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機真人莫名所以,卻聽蘇默又道:“你們那個外修者,勾結江湖盜匪,公然擄人。你既然爲了此事而來,這事兒卻要着落在你身上。”
天機真人瞠目結舌,哪成想這剛跟蘇默說了,立馬就給套上了套。不由的苦笑搖頭道:“行,道友說吧,要貧道怎麽做。”
蘇默嘿嘿一笑,冷聲道:“怎麽做?當然是正大光明的殺上門去,抓捕行淫邪事的貴門弟子田钰,這還用我說嗎?”
天機真人傻眼,那隻是懷疑好吧,根本沒證據啊。到時候人家來一句壓根不認識自己,也不是什麽龍虎山弟子,自己豈不難堪?
才待拒絕,卻見蘇默兩眼中冷光森然,對着自己冷笑不已,不由的頓時将話頭咽了回去,面上卻是一片爲難。
他既然自承龍虎山正宗,又以正派人士自居,當然不能幹出不講理的事兒來。至少明面上如此,否則,其不跟那些邪派之人一樣了。
可是蘇默顯然是鐵了心要動田家,這是逼着自己去找由頭啊,若是不答應,那可就是徹底得罪蘇默了。
不說剛剛得了人家諾大恩惠,自己口口聲聲必有以報,眼前人家就劃下道來,若不答應豈不是自食其言?再說了,那個能減少出海風險至少三成的東西,可還握在蘇默手裏呢。惡了蘇默,還想拿到?做夢吧。
想到無奈出處,老道一張臉都快苦出水來了,終是大道誘惑更大,一咬牙,跺腳道:“好,老道去。”
蘇默這才面色稍緩,淡然道:“田家公子即便不是,但田家必然藏有此奸邪之徒。明府大人會和你一起去,必要時候,直接搜查就是了。你說呢,明府大人?”
龐士言一顫,哪裏敢說個不字?連忙點頭應下。天機道人大松口氣兒,有由頭,這事兒就好辦了。
卻聽蘇默又道:“明府大人也不要忘了,小妾私自逃家,田家公然窩藏,大明律可是有明文典記的。”
龐士言眼神一亮,頓時也是精神一振。
到了此刻,他和天機兩人都完全明白了。蘇默的意思就是一個,不論什麽理由,一定要将田家弄亂。并且借此将田家父子掌控起來。
主意定了,手段也有了。蘇默又讓龐士言分出幾個人跟着自己,衆人轟然出門。
龐士言和天機按計分頭行事,蘇默這邊則帶着三個衙役,直往城東邊韓家奔去。
值此關頭,任何一點破綻都是緻命的。蘇默唯恐田家借機對韓杏兒下手,不去看一眼,實在是放心不下。
這邊廂風風火火的殺将出來,迎面不及閃避,已是猛然撞上一個人。聽的對方痛呼出聲,凝神看去,卻見縣丞阚松正唉喲唉喲的從地上爬起來,一臉慘然的看着蘇默,苦笑道:“蘇公子,這風風火火的卻是爲了那般?好家夥,這一撞險險沒撞殺了本官,唉喲。”
蘇默臉上慚慚,抱拳道:“失禮失禮,學生受明府大人差遣,有急務去辦,卻是沖撞了大人,恕罪恕罪。且待辦完差,再來與大人賠罪。”說罷,不等阚松再說,已是領着人風一樣沖了出去。
阚松立在暗影中,愣愣的看着幾人遠去的背影,半響無言。
蘇默急匆匆沖往韓家,不過十幾分鍾時間,已是到了。也等不及叫門,直接一使勁,便撞開了大門,口中叫道:“杏兒,杏兒,伯父,伯父,你們在嗎?”
屋内人影一閃,韓老爹已是滿面訝然的走了出來,蘇默一顆心便放了一半,剛要上前見禮,韓老爹一句話卻讓他頓時如墜冰窟。
“讷言?杏兒呢?”
蘇默隻覺手足不可自抑的抖顫起來,強自鎮靜着,擠出幾分笑,道:“怎麽?杏兒不在嗎?什麽時候出去的?去了哪裏?”
韓老爹聽問,頓時面色大變,搶前一步,一把抓住蘇默胳膊,急聲道:“不是你派人來說,找杏兒去縣衙的嗎?說是吃多了酒,誇言杏兒湯煮的好,要她送些過去。怎……怎的?難道……”
蘇默如遭雷擊,腦子中瞬間劃過一道電光。誇杏兒湯煮的好是有的,卻不是今日。而是那日四海樓飲宴時,自己當時跟阚松提過一嘴。
當時喝的有點飄,阚松便遞了一碗湯水給他,他喝了一口,便咕哝了這麽一句。
阚松!
他心中猛的一個哆嗦。方才出門撞到阚松的一幕再次回放,以自己的反應速度,感覺前方有人的時候,便已收了力道的。當時就奇怪,明明覺得撞的并不重,爲何竟能讓阚松喊的那麽聲嘶力竭?
那時節心中有事兒,疑惑隻是一閃而過,隻當是文人體弱的緣故。如今想來,阚松根本就是裝模作樣。
他爲什麽要裝?拖延!他在拖延自己的時間!隻是沒想到,自己根本沒理會他,讓他未能得逞。
這老狗才!藏的好深!
想明白這一節,轉身便走。身後韓老爹哪裏肯放,還待再問,蘇默腳下不停,高聲道:“伯父别急,小侄便豁出性命,也必叫杏兒無恙。”
說着,轉頭低喝道:“多多!”
小鼯鼠叽的一聲,竄下地鼻頭抽動兩下,然後猛的竄了出去。蘇默趕緊跟上,身後三個衙役面面相觑,連忙也急急跟上。
小鼯鼠先是往縣衙方向奔去,将将拐過一個拐角,卻忽的停住,微微嗅了嗅,猛地竄進一條小巷。
蘇默兩步跟了進去,一眼便看到地上一個提籃,裏面棉布包着的一個陶甕,此刻早已碎開。半甕湯水微微蕩漾,伸手一探,尚有餘溫。
蘇默咬着牙,唇邊已然隐隐有血絲溢出。沖多多低吼一聲:“繼續。”
多多叽的一聲,再次展開四爪,這次卻是往城南而去。蘇默默默跟上,三轉兩拐之間,以他和多多的速度,隻片刻間,後面三個衙役就被甩了個沒影兒。
蘇默壓根沒去在意,他隻是緊緊握着拳,心中暗暗祈禱。祈禱傻妞兒有傻福,不會出事。
足足跑出四五條街,多多這才在一片偏僻的小屋前停下,沿着門邊嗅了嗅,叽的一聲,身子一躍而起,竟是直接跳上了牆頭。回頭對蘇默又是一陣叽叽叫着。
蘇默哪耐煩敲門,擡起一腳便踹了上去。那門應聲而開,門後的栓木竟是應聲而斷,可見這一腳的力度是何等之大。
多多見主人進了門,身子一展,就牆頭張開四肢,曼妙的劃個劃線,直往裏進撲去。
裏面屋門卻隻是虛掩着,蘇默搶身而入,左右看看,卻見四下無人。伸手在竈台上一按,再擡手卻抹了一手灰。
這裏,分明根本沒人住很久了。多多怎麽會追到這裏來?
眼望向多多,卻見多多蹲在側房的門前,圍着地上急的直轉圈,叽叽叽的叫個不停。
蘇默眼眸微微一眯,上前用腳使勁跺了兩下,又摸起個小凳敲了兩下,心中已是明了。下面,有暗道。
将小凳子扔了,左右尋看,想要找個家什。隻是遍尋不着,最後索性将那椅子舉了起來,卯足了勁兒,對着地面狠命砸去。
卻聽咔嚓一聲,那椅子應聲而碎。隻是再看地面,卻是隻留下一個淺淺的坑,根本沒用。
不對!這麽硬來不行。有機關,一定要找到機關才行。
可是放眼四周,并沒看到什麽礙眼的物件。除了靠牆處放着一張木榻,再就是一張條桌,桌上幹幹淨淨的。再然後就是屋角處有個花架,上面一盤不知什麽花,花早幹的剩下一截枯根了。
蘇默心中冒火,眼眶子突突突的直跳。猛然間,低頭沖多多道:“多多,好好找找,看看還有哪裏有杏兒的氣息。不光這個屋子裏,别處,别處有沒有?”
多多半蹲着,仰頭看着他,叽叽叫了兩聲,眼中卻露出迷茫之色。顯然,動物終歸隻是動物,再聰明也是有限。簡單的話能聽明白,這麽長篇大論的,就有些迷糊了。
蘇默急的要吐血了。杏兒是個女孩子,原本那田钰觊觎杏兒,就是爲了行那淫邪之事。如今要是落到他手裏,時間越長,後果就越可怕。
蘇默倒不是非有什麽處女情結,隻是這個年代,一旦真有不忍言之事,隻怕以傻妞兒那剛烈的性子,是絕對不會活着的。
可是他再急,眼前卻是一籌莫展。難道要去招呼人來,再調來工具挖掘?真等到那時候,隻怕什麽黃瓜菜都涼了。
他原地轉了幾圈,想想,覺得終歸還是要靠多多。當下蹲下身子,再次一個字一個字的跟多多說着,邊說邊比劃着,直到三四遍之後,多多似乎有些明白了,身子展動,繞着屋子四下裏飛奔,東嗅嗅西聞聞,下一刻,忽然跑出這間屋子,直奔外間堂屋。然後站到屋角處一個大缸上,使勁抽動了兩下鼻子,猛然叽叽叽的大叫起來。
蘇默大喜,幾步跨了出來,仔細觀察那大缸。先是打開缸蓋,卻見裏面幹幹的,什麽都沒有。
想了想,随即兩手扶着缸沿兒,先向左轉,沒動靜。又向右轉,還是沒動靜。
正懊喪之餘,忽的瞥見地上似乎有道拖曳的痕迹,當下兩手用力,順着那痕迹推去。
這一下,那大缸果然動了,慢慢的向一邊移動之際,方才那間屋裏便傳出一陣紮紮聲來。
看看推到不能推了,蘇默狠狠贊了多多一句,轉身往屋裏竄去。多多四爪用力,電光一般跳上肩頭,再進到屋中,便在門前,一個黑乎乎的大洞赫然在目。
大洞中,有台階延伸而下,裏面黑乎乎的,看不清究竟有多遠,又通向何處。
蘇默毫不遲疑,伸手從靴筒裏,先把當日那把黑衣人用的刀取了出來,就那麽拎在手中,一頭便沖了下去。
待到落到最後一階,隻覺腳下一沉,趕忙跳開,卻聽上面紮紮聲響起,最後一點微光消失,卻是那機關自動歸位,地道重新合上了入口。
蘇默心中暗凜。這般奇妙的機關,可見對方的勢力之大了。心中存了小心,左手入懷摸出火折子,晃亮了起來,但見前方曲曲折折,不知幽深幾許。時不時似有微風拂過,顯然這通道的通風極好,并無窒息之虞。
後世影視劇中,機關通道中多半都有機關暗箭之類的。蘇默既然存了小心,自然也防着這一招。
隻是他穩穩的一點一點向前走出老遠,也不見什麽機關發出暗箭之類的,心下不由一松。略一轉念,已然想明白過來。
這條通道顯然隻是個供人行走用的,而那所謂的機關什麽的,也絕非那麽簡單能搞出來的。
後世影視中動辄就是箭如雨發,又或者水銀瀉地、黃沙滲入的,那可都是皇家陵墓之中的手段。如眼前這個通道,能有上面那種機關開合,已然是極高明的了。
自己這卻又被後世影視忽悠了。
狠狠咒罵了一句,再不去擔憂,隻放開了速度,順着通道一路往前奔去。
這一奔又是近半個小時。腳下時高時低,東轉西繞的,早不知身在何處了。
直到前方一拌,凝目看去,卻見又是一段台階。這些台階卻是一路向上的,顯然是到了地頭了。
蘇默停下腳步,慢慢的調勻呼吸,以使自己盡量保持在最佳狀态。這上去之後,說不定就是一場厮殺,若是他冒冒然就這麽沖出去,别說救人了,怕是自己都要交代進去。
連着幾次深呼吸,終于将躁動的心緒平複下來。随後一步一步走上去,先是貼着那石闆側耳聽去,隐隐的似乎有些聲音傳來,但是卻聽不真切。
用手推了推,那石闆紋絲不動。看來,這裏肯定也是用機關驅動的,蠻力卻是無用。
手中火折子已快燃盡了。蘇默将全部精神提了起來,照着腳下,一點一點找去。
便在火折子最後一點光亮消失之際,猛然臉上一喜,已然找到了那處機關。卻是在台階側面有一處凹陷。
将火折子扔了,摩挲着伸手過去掏摸,已然摸到了一個鐵環。用手拎着,左轉轉右轉轉,都沒動靜。想着那大缸,又再前拖後拽一番,仍不可得。
微微皺起眉頭,忽然想到一法,将那鐵環直接往上一提,這次果然有反應。
撲簌簌一片沙土落下,紮紮聲中,那頭頂石闆慢慢向旁移開。随着石闆的移動,外面一片光亮映了進來,随之而來的便是陣陣喧嚣的叫喊聲。伴随着的,還有兵刃的碰撞聲、人的喊殺聲、慘叫聲。
蘇默心中一震,用手中的刀先是伸出去胡亂一通亂揮,然後緊跟着跳了出來。
等到站定左右一看,卻見身處一個房間之中。隻是這房間四下無窗,隻身旁一張桌子,上面點着兩根明晃晃的粗大的蠟燭,将整間屋子照的明亮至極。
那些喊殺聲、慘叫聲,卻是從門外稍遠處傳來。蘇默拎刀沖出,再看時,卻又是一條甬道。
甬道兩邊各有兩間房屋,都是點着蠟燭。其中兩間裏家具一應俱全,不但有床榻,還有梳妝台、銅鏡之類的,竟似是女子閨房一般。
隻是裏面全無半個人影。而另一間裏,卻是充滿了血腥味兒,四下牆壁上,全是各種刑具。上面能看到暗紅色的血漬,一層層的,不知曾有多少血淋在其上,才有這般模樣。
蘇默心中更加凜然,握着刀的手再次緊了緊,大步向前,順着聲音走去。
轉過前面一道照壁般的土牆,這次置身之處,卻是一間小佛堂般的所在。
四下裏帷幔低垂,青煙袅袅。隻是也是空無一人,唯有前方那門大開着,隐見一條通道向前,那喊殺聲、慘叫聲便更加清晰的傳了過來。
蘇默估摸着這裏已經沒人了,隻是不知韓杏兒此刻究竟在何處,這裏又究竟是什麽所在。
順着通道直接沖了出去,再跳上地面看時,卻見一個一身家人打扮的老者,滿面猙獰之色,被一把刀釘死在牆壁上。扭頭看看身後,卻是一張大大的供桌,上面一排的牌位。
蘇默湊過去仔細辨認,隻看過兩三個,便已了然。田家,這裏竟是田家祠堂!
草!
他狠狠爆了句粗口。果然是狗日的田家,幸虧自己早有準備,使了天機老道過來。否則,隻怕自己現在一露頭,等着的就是刀斧加頸了。
外面殺聲震天,想必田家必然是不甘就伏。亂戰之下,也沒人顧得上這裏了。
就是不知道是何人沖到了這裏,不但殺了那個仆人,還打開了密道。想必挾持杏兒的賊人也是回來後發現來不及退了,隻能從大門向外沖殺。
想到杏兒此刻還在對方手上,蘇默心中憂急如焚,生怕兵兇戰危之際,就此害了傻妞兒性命。
想及此,哪還忍得住。提刀便沖了出去,才出去沒走幾步,便聽一片聲的喊叫:“這裏,這裏還有一個,快!休叫走了這白匪!”
白匪?
蘇默一陣的愕然,不知指的又是何人。正待解釋,卻忽聽一聲長笑,大叫道:“原來是讷言兄弟,某家應邀前來聽命,幸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