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路上,蘇老師一臉的痛心疾首,低着頭一個人快步走在最前。憂國憂民呢,沒空搭理他們。
後面衆人三三兩兩的跟着,不時爆出陣陣低笑聲,要不要這麽快樂?現在看來,反倒是始作俑者的胖子低眉垂眼的,讓人順眼些。
很快再次到達會場,張文墨早已等在前面。見蘇默一行人過來,急走幾步迎上,跟其他人點個頭,轉身和蘇默并肩走着,一邊低聲道:“按你說的,題跋和詞都在一塊雕版上,今晚就能出成品了。”
蘇默眼中閃過一抹亮光,點點頭說好。
張文墨又道:“我覺得還是立即刊印爲好,李兆先根本沒做停留,已經返回京城了。晚了的話,怕是會有變數。”
蘇默想了想,搖頭道:“不用,還是按照先前安排的,等明日大會結束,與所有的稿子一起編印成冊。咱們争的不是時間,也争不過他,我要的是影響力,最大的影響力。”
看看他又道:“數量沒問題吧?銀錢不夠的話,我讓玉山再撥給你一些。”
張文墨說不用,見蘇默仍是堅持,欲言又止,終還是沒再多勸。說話間到了台上,和毛紀等人見過禮後,蘇默便開始檢查準備好的炭筆之類的,随即将衣襟撈起别在腰上,又将鞋子退去,隻着白襪走到台上。
台子上四個大木架都撤了,整個台子上鋪滿了一張張巨大的白紙,除此再無餘物。
台上台下衆人都屏氣凝息,睜大眼睛看着蘇默一個人在上面忙活,完全看不明白這究竟是要做什麽。
開始似乎就是走來走去,不斷的換到一個個方位瞄着。瞄一會兒又換一個地方繼續,如此半響後,這才蹲下,卻隻在一些地方用炭筆輕輕畫出些細線和雜亂的點來。
待到這些做完,蘇默退後幾步打量着,臉上露出滿意之色。随後趴伏下去,一腿半跪,一手扶地,另一手拿着炭筆快速勾畫起來。
與之前作畫不同,這一次受視線阻礙,台下的衆人完全看不到蘇默究竟在畫什麽東西,不由的頓時輕輕騷動起來。多有忍耐不住的,踮腳伸長脖子往上眺望,卻又哪裏能看出什麽來。
而台上的四個評委和張悅王泌等人雖能看到,但一時半會兒卻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唯一能确定的是,蘇默這次還是在作畫,但究竟畫的是什麽就難以猜度了。
徐鵬舉和何瑩兩個急性子上蹿下跳的,想要湊過去又怕打擾蘇默作畫,看不到偏又急的百爪撓心的。
何瑩急中生智,轉身抓着王泌問。王泌卻也是一臉迷茫,又曉得這個好友的性子,隻分出心神好言安慰,讓她稍安勿躁。徐鵬舉那邊自也有張悅和徐光祚按住,這才消停下來。
毛紀不動聲色,唯有眼中不時閃過思索。謝铎和孔弘緒則不愧是老家雀,别說面上看不出什麽來,便連眼都閉上了,好似睡着了似的。隻是若留心看去,便能從兩人袍袖中急促敲擊着的手指看出,兩個老家夥一樣也是心中不甯。
老爹不動,孔聞韶也便隻能忍着。倒是胡光建身份超然,也不在乎那些虛名,站起身來大模大樣的往前幾步,細細觀看蘇默作畫。
初時還沒怎麽着,隻是待到片刻之後,卻不由的眼睛越來越大,直至睜得如銅鈴一般,滿臉都是驚駭之色。
不但如此,一張嘴也張的老大老大的,完全都能塞進去個雞蛋了。腳下下意識的就要往前走近些看,但才一落步,踩得紙張嘩啦一響,這才猛然省悟,趕忙收回腳來,不敢再向前去。但是臉上的震驚和急迫之色,卻是再無半分掩飾。
他這一番舉動,再加上臉上那毫無半分遮掩的神色,看在衆人眼中更讓衆人心癢起來。有那腦子轉得快的,便和左右的人低聲商議幾句,随即或一個背一個,或四處尋來墊腳的東西,終于是多少能看到一些端倪了。隻是一看之下,卻個個都似胡光建一樣,全是一副見了鬼一般的神色,震驚的無以複加。
蘇默究竟在畫什麽呢?無他,三d立體畫而已。确切的說,是街頭三維立體畫。原本的譯名叫做:3d街頭地畫。
所謂街頭三維立體畫,是後世剛剛興盛不久的一種立體畫技法。主要是利用人體視線的逆差,借助街頭和四周的景物,将所畫之物融入進去,渾然一體,給人造成極強烈的視覺沖擊。
這種街頭三維立體畫其實嚴格說起來,還需要一些輔助設備的操作才行。比如數碼相機的預演,唯有通過相機觀看才能達到最佳的視覺效果,而單純憑肉眼去看,則是拉伸變形的圖像;
再比如,一般街頭三維立體畫,都是用畫布作畫的。隻是這個時代,又哪裏去找這般專業的畫布,又哪裏去找這般巨大的畫布?
故而,蘇默也隻能退而求其次,用多張最大的白紙拼湊起來,這樣也不用爲更專業的顔料費腦筋了。至于說相機,那更不用說了,好在這種畫法便是在後世都沒發展多久,拿在這個從未有人見過的時空,便是有些瑕疵也不會被發現。
說到家,這厮還是在欺負人。用超越數百上千年的見識,肆無忌憚的欺負人。
此刻他畫的仍是一副星空圖,隻是這一張星空圖與之前那副大不相同,畫的是一副萬流歸宗般的景象。無數的日月星辰從四面八方向中間彙聚,而中間卻是一個立體感極強的超大黑洞。
整個黑洞大體呈現不規則的圓形,繞着一圈的星光滑入,如同挂了一圈的瀑布。這會兒還未上色,隻能看出個大概的形狀,卻已然給人強烈到了極點的震撼感。
若是待會兒全部上色完成後,别說這個愚昧的時代了,便是放在後世,也絕對是一副牛到了極點的大作。這也是爲什麽胡光建和一些先睹爲快的人,之所以驚駭到難以自已的原因。
“這…….這……這是…….”眼看着胡光建越來越震驚的神情,孔聞韶終是年輕耐不住,悄悄的移動腳步靠近幾步看去。結果一看之下,頓時便驚呼出聲。
“引日月星辰入地!神乎其技!神乎其技啊!”胡光建滿臉驚駭,聽到孔聞韶的驚呼,不由喃喃的低聲念叨着。
孔聞韶渾身顫抖着,兩眼瞪得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子了,隻剩下拼命點頭贊同。忽然又想到之前的李兆先挑戰,暗暗歎氣。就憑李兆先那點水準,哪裏會是蘇默的對手?若是先前蘇默便露出這一手的話,怕是李兆先連下場的勇氣都不會有吧。
旁人的心思蘇默沒空理會,他這會兒全副的心思都在眼前這幅三維立體圖上。後世那會兒雖然也玩過幾次這種街頭立體圖,但一來當時有相機相輔,各種器具齊全,也不算什麽難事。
畢竟,這種畫技在後世時,最初隻是西方先鋒街頭藝術家表達自我、彰顯個性的一種方式。創作成本低廉,受場地限制程度低,發揮的自由度大,其實說來并不算什麽高明的技法。
但是即便如此,在這個古大明時空,沒了那些現代化設備的輔助,他要想較爲完美的展現出來,那就必須要全神貫注才能達至。
而且這幅圖畫幅巨大,分點極多,就更是耗費心神,每一個圖像都需要計算站位視點和透視安排。所以,直直畫了将近兩個小時後,才算是初步完成,接下來的便是最關鍵的工序:上色。
小心的退出畫面,重新取過調色闆和畫筆,又花費了大約一個小時的時間,這才将整幅圖繪制完成。至此,已是落日西斜,天色開始黯淡起來。
長長吐出一口氣,站在原地再次審視一番,這才滿意的點點頭,擡頭看向胡光建和孔聞韶一笑,走出圖畫,靠近二人低聲道:“油彩未幹,進入還待一會兒。”
胡光建和孔聞韶啊了一聲,連忙齊齊點頭。蘇默這才将工具放下,走到毛紀三人面前躬身一禮,禀道:“幾位先生,學生這第一幅圖便算是完成了,還請幾位先生評點。隻是有一樣,剛剛畫完,油彩未幹,觀看時切莫進入,隻站在外圍看便好。”
毛紀一愣,随即點頭說好,待要起身去看,卻忽然隻覺得身邊兩股風刮過,再看時不由的一陣腹诽。
剛才還老神在在,好像睡着了似的謝铎和孔弘緒二人,此刻哪還有半分昏睡模樣?一陣風似的早竄到胡光建身邊了。隻是才剛剛目光落到那圖畫上,頓時就是身子一陣搖晃,口中驚呼出聲,好懸沒當場栽倒。
幸虧旁邊孔聞韶和胡光建二人已經有了防備,連忙伸手扶住,這才站穩了。但是兩人卻如同毫無所覺,四隻老眼中全是震撼之色,直勾勾的隻瞪眼看着前方的景象,再沒半分别的表情了。
毛紀也顧不上跟蘇默再說什麽了,也是三步并作兩步過去,随即也跟起初幾人一樣,短暫的驚呼之後,便是如同被點了穴道一般,當場就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