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處院落從外面看毫無出奇之處,俨然尋常百姓家最普通的院落一樣,蘇默甚至能聽到院落中有雞群進食的咕咕聲。要不是老太監笃定的向他點點頭,蘇默很懷疑他們走錯了路了。
胖爺警惕的靠近蘇默,兩隻小眼微微眯着,暗暗打量四下,他總覺得這裏有種讓他不安的氣味。至于原因卻說不出來,總之,就是太普通了,*靜了。
“少爺。”他低聲沖蘇默喊了聲,以目示意。
蘇默微微颔首,随即又輕輕搖搖頭。有着超乎尋常感應和上帝視角技能的他,比胖爺那種玄乎其玄的直覺又明晰更多。
這裏确實是個很普通的院子,隻不過四周緊鄰的幾處院子中,都藏了不少的人其中。
這是什麽,鴻門宴?圈套?比如摔杯爲号,一聲令下,刀斧手蜂擁而出?
蘇默微微眯了眯眼睛,站在原地沒去理會老太監伸手邀請的動作,而是就那麽四下打看着,腦中急速的運轉起來。
老太監此時似乎終于松了口氣兒,面色再沒有之前的緊張,亦少了幾分卑微之意。仔細看的話,甚至能發現其中隐隐的得意和鄙視之意。
“蘇公子,請吧。”他彎着腰身,再次沖蘇默伸手相邀。
蘇默收回目光,挑挑眉斜了他一眼,臉上似笑非笑的道:“喲,看樣兒是真到了地頭兒了,姚公公連氣兒都壯了許多呢。不過我說,你确定咱沒走錯路?這裏瞅着可不像皇宮大内啊。我是鄉下人,讀書少沒見識,你可别糊弄我啊。”
姚公公臉皮抽搐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的幹笑兩聲,道:“蘇公子說笑了,老奴老矣,何來的什麽氣壯之說。不過老奴雖然年老,卻尚未糊塗,這路卻是不敢有錯的。咱家督公此刻便在屋裏,便請公子入内谒見吧。”
蘇默深深看了他一眼,旁邊胖爺卻忽的發動,隻一個閃身便到了老太監身邊,探手便将他的喉嚨捏住。
老太監猛不丁被拿住要害,頓時如同被捏住了脖子的雞一般,臉孔漲的通紅,兩手拼命的掰着扼住咽喉的手,使勁的掙紮起來。嘴中唔噜着不清含義的聲音,眼神卻努力的向蘇默看過去,露出驚恐祈求之色。
蘇默微微一笑,眼神又再四下幾處院落上掃了一圈兒,這才拍拍胖爺手臂。
胖爺會意,手上勁力微微收斂了一些,目光卻冷冷的掃向那兩個驚慌失措的錦衣衛一眼,森寒的殺意毫不掩飾的撲撒過去。
兩個錦衣衛但覺渾身一冷,似乎霎時間被什麽猛獸盯上了一般,激靈靈打個冷顫,腳下不自覺的向後退開兩步。但是随即似乎又想到了什麽似的,臉上猛的顯出決絕之色,相互對視一眼,又再握緊繡春刀,身子微微弓起,做出撲擊之态。
那邊廂,老太監姚公公得以松脫,連連的咳嗽起來。眼角餘光看到兩個錦衣衛的架勢,慌不疊的連連擺手,讓二人退後。
待到兩個錦衣衛如逢大赦般退下後,這才顯得大松了口氣兒的樣子,轉頭看向蘇默,嘶啞着道:“蘇……副使,這……這是何故?”
蘇默聳聳肩,回頭瞄了眼從頭到尾一直都悄無聲息的院落,曼聲道:“嗯?哦,沒什麽,都是誤會。我這個兄弟吧,天生膽兒小,最是受不得刺激。稍稍有點風吹草動吧,就容易發狂。話說這四下裏很有些不平靜的樣子啊,真真是怪不得他,還請公公體諒哈。”
這話一出,胖爺和姚公公齊齊大翻白眼。姚公公自然是半點不信這種鬼話,大爺的,真當雜家沒見識啊。自個兒那兩個護衛可是内廷禁衛裏相當有實力的高手,可在這死胖子跟前,卻吓的動都不敢動。你妹的,這麽個大高手,你跟我說他膽兒小?你特麽還能把瞎話說的再認真點不?
而胖爺翻白眼,卻是聽着少爺這話咋聽咋不對頭。什麽叫受不得刺激,什麽叫有點動靜就發狂啊?你确定說的我,而不是瘋狗?按照這位少爺往日無良的記錄,胖爺絕不憚與用最惡毒的心思揣摩這話。
且不說這兩人各有心思,老太監姚公公卻是不想自己一直被跟隻雞似的,給人捏着脖子拎着。
當下破天介的叫起冤來:“蘇副使,蘇祖宗,小太爺,您這可不是冤死老奴了。這裏又哪來的不平靜?快請您這位侍從松松,老奴,咳咳,老奴快要喘不過氣兒了,咳咳,咳咳…….”
他一連串的咳着,如同一條被脫了水的魚,渾身都在抽搐着扭動着,眼見舌頭都有要吐出來的趨勢。
剛剛被喝退的兩個錦衣衛面色大變,下意識的再次握緊了刀把,便要沖上來阻止。
這個姚公公乃是極有身份的,倘若就這麽死在自己面前,兩人回去也絕難逃的過性命去。那少年和胖子雖然可怕,但既然左右都是個死,又還來顧忌個什麽,索性拼了就是。
胖爺冷眼看着,嘴角邊勾起個冷冽的弧度。目光幽幽的瞄着兩人,眼神中有殘虐的神色透出。
“咳,客人既然來了,何不入内一叙?我這幾個不成器的手下若是有得罪之處,還請高擡貴手,寬宥則個。”
兩下裏正劍拔弩張,眼看着就要一觸即發了,那靜寂了半天的院子中,一個蒼老的聲音忽然響起。
這聲音一出,仍在努力掙命的姚公公,還有那兩個錦衣衛士同時露出如釋重負之色。兩個錦衣衛後退半步,同時收刀跪倒,面向小院趴伏下來,竟是對原本給他們威脅至極的胖爺,再也不看一眼;
而姚公公也停下了徒勞的掙紮,拼命的扭頭望向院中,嘶聲大叫道:“老祖宗……”
蘇默和胖爺對望一眼,兩人面上不動神色,卻是心中同時都是一沉,暗暗又加了幾分凝重。
眼前這些人在院裏那人一出聲,便連性命都不顧了,可見其人之威勢威望之重了。在這荒僻詭異之地,跟這麽一位人物對上,後果殊難預料。
“唉……”
院中之人聽着外面動靜,似是有些不滿,并未回應姚公公的呼喚,隻是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随着歎息聲起,原本緊閉的小院門扉吱呀一響,左右開處,一個青衫人正靜靜的當門而立。
此人一現身,那兩個匍匐着的錦衣衛士又再伏低了幾分。蘇默凝目看去,卻見這人年紀大約介乎五十或者六十上下,頭戴無翅網帽,一身青色直裰,腳踏烏雲皂靴,面色白皙,卻又透着幾分嬰孩般的紅暈。
略顯修長的眉毛,黑白斑雜,與帽檐下露出的頭發皆是一樣。蘇默之所以拿不準他的年紀,便是因此之故。
而最讓人關注的是,這人那一雙長眉下的眼睛。那雙眼睛平靜無波,如同古井映月也似。乍一看去好似清晰透徹,但再仔細去看,卻又有種恍惚不清之感,給人一種極爲怪異的感覺。
“老……祖宗……”姚公公再次發出了一聲呼喚,隻是這聲呼喚卻好似呢喃一般,透着幾分不安和驚懼。
這便是蕭敬了?蘇默眼神猛縮,如同針尖一般。他能感覺到眼前這個老人,體内并沒什麽強大的力量。但卻極詭異的,給他一種說不出的威脅之意,這種反差極爲古怪。
而讓他更感到古怪的是,若是不明确的知道,眼前這人是一個太監的話,他幾乎會認爲這真的是一個普通人。普通的跟後世那些不重蓄胡須的老人一模一樣。
“唉!”蕭敬再次輕歎一聲,目光看向蘇默。“蘇公子,可否能給雜家一個薄面,先放開姚崇可好?”
這姚崇顯然就是那老太監姚公公的名字了。蘇默沉吟了下,目光在左近又巡梭了一圈兒,卻并沒馬上回應。
吃了幾次的大虧了,他要還是那麽沒心沒肺的那就是傻了。他雖自料有些依仗,卻不肯那麽輕易的授人以柄。不管結果如何,手中多個人質總是保險幾分。
蕭敬看他無動于衷,眉毛不由微微一蹙,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但卻出奇的沒再繼續要求。反倒是略一沉吟之後,微微側開身,淡然道:“既如此,便請蘇公子入内奉茶吧。”說罷,也不理蘇默反應,幹脆利索的轉身走了進去。
蘇默面色陰晴不定,眯着眼看着他背影沒入門裏,略一轉念,便也舉步向前,要跟了進去。
胖爺大急,忙出聲喚道:“少爺!”
蘇默腳下一頓,但随即頭也不回的擺擺手,随即便坦然邁步而入。他沒喊胖爺一起進去,便有什麽變故,也等于外面有個接應之人。再加上手中有姚崇這個人質,應該不至于有什麽大問題。
至于說蕭敬這房裏,他剛剛悄悄用上帝視角窺探過。裏面并沒有什麽埋伏之類的,唯有在東廂那邊有兩個人。隻不過卻是一坐一卧,生命氣息也是一強一弱。顯然,那個弱的應該是個病人,而且似乎已到了彌留之際。
誰會傻到要害人,還弄個病人在旁邊的?所以,蘇默這才敢如此坦然的跟進。而且,他隐隐有些明悟了,蕭敬之所以找他來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