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也端正起來,點頭道:“你說。”
張悅道:“第一件事兒,是家父與蘇叔父商量過後,共同決定的。再過些日子,就是一位無英國公府的世交長輩的壽誕。這位長輩如今雖然不在朝中,但其影響力卻非同小可。尤其是軍中人脈威望,可謂舉足輕重。家父與叔父之意,到時哥哥可與小弟一同前往拜壽。一來,避開眼前這股暗流;二來嘛,哥哥既然爲我英國公府的侄少爺,去拜壽也是應當應分的。而借此機會,哥哥也可多結識一些朋友,總是對日後有好處的。”
蘇默沒說話,心中卻暗暗驚訝。他本以爲英國公能派自己兒子過來,還拉上定國公的世子一起,就已經是雙方情分的最大限度了。可萬萬沒想到,後面還有這麽一出。這分明是全心全意的爲他拓展人脈,爲他的以後提前鋪路呢。
作爲親身父親的蘇宏這麽做無可厚非,但是僅僅隻是兩家上輩的交情,作爲一個朋友的身份,還是如今身份差距懸殊的朋友,能做到這份上,這是真的拿他當親人看待了。這一顆,蘇默心中真是徹底感動了。
半響,他站起身來,端端正正的沖着北方施了一禮,這才轉頭看向張悅道:“悅弟,這份情,蘇默記下了。”
張悅看他隔空行禮,眼中閃過欣慰之色。及到他轉過頭來說話,卻是擺擺手,雲淡風輕的道:“不過是認識幾個同輩的朋友罷了,什麽情不情的,哥哥可不是生分了。”
蘇默一笑,點點頭,重新坐下,道:“好,那就不說了。嗯,說說那位咱們要拜壽的長輩吧,具體什麽情況?”
張悅聞言臉色一正,沉聲道:“好,哥哥可知道咱們大明朝有位不世出的上将軍,喚作常十萬的?”
蘇默一怔,腦中微一轉動,登時想起一人,訝然道:“莫不是開國大将,常遇春常大将軍?”
常遇春,字伯仁,号燕衡,南直隸鳳陽府懷遠縣(今安徽省蚌埠市懷遠縣)人,元末紅巾軍傑出将領,明朝開國名将。元順帝至正十五年歸附朱元璋,自請爲前鋒,力戰克敵,嘗自言能将十萬衆,橫行天下,軍中稱常十萬,官至中書平章軍國重事,封鄂國公,洪武二年病卒軍中,追封開平王。
後世《大明英烈傳》、《倚天屠龍記》等諸多文學小說中,均對這員猛将有各種描述,實爲當時大明開國之時第一猛将。若單論武力,更在徐達之上。
隻是讓蘇默有些疑惑的是,這樣一位後世都耳熟能詳的大将,絕對的開國功臣,似乎在自己所處的這個大明朝中,并無聽聞其後人的消息。與魏國公、英國公這些比起來,簡直就如同現實中從來沒有過這麽個人一般。
如今猛然聽張悅提起此人,心下不由一動,看向張悅。果然,張悅點點頭,道:“不錯,小弟要說的,正是開平王。”
見蘇默欲言又止,不待蘇默開口,便歎口氣又道:“哥哥可是疑惑,爲何從未聽到開平王後人的消息?”
蘇默點點頭,張悅輕聲道:“開平王一脈,成祖靖難之初,便已沒落了。”
蘇默恍然,道:“他們支持建文的?”
張悅吃了一驚,下意識的四下看看,見沒有别人,這才輕出口氣,埋怨道:“哥哥忒莽撞,此事怎可宣之于口。”
蘇默笑笑,攤攤手做個無辜狀。
張悅無奈,又湊近些才低聲道:“開平王四十而卒,其子常茂封鄭國公,洪武二十年金山之役中,因與其丈人,大将軍馮勝不合,被設計砍傷納哈出,導緻納哈出部下散逃,被貶龍州,至二十四年卒。
鄭國公無後,其後以其弟常升繼爵,改封開國公。靖難時,與當時的魏國公徐輝祖,于浦子口接戰成祖而死。其子常繼祖,被貶雲南臨安衛。而開平王三子早夭,及此,開平王一脈徹底沒落。”
說到這兒,他頓住了話頭,滿是唏噓之意。
蘇默也聽的入迷。對于明朝曆史,他隻知道個大概。或者幹脆就是後世一些評書小說中了解一些,對于許多人物的具體平生事迹,以及其後人的經曆,完全不了解。
此刻聽着張悅一一說來,頗有種後世聽評書的感覺,大覺有趣兒。眼見張悅停下不說,不由的催促:“後來呢?不會就這麽沒了吧。不許太監,快說快說。”
“太監?”張悅被這詞兒雷了一下,瞠目不知所雲。
蘇默不耐煩的道:“你說事兒說一半,忽然下面沒了,這不跟太監把下面閹了一樣嗎?這有啥不好理解的。這些不重要,快說開平王的事兒,還有這跟拜壽有什麽關系。”
張悅這才明白太監的意思,臉上這叫一個精彩。這位蘇大哥口舌可真夠毒的。
“常繼祖被發配雲南,當時才七歲。後來便在當地成了家,有了兒子。其子叫常甯,甯之子名複。弘治五年時,陛下念及其祖上之功,令有司昭命,取開平王世嫡,量授一職,以奉開平王祀。便如此,複公始得回轉,授南京錦衣衛世指揮使。小弟方才說的拜壽,便是這位複公了。”
蘇默這才恍然。隻是随即不由“啊”了一聲,驚道:“你說啥,這位複公是南京錦衣衛指揮使?”
張悅一愣,随即好笑道:“不是錦衣衛指揮使,是世指揮使。”見蘇默仍是懵懂,又道:“世指揮使隻是按職銜領取俸祿,并不掌實權。真正的錦衣衛指揮使另有其人。”
蘇默這才明白過來。
張悅繼續道:“其實開平王這一脈,家父還有幾位國公都一直在暗中照拂着。畢竟,幾家先祖當年都和開平王并肩作戰,乃是袍澤。但直到五年時,陛下明旨之後,往來這才漸漸明朗。隻是仍多是由我等小輩往來,卻是因爲要顧念着天家的顔面了。小弟先前說,這位複公在軍中頗有名望,便是因着上面說的這些牽扯所緻。而今,複公因早年久居雲南,不耐南京這邊濕熱,卻是閑居鳳翔府那邊。故而,我等過些時日,隻直接往鳳翔府去便是,與南京相比,倒是與武清這邊更近了些。”
如此這般一番細說,蘇默總算是将整個頭緒理清。想想當年無敵猛将,如今竟落得這般地步,不由的也是唏噓不已,心中更對這封建王朝的官兒多出了幾分抵觸。
如常遇春、徐達這樣的開國功臣之後,都落到如今這般地步,自己就算是再天才絕豔,對大明的功勳貢獻還能大過他們去?到時一個不好,怕是不知要比這些人凄慘多少倍。
所以,多結識些人脈,多編織些交際網就好,當官什麽的,還是遠遠躲着才好。不真正入局,真正踏入官場,那相對來說牽扯的政治利益就可以最大的避免。
在這個封建王朝制度下,政治利益才是最大的利益,也是最大的風險。而隻是編織交際網、結識人脈,卻恰好相反,一般都是用經濟利益相交,更多的是一種互惠互利,相對政治利益要風險小得多,正附和蘇默自己心中的設想。
“如此甚好,到時候便要悅弟幫我引見了。”想到又能多結識一位大佬,蘇默心情大好。
張悅自是點頭應下。
蘇默又道:“那複公這邊都有些什麽人需要注意?這次拜壽的壽禮方面,悅弟可有以教我的?”
張悅想了想,道:“複公這人許是經曆的多了,很是随和,看上去隻是一個祥和的老人家罷了,對我們這些小輩都很和藹。家裏人嘛,哈,他老人家倒是有四個兒子一個女兒。女兒且不去說,那四個兒子卻是跟三兒一個嗜好,到時候哥哥卻是要小心才好。”
嗯?蘇默愣了愣。和徐光祚一個嗜好?徐光祚的嗜好……他腦子微微轉動,猛然省悟過來:“好武?”
張悅笑道:“正是。這四位哥兒,名字便是喚作虎、豹、熊、罴的。記得上次見面都還小,卻已是比之常人要長大許多,最好拉人弄些拳腳比試,倒是頗有昔日開平王的風範。倘若此次見面,要是他們拉着哥哥比武,哥哥記住切莫答應。否則遭了他們的拳腳,以哥哥這文弱書生,怕是挨不得的。”
蘇默就不由翻了個白眼。怎麽自己看上去很弱嗎?不過轉念想想,那邊都用虎豹熊罴命名了,想來也跟非人類差不多了,自己倒是沒必要去跟一群牲口較勁。
想到這兒,便順着點頭應了。
張悅見他點頭,這才又道:“至于說壽禮,卻不消哥哥費心。咱們府上自有專人負責采辦,總不會落了咱英國公府的臉面就是。”
蘇默省然,倒是忘了自己現在也算拉虎皮扯大旗,怎麽也算的上一個官二代和富二代了。
這個話題說完,蘇默忽然記起張悅說的是兩件事,便當即問了起來。
聽到蘇默問起這個,張悅臉上笑容斂去,顯得凝重了一些。看着蘇默的眼睛,凝重的道:“哥哥可認得李兆先此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