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罷罷,左右躲不過,索性便跟他拼了就是。想到這兒,他霍的轉過身來,怒目看向李兆先。這一刻,那雙往日裏全是世故的眼中,再沒了半分退讓,滿滿的全是冰冷和決絕。
李正的心思如何李兆先當然想不到,但是他這一句喊出後,旁邊華龍幾個卻不由的都是心底哀嚎一聲,不約而同的都有了一種想要掐死他的沖動。
“貞伯兄,你……你究竟要做什麽!何以如此不智。”華龍在幾個人中,算是地位隻比李兆先低一些的第一人了。是以,這話其他幾個人不好說,他卻是再也忍不住了。
李兆先微微一愣,随即眼中露出不屑之色。此人在他眼中隻是一條狗罷了,若不是看在他大哥對自己老子恭敬的份上,他李兆先眼中又哪裏放得下這般厭物?
可如今,這厮居然敢質問自己,真當他是個人物了不成?哼,别說是你華龍,就算你大哥華旭又怎樣?不過區區一個戶部給事中,芝麻粒兒般的官兒,算逑毛啊!
“哼!”他冷冷的斜了華龍一眼,便轉過頭去不再理會。微一打量另一邊的蘇默幾人一眼,擡腳往李正走去。
身後,華龍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眼底一抹羞憤的光芒閃過,但最終還是深吸一口氣,面上做出一副無奈的神氣,轉頭對其他幾個公子哥兒苦笑了笑,搖頭道:“罷罷罷,咱們一向以貞伯馬首是瞻,有道是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此次你我便豁出去,陪他到底就是。”
衆公子哥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無語,心底卻又忍不住一陣笑意。
徐鵬舉和何女俠這倆太缺德了,都跟蘇默學壞了。這打人也都跟那蘇默學,第一下肯定是照着眼眶子去的。于是,眼下幾個公子哥兒互相看去,都是看見對方盯着一個青眼圈兒,活活的整一個國寶大聚會,如何不覺發噱?
隻是人人都隻知道對方模樣好笑,卻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自己竟也是其中一員。
不提這邊幾人各自肚腸,李兆先那邊大步走到李正面前,也不在乎李正的冷臉,自顧昂然道:“去,安排一下,我,李兆先,内閣次輔,大學士李東陽之子,要在這大會擂台之上,當衆挑戰蘇默,一決勝負!”
說罷,忽然看到李正的神色古怪,微微一愣,随即反應過來,漲紅了臉大怒道:“混蛋!是比文,不是武夫那般鬥毆。”
李正險些沒笑出聲來,眼神兒在他淤青的眼眶子那兒瞄了又瞄,直到李兆先臉陰沉的即将抓狂時,這才慢條斯理的道:“這位李公子真是抱歉了,咱們隻是小人物嗳,哪裏夠資格安排這等大事兒?您請了,看到那邊沒有?”說着,轉身一指台上。
又道:“想怎麽鬥,和誰鬥,您自個兒去找那些大人物們去說。至于成不成的,就不是咱這種小人物可知的了。”
說罷,敷衍般的抱抱拳,轉身就走。隻是才走出兩步,忽然又停下,回過頭來看着李兆先,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
李兆先正爲白費了通力氣擺譜惱喪,忽見他這般無禮的目視,登時大怒,喝道:“狗殺才,你看個什麽。”
李正也不惱,搖搖頭歎口氣。向左右道:“嗳,你們說說,要跟咱們蘇公子比文,這得是傻到什麽程度的腦子才能幹出來的事兒?都說李閣老智謀無雙,堪比諸葛武侯了,這怎麽就生出這麽個兒子來呢?唉,可憐可憐。”
衆衙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應和不是,不應和也不是,苦着臉讷讷不敢言,腦門上那汗嘩啦啦的淌啊。
班頭嗳,咱隻是屁一般的小民啊,你自個兒不怕死,可咱們怕啊。要是這李公子記恨之下,對付你的時候,順手将咱們一勺燴了,那可不要冤死了?
可要說直接跟李正唱反調,哥幾個卻也幹不出來。畢竟李正是他們的頂頭上司,先不說這縣官不如現管,單就兄弟幾個平日的交情也磨不過去不是。
正爲難着呢,好在李正似乎也不需要他們真的回答。幾句話說完,轉頭就走。哥幾個狠狠的松了口氣,慌不疊連忙跟上,片刻間便擠出人群不見了蹤影。
李兆先鐵青着臉,半天才從打擊中回過神來。心中恨發欲狂,偏偏目标早已沒了,狠喘了幾口大氣,這才努力平複下心緒。唯一沉吟,轉身沖蘇默走了過去。
旁邊華龍幾個默默的跟上。他們幾個都是京裏一些官員的子弟,沒有一個是智商不夠的。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無論如何都要撐下去。否則,不但前面的打白挨了,還要狠狠得罪了李兆先。若真如此,那才叫大禍事了。
“蘇默,你既然稱才子,敢發起這等文會,想來應不會避戰吧。不如你我一起登台,便當着天下才俊的面前一較高下,你敢是不敢?”站在蘇默的身前,李兆先冷着臉淡淡的說道。此時的他卻是全然平複下來,再沒先前的暴躁。甚至連站在蘇默一旁的王泌,他都看也沒看一眼。
蘇默見此,倒是不由的心中高看了他幾分。這家夥雖然易怒,卻也不全是草包,能這麽快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死死抓住主要目的,倒也算個人物了。
李兆先不知他心裏想法,說完後不見他回答,隻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不由的心中一驚。腳下退後半步,兩手做出防護狀,怒道:“蘇默,你别玩花樣!你知道的,我說的一較高下不是打架,是比詩文之道。”
他這一喊倒是把蘇默喊醒了,饒有趣味的看着他拉着随時要跑的架勢,不由的哈哈一笑,點頭道:“明白明白,你看,李公子,我這人多大度,多好說話?你要怎樣就怎樣,武也罷文也好,都随你。所謂友誼第一比賽第二,這種文明的競賽精神,你要好好向我學習啊。”
說罷,又歎口氣,轉頭對一直沉默的王泌道:“泌兒妹妹,心軟性子好一直就是我的缺點,怎麽也改不了,你有沒有什麽好辦法?”
王泌見他當着李兆先的面兒也喊自己泌兒妹妹,不由的登時大羞。要知先前李兆先這麽喊自己時,自己可是毫不留情的頂了回去。那現在自己要是不做表示的話,豈不是等于明白告訴旁人,自己對他蘇默是完全不同的?
可是真要她也像對待李兆先那樣,她卻又不知怎的,心中明明明白,卻就是不忍心。
羞急之下,飽滿的胸脯急劇的起伏幾下,終是恨恨的一跺腳,轉過身去不理他算完。隻是她卻忘了,這般模樣做出來,卻比什麽話都明白了。
旁邊李兆先臉色鐵青的吓人,眼角突突突的直抽抽。隻覺得嗓子眼一股甜腥泛起,差點沒又是一口血噴了出來。
努力壓下這憤然的情緒,他深吸口氣,幹脆不去理會蘇默那些廢話。他知道,隻要能在台上狠狠的踩了蘇默,那便什麽仇都能報了。現在與蘇默鬥氣,那就跟之前一樣,是真的上當了。
所以,閉了閉眼後,他平靜的看着蘇默道:“如此甚好,那麽,蘇兄,請吧。”
蘇默眼中一抹奇光閃過,微微一笑,點頭道:“請。”說罷,當先轉身往台子走去。
衆人紛紛跟上,卻是都出奇的保持着靜默。唯有小丫頭鹿亭睜着迷茫的大眼睛,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半響,終于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挨挨蹭蹭的靠近蘇默,仰頭好奇的看着他,小聲道:“蘇……蘇公子。”
蘇默腳下不停,扭頭看她,溫和的道:“怎麽?”
鹿亭小心的偷眼看看自家小姐,發覺小姐隻管低着頭走路,不知在想着什麽,卻是并沒發現自己這邊,這才小手輕輕拍拍小胸脯,吐吐舌頭道:“蘇公子,我可以問你個問題嗎?”
蘇默看她嬌俏可愛,不由心中歡喜,很自然的擡手摸摸她頭上雙丫,笑道:“好啊,你問。”
鹿亭被他親昵的動作搞的小臉兒一紅,心中雖是羞澀,卻又有種說不出的歡喜。她能感覺出,蘇默對她就像是一個親近的大哥哥一般,讓她不可自抑的想要親近。
“嗯,我……我想問,你剛才說的那個,嗯,就是那句友誼第一比賽第二是什麽意思啊?可有出處?”她紅着小臉問道。
頓了頓,又苦惱的皺皺鼻子,小聲道:“平日裏小姐教鹿亭讀很多書,總是要考問的。你說的那句話我卻不記得,想來是極高深的。所以我要問問,免得小姐以後問起,我卻回答不出。”
蘇默愕然,随即不由苦笑。瞥眼看看猶自神遊天外的王泌,正想告訴鹿亭那是自己随口編的,猛然卻眼角餘光發現李兆先也豎起了耳朵,當即心中不由一動。
眼珠兒轉了轉,哈哈一笑,湊近鹿亭晶瑩的小耳朵,低聲道:“那,蘇哥哥悄悄告訴鹿亭,鹿亭不要說出去哦。”
鹿亭大喜,卻又覺得小耳朵癢癢的,忍不住咯的一聲笑出聲來,連忙用白白的小手捂住,大眼睛骨碌碌一轉,随即眯成了兩彎月牙兒,小雞啄米般的點着小腦袋。
蘇默嘴角噙笑,目光往李兆先身上一轉,曼聲道:“這話啊,其實是依據剛才的事兒來的。比如,李公子說要挑戰我,我答應了後沒直接開打,而是先關心的問他要不要換衣服,這就是友誼第一了。而後,當李公子先動手來打我,我才開始還手,你想想,這可不就是比賽第二了?鹿亭要記住,不是什麽學問都是從書中來,更重要的是擅于從生活中學習歸納。隻有這樣,才能真的學到知識,知道了嗎?”
鹿亭聽的似懂非懂,但卻不明覺厲,迷茫的點點頭。旁邊李兆先卻是腳下一個踉跄,差點沒一頭栽倒。
尼瑪!這就是友誼第一比賽第二?!你還能更無恥點不?李公子忽然有種想要再度抓狂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