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付出了諾大的代價,隐忍了那麽久,哪怕再滿腹才華都不敢稍露半分,不就是爲了有朝一日能真正的出人頭地嗎?
什麽叫出人頭地,那就是掌控一方,揮斥方遒。是這一方天地的人都以自己的意念爲轉移,讓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充滿了崇敬的看向自己。
可是那個蘇默,自己不過就是試探幾句,竟然毫不客氣的回敬了他,簡直半分恭順的樣子都不見。
而之後自己剛想好好折騰下這小畜生,給他點顔色看看,結果還不等自己這邊發力,那小畜生竟早已提前布局,讓他萬般算計頓時胎死腹中。
這簡直如同接連幾個巴掌扇了過來,讓沈松徹底的怒不可遏了,偏偏又無法奈何半點。不但奈何不得,還要反過來裝出一副笑臉,主動踩進對方的局中。
爲此,當晚沈松被氣得飯都沒吃下幾口,一整晚翻來覆去的,都是蘇默那張假模假樣的惡心笑臉。
小畜生不知好歹,若不是恩主囑咐自己查察這個人,他早一巴掌拍死這小畜生了。可自己不能動他,不代表不能借刀殺人。那小畜生得罪了旁人被人宰了,那恩主可怪不到他頭上來。
于是,就在錦衣衛指揮使牟斌忽然來到時,他靈機一動,順勢邀請牟斌一起來看看這個小畜生搞出來的盛會。
等機會那是沒辦法的做法,沈松自負的很,他要的是親手去創造機會。
所以,當一到了會場外圍,看到那熱鬧的場面時,他便趁機扔出了那一番話。
在他看來,錦衣衛此番奉旨查案,牟斌來了都好幾天了,但卻波瀾不興的,顯然是沒能得到什麽有價值的線索。如果這樣回去,隻怕是絕對交不了差的。而自己如今這麽主動的将借口送上去,除非牟斌願意回去承受天子的怒火,否則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他心中很是得意自己的手段。要知道這可是陽謀,哪怕牟斌明知道自己想利用他,在天子的怒火和一個蝼蟻的性命之間,也會知道該怎麽選擇。
然而沒想到的是,這混蛋牟斌竟然隻是哈哈一笑,然後就完全沒了下文了。不但沒了下文不說,這會兒竟然還完全無視了他這個一縣之令,自顧在那兒神遊天外去了。
這簡直就是**裸的蔑視啊。不錯,兩人的官職差距是很大,一個才正七品,另一個卻是正二品。但自己這個七品卻是文職好不好,那是一個武職二品能比的嗎?要不是錦衣衛屬于天子親軍、皇家家奴,沈松甚至都可以當場發作,狠狠的給這厮點臉子看看。
可惜,這其中終究是有個“要不是”,他沈松如果真扔了臉子,那可不是給牟斌難看,而是給天子難看了。給皇帝臉色看?沈松覺得自己還想多活幾年,哪裏肯做這種傻事。
所以在等了半天沒等到下文後,哪怕心裏再如何不爽,還隻能勉強擠出幾分笑臉,強笑道:“牟都使,牟都使!可是發現了什麽問題嗎?需不需要下官配合一二?”
牟斌被他一喚,眼神一清,這才省悟過來。但是回過神來後,隻是沖他擺擺手,便轉回身對着一個随從低聲吩咐了幾句。
那随從臉上一驚,随即插手應諾,轉身打馬如飛而去。等那人去了,牟斌才轉過頭來,對着沈松點點頭,沉聲道:“沈大人,本都臨時有急務處理,今日就不過去了,告辭。”
說罷,也不等沈松說什麽,撥轉馬頭,一聲低叱便縱馬而去。身後幾個衛士同時催馬跟上,片刻間便去的遠了。
沈松目瞪口呆的看着,完全沒反應過來。旁邊那個武将打扮的将軍此刻微微猶豫一下,沖他抱抱拳,低聲道:“沈大人,看來牟都使方才定是發現了什麽,公務緊急,末将也告辭了。”
沈松如夢初醒,啊了一聲,下意識的點點頭,那人這才又一抱拳,呼喝一聲,也領着幾個兵卒催馬而走,直追前面的人走了。
小崗上,衆馬飛馳而去,隻瞬間便剩下沈松帶着幾個衙役孤零零的站着。除此之外,便是那馬蹄揚起的漫天灰塵。
沈松坐在馬上,兩眼死死的盯着遠去的塵頭,兩手緊緊的握緊拳頭,因爲用力咬牙所緻,腮幫子都不由自主的微微抽搐着。
又失敗了,這是第三次了。
若說第一次,他出招後被化解了;那麽第二次就可以說連招都沒出結束了。而這第三次呢,這次算什麽?
無視!完全就是徹底的無視啊!管你出招還是沒出招,人家直接理都不理,連個結果都不帶給的。
這一刻,沈松真要抓狂了。
怎麽就這麽邪性呢?回想一下,似乎隻要是牽扯到那個蘇默,就會發生各種詭異。這究竟是爲什麽,爲什麽,爲什麽……
“老爺,文會那邊要開始了,再不走就要晚了。”耳邊傳來一個衙役小心的提醒。
沈松心頭就是一憋,長長吐出一口氣,狠狠的瞪了那個衙役一眼,咬牙道:“回衙!”
“啊?”衙役被他一瞪,不由一個激靈,但随即聽到這個命令, 卻又不由一呆。
不是要去緻辭發言的嗎?怎的這就突然回衙了?那說好的大熱鬧呢?說好的賞錢呢?還能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了?早知如此,賀老六要跟自己換班時,就答應他了啊。這下可好,全泡湯了。
賀老六今個兒是巡街的差,聽說要是派的會場維持秩序的,不但能看到從未見過的大熱鬧,還能領到不少的賞錢,這才巴巴的找自己換班,爲此不惜許下請兩頓四海樓的席面。
結果,自己忽然聽到縣令大人點了自己的差,說是又要去參加文會了,大喜之餘當即便果斷拒絕了。
原本想着,能跟着縣太爺過去,到時候站位肯定是靠最前的。那樣的話,不但熱鬧看的更清楚,便是那賞錢說不定比派去維持秩序的能更多。畢竟,自己這可是跟在縣太爺身邊的不是。這點眼力勁兒,那些個大戶人家能沒有?可是,可是如今這…….
這位新老爺怎麽這麽個不靠譜的性子呢?人家來請他去他不去,一轉眼又突然要去,可這都馬上到了,忽然又要回。他娘的,這不是屬驢的嗎?牽着不走打着倒退!呸!
沈大人郁悶,衙役覺得自己更郁悶。他真的很想揪住這位大老爺問問,你丫的究竟抽他娘的什麽風啊。你抽風沒關系,可能不能别耽誤咱爺們發财啊?
隻可惜,想法隻能是想法,永遠不能變成現實。瞅着大老爺那陰沉的都快滴下水來的臭臉,衙役隻能垂頭喪氣的應了聲,耷拉着腦袋牽馬轉身往回走。
那一步一歎息,一步一回頭的模樣,看的馬上的沈松簡直恨不得一腳踹過去。隻是真要那樣做了,可就太身份了。
不計較,老爺我不跟個下人計較。老爺我是官,要有官的份兒。沈松默默的跟自己說道。腦子裏卻又不由的忽然想到牟斌。
這姓牟的混蛋發現了什麽呢?這猛不丁匆匆而去的,究竟去做什麽去了?
姓牟的混蛋這會兒正坐在了兵馬司的公房裏,兩隻眼睛精光閃爍着,死死盯着下面禀報的小旗,一張臉冷厲的如同結了霜似的。
“你是說,那幫番子也來了?”良久,他冷冷的開口問道。
小旗插手回道:“是,據說是卯課的人,帶頭的是王楊。”
牟斌眼睛輕輕眯了眯,想了想,揮手打發小旗下去。扭頭看向一邊坐着的那個四十上下的男子,道:“義夫,你怎麽看?”
那叫義夫的男子微一沉吟,抱拳道:“都使,屬下知道這個王楊。據說,他是那位李公公的人。這位李公公,與東廠督公陳準貌合神離。而陳準性子又有些軟,不太管事兒,所以在東廠中,李公公的威勢不小。所以,屬下以爲,這事兒未必見得就是東廠的意思。”
這個義夫便是此次随牟斌來武清的千戶,姓魏,大名一個敞,字義夫,是牟斌絕對的嫡系。因處事穩重,擅于思考,頗有些智囊的意思,深得牟斌信賴。
此刻聽了魏敞的話後,牟斌眼神蓦地閃過一抹寒光,嘿然道:“李廣?”
魏敞點點頭,“對,就是李廣。屬下以爲,這必是李廣在背後撺掇的。此人近些年甚是活躍,野心不小。不但擅于察言觀色,據說還跟那位天師學了些極厲害的術法,整日的爲陛下祈福,故深得陛下信重。這次的事兒,屬下覺得,或許是其想借着此事打擊陳準,意在謀督公之位。”
牟斌面上露出幾分譏諷,冷笑道:“就他?嘿,他怕是還不夠格。别忘了,陳準雖然軟,可司禮監那位可一點也不軟,豈能任他興風作浪?”
魏敞皺皺眉,沉吟一下,緩緩道:“都使,蕭公公厲害不假。可是那李廣有陛下的寵信,怕是蕭公公也奈何他不得吧。”
牟斌挑了挑眉頭,面上冷笑之色更甚,撇嘴道:“寵信?義夫,咱們廠衛皆是天子家奴,所作所爲也都代表了天子。若是安分守己,自然榮光無限,寵信倍至。可若是忘乎所以,豈不知爬得越高跌的越狠?李廣那厮平日裏的手腳哪個不知,他日一旦事發,怕是想留個全屍都是做夢。咱們離京之時,我聽說他又鼓動陛下修毓秀亭。在萬歲山上修亭子,嘿嘿,那邊可是離着太皇太後不遠啊。太皇太後最煩噪雜,短時間也就罷了,若是時間一長,啧啧,這老閹貨,真是不怕死啊。”
魏敞一愣,随即點點頭。笑道:“都使說的是。這事兒估計必有變故,那位蕭敬公公可不是個善茬呢。”
說着,臉上的笑意大有深意,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哈哈大笑起來。半響,牟斌收了笑,森然道:“派人盯着,無論他們做什麽都不要管,隻是全都記下來,一絲一毫也别漏了。既然有人找死,本都豈能不成全他!”
魏敞肅容起身,躬身插手應是,轉身下去安排去了。牟斌眼望着虛空,面上神思變幻,眼神說不出的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