢就往張延齡身後躲去。
張延齡也驚了,反手一把就扯住他袖子,毫不猶豫的回罵道:“我怎的就不成體統了,你在人家地兒不好好坐着,跑來跑去的就成體統了?嗳,你要作甚……”
這倆貨都是混不吝的性子,哪有半分什麽兄友弟恭之情?一邊相互對罵着,一邊就原地撕扯扭打起來。桌歪椅斜之際,你扯着我我拉着你的,竟是一路從廳中打出了門外去了。直到看不到了,老遠還能聽見兩人不時傳來的痛叫聲和咒罵聲…….
衆人瞅着這倆活寶的鬧騰,看的眼角直抽抽,都是哭笑不得。蘇默混不在意,隻笑嘻嘻的看着,一直目送着兩人不見了身影,這才若無其事的收回了目光,順勢對徐光祚輕輕搖搖頭。
徐光祚氣勢一斂,目光垂下,又化作一尊雕像不言不語了。便仿似剛才什麽事兒也沒發生似的。
劉養正這才微微松口氣,卻又心裏七上八下的,越想越覺得此地不可久留。暗暗偷眼觑了自家王爺一眼,有心暗示下王爺早早離開,卻見朱宸濠一臉的恍惚,竟不知在走什麽神去了,心下登時又是一凜。
朱宸濠以爲自己的謀劃沒來得及跟他說他就不知道,卻不知以劉養正的智慧,又哪裏會看不透那點東西?隻不過君臣二人都還處在磨合期,許多事都是心照不宣罷了。如今看他這模樣,又哪裏會猜不到他在想什麽?
隻是這個節骨眼上,又怎能露出這麽顯眼的破綻來?那豈不是主動給人送把柄嗎?
“咳咳。”他強忍着收攝了下心神,輕輕咳了兩聲,腳下卻暗暗踢了朱宸濠一下。
朱宸濠如夢方醒,下意識的轉頭看他。劉養正心中暗歎,端起茶盞,借機以袖遮面,卻暗暗對他使個眼色,又沖蘇默那邊挑了挑眉。
朱宸濠猛省,順勢看向蘇默,卻正正迎上蘇默一雙滿含深意的眸子看過來,不由的心中咯噔一下。
“咳咳……”朱宸濠掩飾的假咳了兩聲遮掩,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這才淡然道:“蘇公子,本王不明白你在說什麽。隻是事關皇家,最好還是謹言慎行些才好。”
蘇默哈的發出一聲輕笑,旋即小雞啄米般的點頭:“是極是極,還是王爺知曉輕重。不過王爺也是多慮了,這些個事兒,似您這般身份嘛,自是不好多言。但是如在下這樣的草民,偶爾當個閑話瞎聊兩句,倒也沒什麽大礙。畢竟,我們這些個草民也隻能放些嘴炮兒,又有哪個還真能反了天去,有那心也沒那本事不是?您說是吧。”
朱宸濠心中登時又是一震,仔細看看他,卻見蘇默滿臉輕松,渾似全不在意,倒像真是随口而言的閑話,不由的心下一陣的驚疑不定。
“蘇公子,有話還是直說吧,本王實在沒那猜謎的閑情逸緻!”他心中不落底,有些抓狂,不由的怫然。
蘇默臉現愕然,似乎是對他的突然發作有些不解,微微一愣後才遲疑道:“咦,您這是……好吧好吧,其實在下的意思是說,方才那些話真不是什麽谑,而是真心實意的啊。”說着,喟歎不已。
朱宸濠瞪着眼看他,半天不見他繼續,不由脫口道:“就這些?”
蘇默也瞪着眼看他,“啊,就這些。”
朱宸濠死死的盯着他,一張白皙的臉猛的漲紅起來,藏在袖中的雙手使勁的攥着拳。
你特麽的!繞來繞去,你特麽的就爲了說這麽一句屁話?就是告訴我你不是在開玩笑?!我去你大爺的!我我……¥@%¥……@
朱宸濠這一刻,簡直有種難以克制的沖動,恨不得上前照着這貨那張臉狠狠的踩上幾百腳才解氣。
這特麽都什麽人啊,有這麽說話的嗎?這雲裏霧裏的,看似句句平淡,卻又讓人不得不胡思亂想,簡直就是尼瑪故意的引人入彀。你特麽的到底會不會聊天啊?
他今個兒一再的被蘇默設下言語埋伏,這憋屈的真是快要爆缸了。饒是他再三的告誡自己克制,到了這一刻也是有些耐不住了。
旁邊劉養正看的分明,心中暗叫不好,再也顧不得顧忌,當即搶先站起身來,沖着蘇默一抱拳,笑道:“蘇公子,今日天色已然不早,我家王爺也有許多雜務在身。以正之見,咱們還是言歸正傳的好,這些個旁枝末節,就不要多費口舌了,免得浪費雙方時間。”
說罷,也不理會蘇默如何回複,又再轉身擋住蘇默視線,直接面對甯王躬身一禮,略略提高聲音道:“王爺,請恕臣下谮越之罪。隻是今日實在耽誤太多時間了,府裏可是還有諸位殿下相候呢。王爺當以大事爲重啊!”
說着,深深一禮到底不動,就那麽弓腰等着。
朱宸濠先是一怔,漸漸的眼中清明恢複。暗叫一聲慚愧,連忙起身,親手将劉養正扶起,歎道:“養正真忠直之士也!是本王的不是,一切便依養正就是。”
劉養正順勢起身,和朱宸濠暗暗對個眼神,心下終是松了口氣兒。這才再次謝過,然後回過身來對着蘇默抱拳道:“正性子粗疏急躁,有不當之處,還請公子見諒勿怪。”
朱宸濠在旁冷眼看向蘇默,雖不言語,身上氣勢卻是陡然勃發,再無先前淡然之色。卻是在用這種方式,表達對自己臣屬的支持。
蘇默哈的一笑,擺手道:“劉先生又告的哪門子罪,不過閑聊幾句的事兒,沒有不當沒有不當。坐,坐,還請坐下說話。”
劉養正和朱宸濠對視一眼,這才重新落座。
待得再次坐好,朱宸濠卻是不肯再讓蘇默掌握言詞主動了,直接開口道:“蘇公子之前有言,道是有一宗買賣要談,本王此來便是欲聞其詳,便請蘇公子具體說說吧。”
朱宸濠這會兒算是徹底省悟了,跟這個小王八蛋就不能用常規那套法子。什麽文人間的客套謙讓,到了這小王八蛋跟前兒,那絕逼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呢。
這小王八蛋外表看上去人畜無害的,好似一副讀書人君子的模樣,實則骨子裏根本就是個奸狡詭詐的小狐狸。與其和他虛與委蛇,倒不如快刀斬亂麻,有什麽說什麽,直截了當來的更好。
更重要的是,絕不要給他發揮的空間,否則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被他牽着鼻子走了,平白讓自己陷入被動。
反應的很快啊,蘇默不由的摸了摸鼻子想道。心中暗暗歎口氣,這把戲看來隻能到這兒了,這甯王既然有了防備,再想套點什麽有用的信息是不可能了,隻能期待下次了。
這麽想着,當下也不再耍寶,臉色一正道:“好,王爺與劉先生說的是,默也是最恨說話不痛快的了。雲山霧罩的,浪費時間最可恥了。”
朱宸濠和劉養正面面相觑,相顧無言。這尼瑪義正言辭的,說的好像一直胡攪蠻纏的不是你似的,你特麽還能再不要臉點不?最無節操、最無下限的,也真是沒誰了。
“嗯,不廢話了,咱們說正事兒。那宗買賣吧,是這樣的,我拟将其分爲十股,總價暫定十萬兩。王爺嘛,可獨占一成。怎麽樣?王爺可滿意否?”
蘇默一本正經的說着,甯王和劉養正聽的目瞪口呆,半響沒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