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天府推官,妥妥的從六品啊。隻要再打磨一番資曆,三年之内更進一步,爬上正六品的通判之位大可預期啊。
至于說,順天府處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又有諸多京官兒和多如牛毛的權貴高門,會不會感覺憋氣?龐大人表示狂笑。
天塌下來有高個兒頂着呢,他這個小小的推官算個蛋啊。上面還有好幾個等級的大腦殼子呢。正六品的通判就不說了,足足有三人;
再往上,正五品的治中、正四品的府丞,以及順天府的扛把子,堂堂正三品的府尹。這還不消說那背後實際的掌權人,吏部尚書大人呢。
試想,如此多的大頭頂着,有什麽事兒能找到他這裏來?但凡能牽扯到他的,不外乎一些文書往來,又或是些調解調節鄰裏間和街面上的矛盾罷了。
這些個事兒,龐大人早在武清縣任縣令時,就已經輕車熟路,套路都熟透了。而且,這可是京畿地面啊,天子腳下,哪會有那麽多刁民?不要說那些個權貴大家了,單就那威名赫赫的廠衛,就足以吓死個人了。
所以,龐大人隻要每天差不多點兒報個到,然後便是半日的公房清茶閑談,看看邸報和武清縣最新的報紙,然後有事做事,沒事就一直混到午時準點下差就是了。這日子,怎一個逍遙說的。
自己能達到這一步,推本朔源,龐大人内心中實在是感激一個人。不不不,确切的說,那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仙人。嗯,至少在龐大人心中,絕對是這樣。
蘇默蘇仙童,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現在如何了。哎呀,這一别可有大半年了,聽聞蘇仙童前陣子忽然得了皇帝的封賞,竟然跑到草原上的蒙古人那兒去了。啧啧,這真是能者無所不能,蒙古那邊荒鄙陋之地,怕也隻有蘇仙童這般大能,才會在那邊如魚得水吧。
龐大人常常這樣臆想着,卻不知道要是被蘇仙童知道他心中這個想法,會不會如魚他一臉……
喵了個咪的,這爬冰卧雪的,又是被人追殺,又是出入秘境的,小命都好幾回差點沒了,還得水呢,得(dei)睡才對呢!
好吧,蘇仙童的生活龐大人不懂,龐大人依然每日裏過着他的小日子,清閑而悠然。但是今日,這種清閑和悠然,忽然被打破了。
“大人,大大大……大人,快,快快……”
哐當!
公事房的門被人猛的推開,一個人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語不成聲的叫道。霎時間一陣冷風吹拂而進,直吹的龐大人渾身一個激靈,好懸沒把手中的茶盞給扔咯。
“混賬東西!搶着去趕屍嗎,這般慌張,成何體統!”簇新的袍子被打翻的茶水打濕,淋漓一片,龐大人這叫個心疼啊。
尼瑪,升官兒的确是很爽,但是唯有一點不好處。那就是:京城大,居不易啊。
話說龐大人本不是個會生财的,這裏又不同下面縣裏,更是來了連一年都不到,哪裏敢胡亂伸手?這般一來,便全靠着往日裏積攥下來的那點家當撐着了。
說起來全是淚啊,就如這般撐法,估摸着最多一年半載的,那日子可就要難過了。便是這身衣裳,還是家裏小妾省吃儉用,一針一線給剛剛縫制的。此刻被這人一吓,新衣頓時成了舊裳,如何不讓龐大人心疼如絞、怒不可遏。
“不是,不是……是……哎呀,來不及了。大人,您還是快點吧!有……宮裏有人來了,特意尋大人您來的!”來人急的直頓足,連上下尊卑都顧不得了,伸手扯住他袍袖就往外拖。
龐士言起初還沒反應過來,正待要罵,猛不丁腦海裏一個霹靂響起:宮裏!
刹那間,龐大人如同中了定身法一般,就那麽保持着擡臂跨腿的動作僵在了原地。
這把個來傳信的人驚的啊,我了大去的!竟沒發現,原來龐大人還有如此一身不俗的功夫!瞅瞅這架勢,尼瑪,這能是一般二般人做出來的嗎?怕是少說也得一二十年的樁法才能練出來的吧。
唉喲,不對!這會兒了都,還練的什麽樁法啊。我滴個祖宗,趕緊的啊,前面那位等急了的話,怕是要出大事兒啊。
傳話的人忽然想到前面那人,也顧不上震驚了,手上用力,又來扯他袖子。
一扯、二扯、再扯……
嗯?咋扯不動呢?再擡頭看,啪叽,差點沒昏倒過去。好嘛,龐大人兩手不知何時,正死死的抱着門框子呢。
“我說……大人啊,您這是……”傳話這門子真是理解不能了,這位爺究竟是要哪樣啊?
自己也是,千不該萬不該,一時起了貪念,盼着能來先一步逢迎一番,或許能得些賞錢。這可好,這位新來的龐推官咋這麽不着調呢?宮裏來人傳啊,我滴個天啊,你還這磨磨蹭蹭的,想什麽呢到底?自己别這賞錢沒弄到,反倒惹上一身騷了。
門子心裏歎氣,面上卻不敢表露出來,隻能一邊勸解着,一邊去掰龐大人抱着門框子的手……我艹!掰不開啊,門子快要哭了。
再擡頭看龐大人,龐大人臉上一片潮紅,似笑似哭的,“你……剛才說啥……”
龐大人聲兒都變了,輕柔抖顫的跟貓兒*似的。
門子拍拍腦門,明白了,全明白了。感情這位是給吓着了,當下歎口氣,平複了下情緒道:“回大人話,宮裏!宮裏來人了,傳大人去問話呢。”
他再次重複了一遍。啪叽!龐大人一哆嗦,徹底癱下去了。“宮……宮宮……宮裏?哪哪……哪個宮?”
我去!還能哪個宮?這滿京城裏,可還有第二個地兒敢稱“宮”的嗎?門子這個腹诽喲。
得嘞,也甭問了,直接背上人走吧。門子算是徹底看出來了,今個兒要想等這位回過神來再過去,怕是好事兒也得變成壞事兒,還不如自個兒幹脆點完事兒。賞錢不賞錢的且不說了,至少不至于得罪了前面那位。
彎下身子,兩手往龐大人肋下一抄,走你!
嗯?不動?再走你……還是沒動!
門子有些懵了,扭頭看看,這一看差點沒把鼻子氣歪了。尼瑪,龐大人手是不抱門框子了,可那腳卻死死的勾住門檻兒,僵的跟木頭樁子似的呢。
“龐推官,真的不敢耽誤了,前面來的可是宮裏的公公,那可都是在陛下眼前伺候的主兒。這要是耽誤了時辰,陛下發起怒來,那可是要誅三族的。”
好話說不聽了,沒法兒,必須來點狠藥了。門子一咬牙,俯身在龐大人耳邊吓唬起來。
呼——
龐大人這下更吓的魂不附體了,長長的吐出口大氣兒,整個人面團兒似的軟了下去。
好吧,這也不怪龐大人沒用。要知道,這個時代,其實并不像後世電影電視劇中演的那樣,來不來的,皇帝就蹦跶出來跟這個大臣拍拍肩膀,跟那個臣子踹兩腳的,甚至還時不時的溜達出宮來,玩個微服私訪、裝逼賣萌,扮豬吃虎啥的。
這個時代的真實情況是,一般二般的臣子是很難見到皇帝的。甚至許多低級官員,窮一生都不會真個見到皇帝,更不要說湊到皇帝跟前兒對話了。
也就是每年的大朝會那一天吧,來京參加京察的官員,才會遠遠的在午門外,遙遙對着皇帝拜上一拜。可那個距離,我勒個去的,就算飛行員的眼神兒,也最多隻能大體看出個人影來。至于皇帝長的啥模樣,卻是一絲兒都看不清的。
所以說,這冷不丁的忽然說什麽宮裏有人來傳,以龐大人這個區區從六品的新紮推官,還是從武清那個鄉下地兒來的土鼈,豈有不驚的軟倒了?
“我我……本官……陛下……這,這會不會弄錯了啊?我……我我,真沒……沒做什麽啊。我冤枉啊……”龐大人整個抖成一團了,語不成聲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扯着門子的衣袖就哭上了。
門子仰頭望天,眼眶子突突突的跳着,真有種想掐死這丫的沖動。尼瑪,這還沒怎麽着呢,就喊上冤枉了。我勒個大艹的啊,不會這真是個貪官吧?啊,果然是吧,要不咋一聽宮裏傳喚,就吓成這個慫樣兒了呢?
門子心裏又是驚疑又是鄙視,不過這可不是他能置喙的事兒。畢竟,龐推官的官兒再小,那也是從六品的職位,是官!
官與民,那永遠是兩個階層,如同天與地的差别。所以哪怕是心裏再如何腹诽鄙視,面上卻是絲毫不敢露出半點兒來。
“大人勿驚。據小的所知,這番宮裏來人,或是問話或是傳旨,但總該不是壞事,反倒多半是好事兒。”沒奈何,既然不能得罪,那麽就隻能哄着了。
果然,龐大人一聽這話,眼神兒猛然一亮,整個人如同回了魂兒一般。蹭的一把拽住門子衣袖,急聲道:“這話怎麽說?”
門子笑道:“大人當知道,若真是壞事,來的可就不是宮裏的公公了。或者是北鎮撫司的錦衣衛,或者是東廠的番子,怎麽也輪不到勞煩宮裏的公公出面吧?大人,你好好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門子話說的隐晦,其實那意思就是:你丫真把自個兒當盤菜呢,能勞煩宮裏的大太監親自來提你,那得是多大的罪名啊?就你這芝麻官兒,真要犯了事兒,最多也就是廠衛來個小旗番子啥的就打發了。
可惜,龐大人就是個棒槌,壓根就沒聽出來這話音兒。此刻在龐大人心裏,全是激動和興奮了。
祖宗唉,這是又要發達了嗎?幸福來得太突然了,簡直不敢人相信啊。是了是了,肯定是蘇仙童的仙氣兒庇佑,老子想不行大運都不行呢。
哇哈哈,這可真是春風得意、春風滿面、春情滿園、春意盎然啊。啊,春天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