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内蘇默三人也是面色大變,張橫目光閃爍,臉上全是驚恐不安之色;
楚玉山則是身子一震,第一時間扭頭向帳外看去。
蘇默将兩人神态看在眼中,心中暗有所得。再低頭看看軟在地上喘氣的田千裏,目光微一轉動,忽然轉身就走,一邊冷哼道:“玉山,他交給你了,給他好生安排些營生,休讓他偷懶。這厮滿嘴胡言,當我是傻子嗎。”
田千裏猛擡頭,張嘴欲喊。楚玉山卻上前一步,一腳踹去,将那話堵了回去,隻留下嗚嗚幾聲慘哼聲。
張橫面上顯而易見的輕松下來,扭頭沖田千裏狠狠呸了一口,連忙轉身跟了出去。
蘇默聽着身後的動靜,心中暗暗點頭。這個楚玉山做事沉穩,又識文斷字,更難得的是,處事果決夠機敏,此人,可用!
相比起楚玉山,這個張橫卻是差的太遠了。除了阿谀奉承,能把吩咐下來的事兒勉強做好外,其他的一無是處。
所以,對于田千裏吐露出的隐秘,蘇默絕不想讓此人參與。這種事兒幹系太大,稍有洩露,定會引來不可測的危機。
蘇默故意對田千裏的話不屑一顧,又加上之前他也曾胡攪蠻纏,胡亂攀誣過田家謀逆,張橫便會打消疑慮,自然也真的隻當田千裏是爲了求饒,而順着蘇默先前的說法了。
至于田千裏嘴裏的隐秘,蘇默臨走前單說将其交給楚玉山安置,以楚玉山的腦子,自然能心領神會。
往工地上四處又巡視了一圈兒,随便打發了張橫,在某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蘇默重新和楚玉山碰到一起。低聲交代了兩句,楚玉山凜然點頭應下,蘇默這才轉身往外走去。
待到在物資處彙合了早已回來的韓杏兒,便要回轉城裏去。韓老爹忽然叫住蘇默,引着他避開韓杏兒幾步,這才面色複雜的看看他,低沉的道:“今日多謝你相助之情。”
蘇默笑着擺擺手,韓老爹卻搖頭,示意他聽自己說完。
“老朽還是原先那個意思,給老朽一個放心。隻要你能讓老朽安心了,我便答應杏兒随了你。”
蘇默眼底劃過一抹怒意,這老頑固,難道真是老糊塗了嗎?難道就看不到今日龐士言對自己的态度?一縣之尊都對自己恭恭敬敬的,這還夠他安心的?
想要點這老糊塗幾句,卻見韓老爹轉頭又看看那邊等的無聊的女兒,猶豫了一下才道:“先前不許你們相見的話……唉,就不必提了。”
蘇默一怔,随即大喜。原來這老頭兒還是有所改變的,雖然不多,但總算是在變不是嗎?肯變就是好現象,蘇默相信,抱得美人兒歸的日子不會太遠的。
正美着,卻見韓老爹又一瞪眼,狠狠的道:“相見歸相見,要有分寸!”說罷,也不理蘇默反應,自顧轉身走到女兒身邊,低聲說了幾句什麽後,徑直走人了。
蘇默呆愕了片刻,這才反應過來老頭兒的意思,不由的苦笑起來。哥看着就那麽像禽獸?那麽饑渴?你閨女才多大啊,少爺我多大啊?他喵的,就算你肯,少爺也不肯啊。過早破身,對男人也是不利的好不好。
“爹爹和你說了什麽,神神秘秘的,連我都不讓聽。”耳邊傳來韓妞兒的疑問聲,兩隻大眼睛骨碌碌轉着,全是好奇之色。
蘇默啊了一聲,歎氣道:“你爹說總覺得就你一個陪着他,他感覺太冷清,讓我想想辦法,早些把這事兒解決咯。”
韓杏兒愕然,歪着頭尋思一會兒,忽然面現緊張之色,驚恐道:“哎呀,爹爹莫不是想要續弦,要給我說個後母?這……這可如何是好?”
蘇默頓時張大了嘴。這是什麽想象力?簡直就是神邏輯啊。
韓杏兒見他發呆,不由急道:“你倒是說話啊,怎麽辦呢?”
蘇默神色古怪的看着她,試探的問道:“你爹再找個伴兒,你不願意嗎?将來你嫁了人,就剩下他一個人孤單單的,你就不心疼?”
韓杏兒一呆,想了想,小臉兒糾結的跟個包子似的。求助的看向蘇默:“我當然心疼,可是……可是……唉,好吧,你說得對,爹爹一個人好辛苦,應該找個人伺候他的。”口中說着,臉上卻是悶悶不樂。
蘇默拉着她往前走着,臉上露出賊忒兮兮的神色,靠近她低笑道:“你許我些好處,我告訴你個不用找後母就能解決的法子。”
韓杏兒大喜,猛然擡頭看向他:“你說你說,要什麽好處?啊,我知道了,你想要那日該分給你的銅錢是吧?好吧,我答應你。”
蘇默臉上就是一黑,死丫頭,敢不敢再焚琴煮鶴一點?一點都不懂得情趣。正嘀咕着,小丫頭跟着一句話,徹底讓他頭頂陣陣雷鳴起來。
“我給了你,然後你再還回來好不好?人家那小罐兒眼看着就要滿了,沒了那些錢,可又不知要多久才成…..”小丫頭一臉的哀怨糾結。
蘇默恨恨的盯着她,小丫頭大眼睛撲閃撲閃的,一臉的無辜。蘇默覺得徹底沒脾氣了。
“你……你生氣了嗎?”眼見蘇默忽然不說話了,小丫頭伸手扯扯他衣袖,小心的問道。
蘇默看她那怯怯的模樣,不由又是一陣的暗自苦笑。左右看看沒人,猛的伸手攬住她,湊過去邪惡的一笑,低聲道:“你個小财迷,你爹嫌冷清,咱倆早點給他生個娃不就解決了?笨!”
韓杏兒忽然被他摟住,身子不由就是一僵,還不等想明白要不要抵抗一下,猛不丁聽到這話,先是一呆,随即便是羞不可抑。狠狠推開他,向前跑開,嗔怒道:“你個壞人,又來欺負我。”
語音清脆,羞惱中卻帶着掩不住的喜意,被迎面的風兒托着,刹那間,便似天地間都明亮了起來。
蘇默在後面哈哈一笑,貪婪的嗅了嗅風中帶來的草木氣息,心下說不盡的身輕氣暢。
春天,要來了。
日影西斜,再次到了昔日的韓家茶館後門前,已然是天近黃昏。
韓杏兒在門前站定,美眸中羞意稍減,更多的卻是帶着些膩人的柔情。眼神微微有些躲閃,小嘴嗫嚅幾下,欲言又止。
蘇默站在她身前,但見晚霞中,小丫頭裙裾飛揚,俏生生的身段兒如新柳初芽,尚帶着稚嫩的眉眼,在這欲說還休的嬌羞中,竟顯出幾分誘人的風情,不覺中竟有刹那的失神。
“你……那個,蘇叔叔外出未回,想必也沒……沒人給你燒飯。我……我總要給爹爹燒的,便……便一起給你燒了可好?”小丫頭臉蛋兒飛紅,再三鼓起了勇氣,總算把話說了出來。隻是越說聲越低,小腦袋都快埋到胸脯裏了。
蘇默靜靜的看着,一時間隻覺得心中柔軟,似有什麽東西流淌着,暖暖的恨不得時間就此停止。
小丫頭鼓着勇氣說出來這番話,爲的便是尋着借口,能每天見到這冤家。隻是待到說完,卻早已是羞不可抑。畢竟一個未出閣的閨女,主動要求給一個男子煮飯,已不啻于自薦枕席了。
自己這般的對他,他可能懂的我的心?會不會就此看輕我,認爲我不知羞恥?
小丫頭低着頭,心中又是期盼又是忐忑。隻是半天不聞回音兒,小臉漸漸開始發白,一雙小手隻把衣襟扭成了千千結,霧氣開始彌漫雙眸。
他不說話,果然是輕賤了我嗎?韓杏兒啊韓杏兒,你怎的今日就昏了頭,這般不知羞,可不是自找羞辱嗎?
小丫頭心中越來越涼,死死咬着紅唇,不肯讓淚珠掉下來。正自怨自艾之際,忽見一雙手伸過來,将自己忘形之際,用力揪扯衣襟的小手握住。
“好啊,那我便從今晚開始,過來你這邊用飯可好?也不知我家杏兒的手藝究竟如何?哎呀,應該吃不死人吧?”一個帶着笑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刹那間讓她魂兒回了人間。
“你……真的?”她驚喜的猛擡起頭來,迎上那雙清亮的眸子,忽然反應過來,啐了一聲,驕傲的挺起小胸脯:“人家從十歲起就給爹爹燒飯吃,爹爹吃的可開心了,總誇杏兒燒的飯好吃。嗯,都趕上娘親燒的了。”
蘇默哈哈一聲大笑,上前一步将她擁到懷裏,使勁的抱了抱,這才松手,轉身而去。
韓杏兒呆呆的目送着他遠去的身影,眸子裏流光溢彩,半響,嘴角的弧度漾開,直如粉荷初綻,腳下帶着蹦跳的轉身進了門。
“這壞人……”一聲喃喃的低語,隐約回蕩,甜膩膩的恰如蜜糖也似。
再次回到熟悉的小院,許是心情的緣故,今日卻沒了那種寂寥孤獨的感覺,反倒是升起幾分甯靜恬然之意。
拉開椅子,在桌前坐定。凝神沉思一會兒,這才推開筆墨,重新修改起那份計劃書來。
韓家的事兒無論後續将如何發展,但之前的壓力算是徹底解決了。相信短時間内,田家也不會再輕易來招惹他。所以,是時候把精力全部轉移到正事上了。
有了趙奉至的提點,蘇默索性将之前的招商方式徹底推翻。既然利益分派不可取,那便幹脆就全端到明處。誰有多大本事,就占有多大利益,憑各自實力說話,倒對蘇默自己更有利了。
所以此番設計,蘇默推出的是全新的一種模式。這種模式,就是拍賣。
趙奉至說得對,他勞心勞力的各家私下去談,反倒容易被人鑽了漏洞。到時候占了便宜的不會感謝他,吃了虧的卻是鐵定要記恨上他這個發起者。這是人性的劣根性,無法改變。
而拍賣則不同,将所有人都聚集起來,明碼标價,公開競争。之前送出的米糧物資,更可以公示出來,按多寡享受相應的優惠。這個優惠或許體現在折扣上,也可以體現在設施的租用年限上。至于具體用哪種方式,則完全由蘇默來說,無形中更增加了掌控力。
蘇默設計的很清楚,整個物流中心将按區域、按功能建成各種鋪面、貨棧等相應設施。所有設施均以租賃的形式進行競拍,有龐士言答應的兩年免稅,再加上他在其中推出的新式舉措,必然能讓武清這幫富戶們動心。
當然,要做到這一點,單單隻是這麽個計劃書可不行。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宣傳了。
将寫完的計劃書重頭再看了一遍,沒發現什麽錯處,便将之收起來放到一邊。
重新攤開一張紙,再拿起的不是這個時代慣用的毛筆,而是他自己用墨條制成的炭筆。
效果圖!他要畫出後世大多數人都耳熟能詳的效果圖。他可是知道,後世房地産商每每售樓之前,一副美輪美奂的效果圖,能起到何種巨大的作用。比起單純的文字介紹來,那種最直觀的視覺沖擊,更能引起人們的購買欲。
而以當前這個時代而言,效果圖的威力,想必将以倍之、數倍之的效果凸顯。
至于水平,嘁,蘇老師前世可是美術老師來着。專業水準不必懷疑,不用說那時也是經常會去一些廣告公司接點小活,賺點外快啥的,對這一套,根本就是輕車熟路。
再不必說,中國古代全是寫意畫法,單蘇老師手中的西式素描寫實技法,就已然能震撼所有人的眼球了。
俯視圖、側視圖、整體外觀圖;線條、陰影、明暗轉變,視覺逆差,種種手段一一展開,很快,一幅幅精美的圖畫便展現出來。
待到最終搞完整個物流中心的圖樣。蘇默放下筆,長長伸個懶腰,起身走到門外看看天色尚算早,便又轉回來,将畫好的圖歸攏好。然後重新再拿出一張紙來。
接下來,他要畫的就是今天想到的東西了:爐子。
這些東西弄好後,都會交給張文墨進行刊印。張家,又将會做出何等反應呢?