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弩,這裏爲何會出現秦弩?!那該死的圖桑,他到底在對付的是什麽人?
火篩首次開始思考這個問題,他感覺到了,自己或許被那位右帳汗王利用了。也是他自己太大意了,隻聽說是南人便不放在心上。現在看來,先不說那個叫蘇默的大明欽差,單是谷中指揮明軍的将領,就絕非簡單之人。
火篩擡手阻止了幾個千夫長的請戰,轉頭對身旁的親衛低聲說了幾句。
親衛微微一愣,随即慨然點頭,撫胸行禮而去。戰馬潑喇喇沖到山谷口外一箭之地,聽着谷中震天介的歡呼聲,馬上騎士臉上閃過一抹憤怒和憋屈,大聲道:“谷中那位将軍聽真,某家大汗問你,可敢通名報姓?”
山上山下忽然一靜,随即漸漸平靜下來,鴉雀無聲。
山頂上,胖爺皺着眉頭,眯眼凝望山下蒙古軍陣,低聲向蘇默問道:“少爺,這鳥可汗什麽意思?”
蘇默剛才正逗弄被秦弩一輪攥射,驚的小口微張的圖魯勒圖呢。聞言轉過頭來,哂笑一聲道:“什麽意思?無外乎是心有不甘,偏又拿不準咱們底細,想要試探罷了。無妨,便讓蒙簡直言就是,總是要做過一場的,終究是瞞不住的。”
胖爺點點頭,轉身揚聲沖山谷中喊道:“老蒙,咱家少爺說了,便讓這些騷鞑子們死個明白就是。”
山上山下一陣低笑聲響起。山谷中,蒙簡自是高聲應諾,山頂上,圖魯勒圖卻是對胖爺怒目而視。
胖爺轉回頭來,正好對上圖魯勒圖的目光,不由激靈靈打個冷顫,猛然省悟過來,自己剛才可是開了地圖炮,連這位主兒都一并罵了進去了,不由的又是尴尬又是惶恐。忙賠上一個大大的笑臉,作揖道:“姑奶奶,小胖可沒說您,您給他們自然是不一樣的。嘿嘿,嘿嘿。”
圖魯勒圖哼了一聲,扭過頭去給了他個後腦勺。胖爺這個囧啊,求助的看向蘇默。蘇默卻是一聳肩,攤攤手表示無奈。
胖爺就郁悶了。這尼瑪得罪了未來的少奶奶,那可是比得罪了少爺還要嚴重百倍啊。要怎麽才能讓這位小祖宗轉嗔爲喜呢?
不提山上胖爺的苦悶,山下,蒙簡得了蘇默的默許,當即大聲回道:“某,大明欽差副使蘇公子麾下家臣,蒙簡是也。汝可回複你家可汗,膽敢沖撞我家主上,可洗淨了脖子,蒙簡早晚必将去割了他的首級!滾吧!”
說罷,擡手從旁接過大弓,張弦搭箭,已是一箭射出。那箭快似流星、疾若閃電,不待谷外那蒙古騎士反應過來,已是笃的一聲,落于其馬前三步外。笃的一聲插入地上,箭尾處兀自嗡嗡抖顫不絕。
蒙古騎士面色大變,踏踏踏,戰馬連連向後退開幾步。再擡頭看向山谷中,臉上陰晴不定的變幻着。
想了想,終是一咬牙,又揚聲大喊道:“敢問蒙将軍,适才所用可是秦弩?但不知蒙将軍與甯夏蒙莊主可曾相識?”
谷内,蒙簡臉上露出驕傲的笑容,昂然道:“蒙莊主與我家公子叔侄相稱,簡也不才,原便是蒙家莊管事。”
外面蒙古騎士大喘了口氣,總算是問明白了。先是恭恭敬敬的對谷内遙施一禮,這才心有餘悸的抹了把頭上的冷汗,轉身打馬飛奔而去。
待到回得本陣,火篩早在後面聽的明白。揮揮手讓他退下,目光卻閃爍不定的看着山谷口處,臉上有些陰晴不定。
蒙家莊啊,果然是他們。作爲草原上的主人,最大的勢力之一,火篩如何會不知道蒙家的存在?隻是他真心沒想到,蒙家竟然能跟蘇默這個大明欽差副使扯上關系。并且還一路護送至此,俨然以蘇默家臣自居。
這卻是有些棘手了。倘若就此離去,怕是傳揚出去,沒人會認爲是他火篩給蒙家面子,隻會說他怕了蒙家;
可要是不罷休,繼續打下去,實話說,火篩還真是對蒙家有那麽三分忌憚。畢竟,大秦的威名可不是說出來的,而是實打實打出來的。無緣無故的,火篩可不想給自己招惹這麽一個強敵。
若是方才不去問該多好?火篩忽然很想甩自己一個嘴巴子,這尼瑪嘴賤啊。倒是問明白了,可問明白了,更讓自個兒爲難了。
左思右想之下,最後終是一咬牙,面上露出堅毅之色。蒙家雖爲強敵,但他火篩才是真正的草原上的主人。今日若就此離去,傳出去什麽自己怯懦懼敵的謠言,那日後還将會有什麽作爲?所圖所謀,怕是再想達成,勢必要事倍功半了。
所以,眼下這局面,決不能退!無論日後如何,今時今日,唯死戰耳!
他本就是枭雄之姿,此刻一旦下定決心,登時再不踟蹰。揮手下令進攻,這一次,卻是不再試探,一次性便壓上五個百人隊,将所有能搜集來的大盾合在一起,抵擋秦弩的犀利。
這一來,果然讓情況好轉許多。
再以另五百人下馬,各擎小盾短刃,自兩邊山坡蟻附而上,直往山頂殺來。
山上山下,一時間忽然全都動了起來。鼓聲震天、号角長鳴,雙方箭如飛蝗、如雨骈集。戰火,徹底點燃,開始呈現白熱化。
蘇默輕歎口氣,火篩真下了決心,眼看是拖不過去了。眼下之計,唯有死戰了。也隻有拼死一戰,或許還能死中求活。實在不行,也唯有那最後一招了。但願那一招,現在還能行得通才好。
他這麽默默的想着,轉頭看向始終依偎在身邊的圖魯勒圖。略一沉吟,這才換上滿臉的笑容,溫柔的道:“母兔兔,我要下去跟士兵們一起了。你且去後面等我好不好?這裏太危險,你在這兒,始終要分我的心。啊,我不是看不起你,你知道的,我其實……”
他正說着,忽然一隻輕柔的小手擋在了嘴邊,将他後面的話盡數擋了回去。
“是的,我的男人,我都明白的。你放心去吧,去戰鬥吧。去殺、搶,把他們的牛羊都搶回來,充實我們的羊群;把他們的女人搶回來,讓她們爲你繁育更多的子孫;把他們的崽子也搶回來,讓他們爲咱們放牛牧馬。去吧,我的男人。我向長生天起誓,如果你戰死了,我必将爲你複仇。必将用仇人的頭顱祭奠你,然後再以自己的血染紅嫁衣,追随你的腳步,我起誓!”
蘇默目瞪口呆的看着、聽着,眼見這個小姑娘用一種近乎朝聖的神情,*的如同吟誦般的說着誓言,忽然間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這尼瑪是幾個意思?我勒個去的,先是鼓勵自己男人去燒殺搶掠,然後就是表明自己的心志,對自己男人的矢志不渝。
介個,矢志不渝是好的。可咱能不能别說的那麽邪乎成嗎?這也太不吉利了吧。幹嘛啊我就死去了,你要爲我複仇了?咱不死行不?咱讓對頭死多好?
好吧,這蒙古的女人哪兒都好,就這一點不好。蘇默也是醉了,别扭的陪着圖魯勒圖*的完成了誓言,看着她咬破自己的食指,将血迹抹在額頭上,又給他也抹上,這才果斷決然的擁抱了他一下,然後大步向後走去。
擡手抹了抹額頭,拿下手看了看手上淡淡的血迹,蘇默不由無奈的苦笑着搖搖頭。轉頭看看強忍着笑,正憋得滿臉通紅的胖爺,不由的氣道:“想笑就笑吧,憋不死你丫的。對了,你方才可審問清楚了?怎麽處置的?咱爺們就算死,總也要死個明白不是。”
胖子聽他問起正事,當即面色一整,不再嬉鬧。沉聲道:“少爺,你果然沒料錯,這後面,還真有事兒。”
蘇默斜眼沖他撇撇嘴,這還用說嗎?少爺啥身份,仙童轉世欸,你當說假的嗎。
胖子繼續道:“不單單是蒙古人,還有大明這邊的影子。照那厮說的,右帳汗王許給他的不過隻是些金銀财貨,但真正打動他的,卻是右帳汗王出示的一封信函。那信上說,已經爲你做好了萬全之策,即便你完成此番出使,回去後也決計逃不過一死。而你死了後,右帳汗王答應他,必當爲他向那人說項,請那人向大明皇帝請旨,封他爲貴族。而蒙古這邊,右帳汗王也會請達延可汗同樣封他個王爵的頭銜。少爺你明白的,那厮爲了什麽狗屁的貴族頭銜,完全魔怔了……”
蘇默靜靜的聽着,臉上若有所思。聽到最後擺擺手,打斷道:“可問出來,大明那邊究竟是誰?”
胖子搖搖頭,又點點頭道:“問了,不過他也不清楚。右帳汗王隻是給他看了那信的一部分,并沒看到落款。不過,右帳汗王言語中透露出,那人絕對是個大人物,在大明朝中身份極高,可謂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我琢磨着,怕不是那位?”說着,手比劃了一下。
蘇默不置可否,眼睛微微眯起,有寒光一閃而過。胖子比劃的什麽他當然明白,可不知爲什麽,他總是覺得哪裏似乎不對。可深想一下,除了那位外,自己還有哪個對頭能有那般大的能量?
若真是他的話,哼哼,他可是不會管對方的身份如何如何,但隻要想他死的,他便先下手爲強,先弄死對方再說!
前面有喊殺聲響起,奧利塞斯等瑟雷斯戰士,已然跟來敵接上了火。便連湯圓白色的身影,也時隐時現,憤怒的低吼聲不時響起。
蘇默甩甩頭,将這一切俱都抛開。無論是什麽人,現在都不是計較的時候,且先過了眼前這一關再說。至于那位右帳汗王,他早有定計。那邊隻當他離開了,就奈何不得了,殊不知他的手段,又豈是常人所能料到的?
隻不過爲了應付眼下的局面,那一招他輕易不敢動,爲的就是應付眼前這事兒。隻要應付過去這一關,所有該收的賬,他都會一一去收回來。
該收的收,該讨的讨。血債,便定要血來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