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片刻後,便見一隊騎隊快速迎了前來。當先一騎,人尚未至,聲已先傳了過來。
“蘇讷言,你害死某了!”随着話音兒,那騎士排衆而出,到的二人身前翻身下馬,一把便扯住了蘇默衣袖,立着眼睛大叫。
蘇默和胖爺對視一眼,胖爺聳聳肩表示無奈。蘇默轉過頭來,賠上一個大大的笑臉,也不下馬,就在馬上微微彎腰,拱手道:“哎呀,我當是誰呢,原來竟是星吉兄。咦咦,幾日不見,星吉兄似乎老成了許多啊。唔,看來是又成長了啊,恭喜恭喜。”
顧衡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老成了?還又?特麽的我那是憔悴好嗎?遇上你這麽個不省心的副使,老子能不老得快嗎?
好吧,這話實在有點繞,顧衡也是真氣糊塗了。“你少廢話,此番你算是作下了,于大人很生氣!很生氣你知道嗎?你好自爲之吧。且随我來,先去見過大人。”
顧衡說着,轉身翻身上馬,示意二人跟上。
蘇默卻和胖爺使個眼色,眼中有狡黠之色一閃而過。胖爺面現無奈,卻隻得苦笑着點點頭,示意明白。
“星吉兄,你我身負皇命,責任重大,自當先公後私才是。我乃欽差副使,理當先去看過蒙古别吉殿下,至于咱們的叙話,乃是私誼,待容後再說。”
看着胖爺催馬攔在了顧衡馬前,蘇默這才撥轉馬頭,兩腿一夾馬腹,猛不丁便從隊伍旁竄了出去,一邊大聲向顧衡喊道。
他在草原一行之後,别的且不說,倒是着實練出了一身極高明的騎術。這一猛然發力,别說顧衡等人壓根沒有防備,便是有了防備也難說能不能再追上他。
至于說先去見于冕,蘇默傻的嗎?自個兒送上門去讓老頭兒噴。索性不過就是些老生常談罷了,哪裏有先去見親親母兔兔來的快樂?
所以,蘇默果斷跑路。
顧衡在後面傻住,愣愣的瞅着他一騎當先,一溜煙兒的跑沒了影子,隻留下漫天的塵土紛紛揚揚。
半響,終于回過神來的顧衡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怒喝:“蘇讷言,你又來這手!我和你沒完!”
沒完?好吧,沒完就沒完吧,這種幹嚎對某人的殺傷力毫無效果可言。一陣風也似的刮過大隊,直往落在最後的蒙古騎隊中馳去。
大隊行軍都是按照一定的行伍規定順序而進,這突兀的一騎闖出,頓時惹得人人側目,齊整的隊形當即混亂起來。
正端坐中間車駕上的于老大人,原本還端着架子、鼓着腮幫子,運足了氣等着那小豎子進來賠罪,然後好借機狠狠教訓這膽大妄爲的小子一通呢。結果人沒等來,這車隊忽然的混亂,使得于大人的車駕都跟着一陣動蕩。
車中,于老大人端着的茶盞剛剛湊到嘴邊,想要潤潤嗓子來着,猛不丁車子一個急刹,頓時一碗熱騰騰的茶水翻到過來,好懸沒直接蓋到臉上去。
可即便如此,那滾燙的茶湯翻下,也把老頭兒燙的夠嗆。就聽嗷的一聲,老頭在車裏就蹦了起來。那矯捷的身形喲,怕是胖爺看了也得自愧弗如了。
車外衆侍衛聽的裏面慘叫,唬的面目失色,紛紛搶上前來,隔着車門呼喚起來。隻是呼喝聲剛起,便聽得裏面一聲氣急敗壞的怒喝傳了出來:“閉嘴!誰也不許進來。說!究竟出了什麽事兒?”
衆人一顫,呼聲戛然而止,随即便面面相觑起來。這咋說啊,大夥兒也是沒整明白咋回事兒呢。
正糾結着,後面顧衡已是趕了回來,見此情景,不由痛苦的一拍額頭*出來。
“各歸各位,繼續前行。”顧衡咬着牙幫子狠狠的喝道。待到喝退衆人,又扭頭狠狠瞪了随在身旁的胖爺一眼,這才甩鞍離镫,爬上車去。
車内,于老大人帽子也掉了,發髻也散了,衣衫卷起來,露出兩條幹癟癟、白花花的大腿,正玩命的又是扇又是吹着呢。那畫面,簡直美的讓顧衡不敢看啊。
聽到聲音的于大人也是大驚,慌不疊的扯過衣角遮掩,擡頭待要怒喝,卻見進來的是自己的心腹幕僚,這才生生忍住,長長松了口氣兒。
尼瑪,堂堂清流領袖、總是人前一副高冷範兒的于老大人,若是被人看到眼下這幅狼狽樣兒,可真要羞死個人了。好在顧衡乃是自己人,倒是不虞這醜事傳揚出去。
“關門,關好門!唉喲,那……那小豎子呢?莫讓他進來。”于老大人剛剛松了口氣兒,不疊聲的催着顧衡關門,生怕再被人闖進來。然而猛地省起自己派了顧衡前去的緣由,登時又大爲緊張的低呼起來。
顧衡臉孔憋得通紅,想笑又不敢笑,這場面,實在太有點颠覆了。聽着于冕緊張的低呼,又見老頭兒手忙腳亂的整理衣服,不由苦笑一聲勸道:“東翁,勿須慌張,那小子并沒過來,已然先跑去後面見蒙古公主去了。”
于冕動作一僵,頓時大松了口氣兒。沒來啊,這就好這就好……沒來,沒來?!先去見蒙古公主了?
老頭兒一口氣還沒吐完,猛不丁反應過來,頓時就又炸了。連褲子都忘了提了,就嗔目大罵起來。
“狂妄!狂妄!豎子嚣狂,何敢如此欺我!老夫與他……與他勢不兩立!勢不兩立!”
好吧,傷自尊了。被如此赤果果的無視了,讓老頭兒徹底抓狂了。本來嘛,經曆了當日力壓達延可汗的那一幕後,對于這個小豎子的觀念,老頭兒已經大有轉變了。這次本也隻是想着敲打敲打他,更重要的是兩下裏對一下口風,好幫着那臭小子過關,不要被朝中的禦史們抓住痛腳,拿着他擅自離隊的事兒說口。
可現在倒好,人家竟根本就不把他的好心當回事兒。這且不說,再怎麽說丫也是個副職,如今歸隊了,總是應該先來向自己這個正使報個到吧?這是基本的禮儀嘛對不對?
可你他大爺的,竟全是一悶心思的先去會小情人兒,連個面兒都不肯露,這是一點面兒也不給老人家啊。這讓老頭兒驕傲的玻璃心如何受的?
不能忍!絕逼不能忍啊!老頭兒暴跳如雷,怒發贲張之際,也忘了褲子還沒提起來的事兒了,剛一起身就給絆了一個跟頭,好懸沒一腦袋撞到桌角上去。
顧衡趕忙扶住,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心裏苦的跟黃蓮似的。自己這是造了什麽孽了,竟而遇上這麽個災星。如今回想回想,似乎打從見過這貨之後,就沒有一次消停的。
不,不對!什麽打從見過啊,根本就是從聽過後,那厄運就開始了。然後便好像如影随形似的,怎麽也擺脫不了。
先是在未出關之前,剛接到聖命,說是給多派了個副使的時候起,原本一直很智慧的老大人就忽然出了昏招:撇開那貨,給他個下馬威。
結果,一連串的大變緊随而至,最終完全超出了掌握,好懸沒把老大人自己給折進去。這期間,自己也不知跟着吃了多少挂落。猶記得當時那愁的欸;
再後來,好歹是到了王庭,結果不等開始談判就給人家軟禁起來了,不得自由。最後一打聽,好嘛,原來又是因爲這貨,他愣是把人家的大将,還有兒子給整殘廢了……
這尼瑪仇大了,顧衡記得當時自己的心情,絕望的跟在泥沼裏打了個滾的羊似的,灰嗆嗆的一點别的顔色都不帶有的。實話說,當時他真的開始有了當蘇武的覺悟了;
再往後,總算守得雲開見月明,那厮竟忽然大模大樣的來了王庭。不但來了,還讓達延可汗忌憚莫名,竟爾真的有了認真和大明談和的意思了。
想想那會兒,衆人簡直是彈冠而賀,都有一種死裏逃生的趕腳。然而不過一轉眼,便又發生了篝火大會較技、騎射大比的事兒。好嘛,這會兒又高級了一層,那小子竟和蒙古右帳汗王頂上了……
你妹的,那是在人家的地盤上啊,你丫能不能老實點、低調點啊?你辣麽厲害,想要上天跟太陽肩并肩自個兒去啊,能不拉着大夥兒跟你一起陪葬嗎?
然而、但是……好吧,不得不說,那小子确實是讓人佩服的。就在那種艱難的危局下,最終還是給他順利破了局,将結果反轉的讓人瞠目結舌,超出所有人的預料。不但沒把自己等人陷進去,還最終達成了圓滿至極的結局。
終于,終于要返回了。那一刻,整個使團都在歡呼。時至今時,顧衡似乎還能聽到當時那震天介的歡鬧聲。
然而,災星就是災星,無論過程中再如何曲折,也改變不了災星的屬性。
眼看着就要出了草原了,忽然又爆出蒙古公主被擄的事兒。随後竟然跟草原之狼的火篩碰上,還正面硬怼上了。哔了二哈的,當時别看顧衡嘴上喊得響亮至極,其實内心裏那種崩潰感啊,就别提是何等的我操了。
最終,上天再一次垂青了他。好吧,那小子大概是老天的私生子吧,果然是吧。不然怎麽會狗屎運一而再、再而三的降臨?
總之,這次又讓他赢了。連赫赫有名的草原之狼,都不得不退避三舍,黯然敗退。
眼看着這所有的事兒都解決了,使團的腳步也已經踏上了大明的領土了,厄運終于完結了吧。
顧衡現在回想當時自己的想法,忽然感到自己真是太單純了。如果他通曉後世的俗語的話,一定會長歎一聲:圖樣圖森破。
災星的境界豈是凡人所能理解的?沒人找麻煩了,災星果斷自己給自己找麻煩:一言不發的自個兒跑了!
顧衡當時是真覺得蛋疼了,很疼的那種。這得是作死到何等境界才能達到的?顧衡甚至感覺自己的三觀都在開始崩塌了,實在理解不能啊。
好吧,事已至此,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别說老大人和自己沒招了,整個使團隊伍都有些沉郁,不知此事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
所有人都在默默的等待着,等待着那未知的命運。一直到前日,京中忽然一道旨意過來:勒令三日内抵達京城!
是死是活,是功是過,揭曉便在眼前了。而那個災星也終于有了點人性,派人來通知了提前歸隊的意願。
很好,這才對嘛。有事兒大家商量着來,齊心合力,即便有什麽坎兒也不怕的。
可…..可你妹的!對個屁啊!你這一回來,二話不說就先溜了又是要搞哪樣?這還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老子很擔憂的你知道不?
耳中聽着于大人的咆哮,顧衡眼神呆滞,忽然間隻覺得心若死灰,半點生趣也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