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悅自是怕打擾了蘇默的思路,這才保持沉默。徐鵬舉卻是純粹臊的,實在不好意思這會兒開口。
何府上徐小公爺一番驚天言論,頓時雷的衆人天雷滾滾。何晉紳更是哭笑不得,實在不知該如何應答了。
有了這麽一出兒,别說張悅羞的恨不得地上有道縫兒鑽下去才好。便是蘇默的臉皮,也是火辣辣的大爲尴尬。
攤上這麽一個奇葩兄弟,蘇默實在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了。和張悅二人狠狠的瞪了這厮一眼,沒奈何,隻得起身告辭。好在想問的情報,總算有了眉目,到不至于空跑一趟。
徐鵬舉這時候總算是省悟過來,也知道自個兒說錯了話,哪裏還敢炸刺兒?隻是臊眉耷眼的跟着,灰溜溜的受氣小媳婦兒也似。
何氏父子倒是大度的很,并沒計較。笑着挽留了幾句,見三人都不肯再留,便笑着親自送出了門。
就這樣,兄弟三人近乎逃也似的離了何家。如此種種,俱都是拜他徐鵬舉所賜,這讓徐小公爺如何好意思張口?
一路上張悅不知看了他多少眼,實在搞不懂這貨腦子裏究竟裝了些什麽。換做以前,張悅絕對要狠狠的譏諷他一番不可。隻是有了先前徐鵬舉扮小醜逗蘇默的那出,卻也讓張悅真的接受了他。此時雖是心中羞惱,卻也不再如以前那般對他了。
而蘇默一直沉靜的不說話,卻不是因爲徐鵬舉的無厘頭。他一直在思索的,卻是剛才将要出門之際,何言忽然湊過來低聲說的一句話。
“其實關西和隴西并不算遠。”
就是這麽一句,讓蘇默登時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隴西,隴西是哪兒?那是曾舉薦前武清縣丞阚松的官員,全家被人滅門的地兒。
而關西,那個沈松不是說就是關西人嗎?何言忽然悄悄的加上這麽一句,等若是暗示蘇默,這個沈松很可能跟那個阚松有關聯。
先前何晉紳并沒有說起這事兒,自然是不願在張悅和徐鵬舉面前露出手尾。畢竟,斬殺阚松的事兒,雙方都明确達成了保密的協定。那如今由何言以暗語的方式告知,便也是題中應有之義了。
那個阚松當日便身份神秘,身後更有數個亡命之徒相助,直到如今,連何家都沒能查到任何端倪。這幫人的來曆和目的,實在是讓人想想就不寒而栗。
而今,疑似和阚松有關聯的沈松,忽然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了武清,那也就表明,很可能這次的敵人不是來自原本懷疑的那個田钰,而是另有其人。
又或者是其中一方借勢而爲,甚至是兩方原本就是一夥的。這裏面的局勢,越發的模糊不清起來了。
外面傳來石悅的吆喝聲,蘇默長長吐出口氣,頭疼的揉揉腦袋,挑開車簾去看,卻見已然到了。車子此時正順着大門進了院子,随後有下人将門關好。
罷了,搞不清的事兒就先放下。以那些人的狠戾,這事兒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總會再出手。到時候,便也就有了抓住他們尾巴的機會。眼下,好歹算是初步搞明白了敵手,不會像之前那般連敵人是哪個都摸不着了。
下了車,徐光祚早已迎了上來。目光詢問般的看向張悅,張悅苦笑了笑,随即點點頭。待到轉頭看向徐鵬舉時,徐鵬舉卻一低頭,逃也似的一言不發的竄回來房裏,呯的一聲關上門不露面了。
徐光祚看的一陣的驚訝,徐鵬舉的表現簡直完全颠覆了他一直以來對他的了解。
頗爲費解的看向張悅,張悅歎口氣,輕輕一拉他,示意他别問了,這才向蘇默告退。
蘇默也是苦笑,點了點頭,随即又遲疑着道:“都是自家兄弟……”
張悅展顔一笑,點頭道:“弟曉得。”
蘇默便不再說,目送着兩人低聲嘀咕着走了,這才轉身往後院而回。
将将走到後院拱門,裏面福伯轉了出來,湊過來低聲道:“公子,他來了。”
蘇默眼神一亮,随即又看向福伯。福伯會意,笑道:“公子放心,老奴安排他在書房裏等着,并無人看見。”
蘇默滿意的點點頭,向他擺擺手,大步穿房過戶,直往書房中而來。
待得進了門,将門關好,梁上一聲輕響,天機道人已是飄落身前,恭敬的向蘇默稽首行禮,口稱:“蘇師。”
蘇默微微颔首,指了指旁邊的椅子,示意他坐下說話。自己轉到案桌後面,在主位上坐了。
待到蘇默坐下,天機這才也往椅子上坐了。外面傳來叩門聲,福伯托着茶盞親自送了進來,又對蘇默點點頭,這才轉身出去,就往門前一側坐了親自守住門口。
房裏,蘇默請了茶,這才長長吐出口氣,望向天機道:“這些日子不見了,你們那邊準備的如何了?”
天機聞聽問起這個,臉上露出苦惱的神色,歎息道:“不行,蘇師給出的船樣,倒是不少老船師看過了,都說除非能找到當年給三寶太監造寶船的大匠們才成。如果隻靠着他們一點一點摸索,什麽時候成事,委實是說不好。弟子師門長輩也是心焦不已,此次聽聞蘇師相招,也囑咐弟子問問蘇師,可有什麽法子解決。”
蘇默皺皺眉,當時天機等人傻乎乎的一門腦袋的就想出海,結果蘇默聽說他們就想憑着現在行駛在江河上的小船去出海,差點沒笑的背過氣去。
最後,終于還是給他們按照記憶中一些海船的樣式,給他們大體描繪出了圖樣,囑咐他們尋找船師,重新打造新的海船。
蘇默給出的海船圖紙,其實不過就是将平底船改爲尖底船,将硬帆改爲軟帆,并添加了三角帆等等諸如此類的東西。畢竟蘇默也隻是個半吊子,哪裏又懂得什麽造船。
隻不過他記憶中的那些船,都是後世記載的經過了海浪考驗的,雖然不知其所以然,但知其然也就夠了。總比道門這幫傻帽,駕駛着河船江船就沖進大海要靠譜的多。
隻是他哪裏知道,不說别的,單隻一個平底船改尖底船,就涉及到了造船業中最偉大的改革——龍骨,并且由此延伸出水密艙、隔離艙的高等概念。這種跨世紀的工業技術,豈是看幾眼就能立馬實現的?便隻這一樣技術,就讓衆多船師撓頭了。
此時聽天機說來,蘇默自己也沒好辦法,皺眉苦思了半響,才猛然想起,這個時代,似乎那些西班牙人已經運用了龍骨技術。想及此,又順帶記起了另一件事兒,便開口問道:“上次你說賣你仙果的那個弗朗機人找到了嗎?如果能找到他們,他們手裏應該就有尖底船相關的技術。”
天機一愣,随即大喜,點頭道:“弗朗機人嗎?那就好辦了。上回那人一直未見,不過這難不住咱們。大不了讓門人多往沿海走走,弗朗機人那邊多的是,随便抓幾個回來便是,不信他們能頂得住我道門的手段。”
蘇默聽的眼眶子一陣猛跳。你妹的,這究竟是出家人還是土匪啊?張嘴就是抓人,閉口就是拷問,我擦,一幫子野蠻人!
天機卻毫沒意識到自己被鄙視了,既然從蘇默這兒得到了答案,心情大好,當即向蘇默道:“不知蘇師此次招弟子前來,是爲何事?”
蘇默聞聽,臉色一沉,哼道:“上次讓你們做的事兒,你們手尾沒處理好,已然被人發覺了。”
天機神色一凜,随即目中閃出奇光,輕聲道:“不知是發覺的是什麽人?蘇師且休怒,此事弟子必定給蘇師一個交代,保證絕不會再出岔子。”
蘇默這叫一個無語啊,再次确定這幫孫子絕不是什麽良善的出家人,就是他娘的一幫子土匪。
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道:“幹啥,要去滅口?拉倒吧你們。行了,那發現的人算是我的朋友,倒是暫時不會出什麽事兒,你們留下的手尾也都處理幹淨了,這事兒就算完結了。”
天機神色稍緩,随即露出幾分慚慚之色。好在是蘇師的友人發現了,這要是被其他人發覺,怕是真說不定給蘇師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正松口氣之際,卻聽蘇默冰冷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天機趕忙收斂心神聽着,随後,那眼神中便又再次閃爍起危險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