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默站在小崗上揮手作别,亦是笑如春風,直到看不到了這才放下手來。
胖爺從後面不知哪個地方悄然站了出來,喟然道:“少爺啊……”
蘇默不說話。
胖爺就又是輕輕一歎。
蘇默轉頭看看他,展顔笑道:“是不是想說,長痛不如短痛,讓我拉開距離更好些?”
胖爺讪讪不說話,臉上卻是戚戚然。
蘇默搖搖頭,目光怅惘的追逐着天上卷動的雲朵,輕輕的道:“胖啊,你不懂,你不懂的。”
胖爺一臉的迷茫,我當然不懂,要是懂也不用糾結了。
蘇默如同自語,又似解釋般的呢喃:“其實她懂的。她雖然純真稚嫩,但卻并不是傻子。她明白我與她之間的艱難,正因爲這種艱難,所以才更投入。”
胖爺煩躁的抓抓頭皮,想了想還是不明白。
蘇默笑笑,轉身下了小崗,往住處而回。走了一會兒,忽然開口道:“胖啊,你知道嗎?其實有句話,我以前極度不屑的。可是現在忽然發現,或許真他喵的有些道理。”
胖爺就歪頭看着他。
“如果不能天長地久,至少曾經擁有。”蘇默如*般輕誦着,“正如我和她之間,大家都明白前路艱難,究竟會如何,誰也沒有把握。那麽,何不珍惜眼前的每一刻呢?那樣的話,就算最終……”說到這兒,蘇默頓了頓。
“……至少,我們還有回憶。你知道嗎,一段美好的回憶,可比醇酒,可以療傷,可堪回味,可伴餘生。我所能做的,便唯有如此了。”
胖爺默然。
蘇默抿着嘴不再說話,走了幾步忽然又再低聲道:“至少,眼下是如此。是的,眼下。”話聲中,似乎帶着某種預示,又似乎是某種誓言。
胖爺眼神一亮,剛要張口,蘇默卻擺擺手,淡然道:“别問,我也不知道。事務總是在不斷變化的,你我誰也不是神,終不能一切都在掌握。”
胖爺遲疑下,嘴唇蠕動幾下,似要說些什麽。蘇默挑挑眉頭,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氣:“是不是想說,少爺我是仙人轉世啊?”
胖爺憨憨的笑笑,點頭說是。
蘇默大笑,倒轉身子退着走路,擡手指着他笑道:“夯貨!要不說少爺我才是少爺,你隻能是胖呢。若仙有用,少爺又何必轉的什麽世?這賊老天,祂管的寬啊,便是神仙又奈何?雖然我不服,卻也隻能和祂鬥上一鬥,隻是結果如何,卻也不必多問了。恣睢笑歌輕天下,不問鬼神問自心。去休,去休!”說罷,大笑着回身,揚長而去。
胖爺腳下一頓,定定的看着那漸去的背影,忽然又是感傷又是激動,胸中一股郁郁之氣沖起,恨不得就此大戰一場才好。
于冕和達延汗終于達成了協議,當然,這隻是個草簽的文書。真個要形成具體的國書,還要回去後,禀明皇帝,然後由禮部正式行文,兩邊再簽字确定。畢竟,這裏面牽扯的太多,蘇默冷不丁插了這麽一杠子,兩邊都知道,單純靠着于冕這個欽差是不可能作數的。
協議搞定了,接下來便是将一拖再拖的賽事提上議程了。賽完這一場,大明使團此番的出使任務,便算是圓滿完成,可以啓程回京了。
這兩天中,兀木爾再也沒有出現,像是真的被達延可汗壓制住了,一切都在平和中度過。
蘇默甚至在圖魯勒圖的陪伴下,還去看了那個巨人維京大漢穆斯。穆斯看蘇默的眼神中仍帶着滿滿的敵意,不過有圖魯勒圖在旁安撫調和,漸漸的竟也能接受這種程度的相處。至少在表面上,穆斯能做到對蘇默視若無睹了。
這是個好現象。實話說,蘇默對這個強勁的傻大個兒很是喜愛。有這麽一個家夥跟着,簡直就是人形怪獸,帶出去那叫一個拉轟不說,還能保護自己。可惜,怪獸隻愛美女,對帥哥無感。蘇默對此表示淡淡的憂傷。
轉過天來,王庭中的人再次聚到城外。今天,便是大明使團,欽差副使蘇默,和蒙古少年俊彥兀木爾的騎射比賽之日。
雙方規定,以十裏爲限,各選良駒強弓,箭一壺,往返一圈最先回來者爲優勝。期間,沿途散置羊百隻,獵取多者勝出。雙方可以互相牽制、幹涉,但卻嚴禁互相傷害,違者自動落敗。
兀木爾意氣風發,騎在一匹大青馬上,背着一張三石弓,看向蘇默的眼神中,滿是得意和獰笑。
他的大青馬乃是純血種,足有近八丈高。龍首鳥頸、四蹄粗大。三石弓也是頂級的硬弓,尋常軍士連拉都拉不動。卻不料這個看似纨绔的少年,竟生的如此雄力,顯然射術非同小可。
“小子,你準備好了嗎?你會死的,很慘的那種。怕不怕?哈哈哈哈哈……”兀木爾靠近蘇默,彎下身子低聲說道,臉上跳動着興奮的光澤,嚣張的狂笑着。
“傻叉!”蘇默攔住胖爺幾個欲要沖上去動手的,直等到他笑的差不多了,這才輕輕吐出兩個字來,兀木爾頓時笑聲噎住,怒目而視。
“明狗,你說什麽?”他猙獰着面龐,咬牙說道。
蘇默臉色平靜無波,淡然道:“傻叉!我說你是傻叉!聽懂了沒,傻叉。”
我操!兀木爾氣的滿臉漲紅,指着蘇默說不出話來。這尼瑪,大家罵陣可以,可你這樣一口一個傻叉,還有沒有點風度可言了?太你妹的沒品了。
“姓蘇的,你…….”兀木爾重重的喘息着,咬牙大叫。
蘇默卻理也不理他,忽然轉頭沖到達延汗馬前,滿面憤然道:“老叔啊……”
達延汗身子在馬上一張歪,好懸沒一頭栽下來。
快停!你大爺的,怎麽又老叔了?你妹的,咱和你不熟,不熟好嗎?你這麽當着大夥兒的面瞎喊,讓老叔我,呃,不對,讓本汗情何以堪?又如何解釋?
旁邊騎在火哧溜上的圖魯勒圖妹子卻是開心的要死,兩手使勁的抱住達延汗的胳膊,小腦袋猛點着道:“蘇默哥哥威武,蘇默哥哥萬勝!我和父汗都等着你大勝歸來。”
達延汗眼眶子直突突,心中哀嚎一聲,坑爹啊。閨女,你這是要坑死爹的節奏啊。
“蘇默,你不趕快去準備開賽,過來作甚?”有這麽一個坑爹的閨女,達延可汗真心沒奈何了,隻得當做聽不到,轉而向蘇默問道。
蘇默歎口氣,指着身後跟過來,兩眼冒火的兀木爾,大聲道:“雙方約定不得對對方出手,不得傷害對方,可爲什麽他剛才威脅我說,要讓我死定了?難道這次賽馬是個陰謀,是個準備害我的陷阱嗎?老叔啊……”
最後一句又嚎上了,達延汗心肝就是一哆嗦,連忙揮手打斷,轉頭咬牙切齒的瞪着已經目瞪口呆的兀木爾,“兀木爾,你膽敢違抗本汗的令喻?!”
兀木爾真的震驚了。不是被達延汗的怒火震驚,而是被某人的無恥驚住了。
我你大爺的!罵陣,罵陣懂不懂啊?雖然我是打算陰你一回,但說你死定了那句,未嘗也不是一種罵陣好伐?你怎麽就能拿這個,堂而皇之的來告狀呢?這……這尼瑪還能要點碧蓮不?
兀木爾此刻的心情,真是哔了二哈了,憋悶委屈的簡直要吐血了。
“大汗,大汗莫聽他胡說。我隻是與他罵陣罷了,并無相害之意,請大汗明鑒啊。”兀木爾滿頭大汗的解釋着。尼瑪,之前大汗就爲此刻意囑咐過的,這要是被大汗理解成我故意違反令喻,那可真是渾身是嘴都說不清了。
“當真?”達延可汗面色稍緩,但仍冷冷的問道。
“末将怎敢欺瞞大汗,自然當真。”兀木爾急急的說道,一邊恨恨的瞪着蘇默。
蘇默立即指向他,“看看,看看,大汗看他的眼神。多邪惡、多狠毒啊!他一定是對我起了殺心了,至少也是在恐吓我。比賽之前,恐吓對手,這種行爲是精神上的攻擊。啊,我受到傷害了,我好痛,這是暗算,赤果果的暗算!太無恥了,太不要臉了!這不公平。”
兀木爾頭一暈,差點沒掉下馬去。我日你個大頭鬼的,不過是一句罵陣而已,咋就成了精神攻擊了?還你好痛,你受傷了,你怎麽不說已經快要死了?他喵的這到底是誰不要臉,是誰無恥?
衆人也都是無語至極,這次連圖魯勒圖都捂着小臉兒了。哎呀,蘇默哥哥真是太機智了,這麽無賴的話都能說的這麽帥,真是……讓人家好喜歡啊。
達延可汗頭痛的撫着額頭,無奈的歎口氣,借着低頭歎氣的遮擋低聲怒道:“蘇默,你究竟要怎樣?”
“道歉!讓他給我道歉,再賠我精神損失費若幹。否則,我一定要捍衛自己的權益,決不罷休!”蘇默滿臉義憤,握拳在胸,義正言辭的堅決道。
達延可汗又覺得自己想打人了。但左右看看,終是壓住氣,對一旁快要氣瘋了的兀木爾使個眼色,低聲道:“你所謂的若幹是多少,說個明白數兒。”
達延可汗也算是摸透了這厮的脾性了,完全就是個混不吝。這要是不說清楚了,還不定玩出什麽花活兒出來,所以一定不要留下破綻,必須要問明白。
蘇默認真思考,目光瞄啊瞄的,在大青馬身上轉悠。兀木爾就感覺毛骨悚然起來,忽然大爲後悔剛才幹嘛要去多一嘴挑釁。這厮明顯是在打自己大青的主意,這絕對不行!大青可是他老子費了老大的勁兒才給弄來的,他一向當心頭肉一般。
“不……”他張口要先阻止。
“這馬駒兒看上去勉強入眼,就這個吧。嗯,那張弓也不錯,我都要了。給我這些,我就原諒他這一遭。不然我就不比了,哎呀,我心口疼,我受傷了,被暗算了……”蘇老師雙手捧胸,臉色蒼白着,搖搖欲墜,一副快要死了的模樣。
“哎呀,蘇默哥哥你不要有事啊。”圖魯勒圖眼珠兒一轉,小臉上忽然滿是悲傷驚慌之色,沖過來扶住他叫道。
這簡直是神補刀啊。效果:暴擊負十萬點!
兀木爾眼前一黑,噗通一聲,終于還是掉下馬去。不活了,這公母倆太欺負人了,兀木爾覺得生無可戀。
“好,依你!”達延汗看看躺在地上兩眼呆滞的兀木爾,又再看看得意洋洋,互相比劃着v的小兩口,深吸一口氣咬牙點點頭。
“起來!沒出息的混賬!先比,比完後,無論輸赢,那馬和弓都是你的了。就這樣,開始吧。”頭一句是沖兀木爾喝叱道,後面卻是對蘇默說的。
快刀斬亂麻,再哔哔不清,怕是這賽事又要黃了。
兀木爾翻身而起,爬上馬一言不發的奔到起點等着去了。他發誓,再也不多一句廢話了。
蘇默笑眯眯的推開圖魯勒圖,慢悠悠的跟過去。小樣的,好戲,還在後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